我的走访历程(十七)——徐寨镇柴庙村

1939年8月至11月湖西革命根据地发生了“肃托”事件,中共地方抗日武装受到了严重破坏,国民党“七路”军趁机掀起反共高潮。1939年12月底的一个夜晚,有人向驻扎在王寨村的七路军告密,说蒋庄村正在召开共产党员会议,七路立刻召集人马包围了蒋庄村中共党组织驻地,抓走了一名文书,除区长芦绍善四脚悬空躲在床下没被发现,其他人员都被打死。当地人称“蒋庄事件”。

被抓走的那位文书就是我爷爷朱德清。此事是他人生中一次重要的转折点。1940年春他从七路军部偷跑回家,在村抗日小学任教员。1945年11月爷爷投奔在河南鹿邑县某部队当教官的姑父杨作圣,在他的帮助下当了两三个月的户籍警。这段经历也是爷爷在WG中受审查的原因之一。1951年11月爷爷在曹马区任扫盲专职干部,后又在芦目完小任教导主任,直至退休。芦绍善后来南下到贵州曾任贵州省交通厅厅长。

我的走访历程(十七)——徐寨镇柴庙村

爷爷上过私塾,熟读四书五经,也在县城受到过新式教育,念到初中毕业。他为人谨慎,一生严格自律,像个旧时代的文人。他1938年入党,因蒋庄事件脱离了组织。

爷爷的姑父杨作圣是芦目乡(现为徐寨镇)柴庙村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十七期毕业生。1942年一毕业全部奔赴了抗日前线。毕业时,他们每一个同学都得到了一把“中正剑”,剑柄的一面刻有“蒋中正赠”字样,另一面刻着“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七期学生毕业纪念”,剑身上刻的是“成功成仁”四个字。据网上公布的黄埔十七期同学录名单中记录:杨作圣,字育才,年龄24岁,地址为山东省单县城东北三十五里柴庙村。

骑车从大孟庄往北,过李古同村,再过张庄村,然后下油路往东走一段田间土路,前面不远就是柴庙村了。雨后的田间到处都湿漉漉的,洼地上有积水,路上没有行人,我推着车子慢走,旁边的白菜地里突然飞起了一只鸟,个头不小,飞得也不高,嘎嘎的叫声比较难听。我猜测可能是一只野鸡。90年代的挖河工程,成功改变了此地的生态环境,河边树木野草丛生,河水中也有鱼,野生动物在这里繁衍生息,野鸡野鸭也就常见了。

进了柴庙村,打听到了一户杨家族人,这位大叔很热心,把他所知道关于杨作圣的事都说给了我听。

杨作圣是黄埔毕业生,一开始在河南鹿邑县当教官,后来开拔到开封守卫黄河口。职位相当于师长,手下有副官和秘书。他是上学期间结的婚,长得个头挺高,皮肤较黑,淮海战役后躲到了上海新安电器厂当会计,还娶了个大学生小媳妇是瓜州人,1957年整风时被抓,遣送到上饶监狱,1961年饿死在狱中。杨作圣在鹿邑县驻防时,大媳妇带着孩子跟他一起生活,大儿子的脑袋被炸弹炸伤了,没有治好。二儿子杨建华是1946生人,淮海战役前夕大媳妇抱着二儿子回家了,从此夫妻再无相聚之日了。

杨作圣的弟弟杨作牟在学校就加入了共产党,是延安抗日大学毕业的,曾任龙王庙区区长,写得一手好字。部队北撤时,留在曹庄隐蔽教学,46年整风,在孟新庄被错杀。

杨大叔问我:要不要叫杨建华来谈谈?我惊讶的问:他在村里啊?不是说在东北吗?杨大叔笑着说:早就回来了!孙子上完大学都参加工作了!我说:那挺好!叫他来说说吧!

杨大叔很快骑着三轮车找来了杨建华,按辈分他是我爷爷的表弟,我应该叫他大老爷。他坐在板凳上,长得敦实,比较木讷,他木然的问我:你问这些事干啥啊?买棉花的还在家等着我呢!你没吃饭跟我回家吃点饭吧?他说那时候太小,对父亲没有一点印象,以前的事他都不知道。

院子里来了几位村民,一位说:因为杨作圣干的是国民党,WG时老太太到处游街挨批斗,近门也跟着受牵连,都怕了。一位说:杨作圣口碑挺好,村里人去黄河口推盐卖,当兵的查关口,一提杨作圣的名就放走了。还有人向副官告状说:看看,把俺的盐袋子给捅烂了。杨作圣的副官推他一把说:你快走吧!若是被抓了,杨作圣一句话就可以放出来。

我的走访历程(十七)——徐寨镇柴庙村

从柴庙村北边的公路往东直行,到曹马北村,往南到谢楼村,往东到王寨村,再往东就是蒋庄了。

91岁的蒋付先老人,住在一个老房子内,屋内黑漆漆的,他坐着饭桌前搓烟丝,做卷烟。他说以前区部的卢绍善就住在他家前面,半夜叫七路偷袭了,枪一响,芦绍善一翻身藏到床底下,抓走了一个,打死了几个。以前七路八路经常打仗。八路兵黑天白日的从村街里过,当兵的一喊:原地休息,就都原地停下,从来不扰民,也不吃百姓饭,自己带着食品布袋水壶。八路还在他家西边建了个小学校,有六间西屋,四间堂屋。

蒋老人耳朵很聋,沟通起来有点费劲。从他口中证实了蒋庄事件不是虚假的。

从蒋庄村往南经解庄村、傅海村、时油坊村,再往西到时楼镇,路程并不远,我却是第一次走过。革命战争年代,人们徒步要走很多的路程,特别是部队战士,日行百里都是常事。

走访暂时告一段落,我回到了外地,给姐姐打电话报平安时,她告诉我,昨天柴庙村的杨建华大老爷找来了,他说心里不踏实,两夜都没合眼,他父亲以前干的是国民党,叫我千万别写出来发到网上去,担心对他的后代造成不好的影响。我姐向他保证了,叮嘱我不会把这些事写出来发到网上去的!70多岁的杨大老爷这才忐忑不安的回家了。

我听了暗自叹息,杨作圣姑爷爷作为一名黄埔军校毕业生,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都是一种荣誉的象征,他们那一代人被命运推向了历史的风头浪尖,在抗日战争中的正面战场上,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这种英勇行为值得后人敬仰和纪念!又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呢?社会向前发展,人们的思维和认识也在发生变化。记录历史重在还原真相,不评判个人的是非功过。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对社会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他的一生对自己的家庭及后人的影响确实巨大。个人政治命运带来的荣辱观是历史造成的,许多年前,因为立场不同而带来的复杂斗争,造成的影响至今仍有人心有余悸。有的老人对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仍旧不敢说不想提,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

我的走访历程(十七)——徐寨镇柴庙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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