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雪雪的阻隔,终不及时间的无情

风风雪雪的阻隔,终不及时间的无情

长相思 · 追梦之思

相思久长,有人思情,亦有人思乡。纳兰词的一首《长相思》,最是清冽冷香,恰合了容若自己另一首词的用语:冷处偏佳,寒月悲笳。

长相思

纳兰容若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读词诵罢,仿若是在那一个离京的军旅之夜,有个雪样的男子无声踏着夜色而来,身后的帐灯偏远迷离,天地间只有风作不止。

他在与万里西风同愁些什么呢?

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是在这个寂寞的雪夜,遗世天地间,游荡风雪林,找不到自己,就只好去找找回家的路吧。

其实但凡了解点纳兰容若的人生,便要叹他大可不必如此惆怅的。他不是背井离乡漂泊天涯,也不是仓皇辞庙有家难回,他不过是受皇命到离京不远的山海关随军走一遭,既无战争之苦,又无迁家之虞,公费旅行一趟罢了,如此春风得意的青青儿郎,又不是见花惜泪的小家碧玉女,何必念念不忘地恋家呢?

其实很多人都曾体会到,有时候想念一个地方,并不是纯粹地恋那个地点本身,而是怀念着在那时那景里,所拥有的情致——那么,容若是在军营中缺乏安全感了吗?想起了家中围炉夜读的闲适?还是行役寂寞,思念西窗剪影的共话?

恐怕这都只是对外人道的说辞而已。中国文人的内心世界常常丰富如丛林层层幕幕,又细腻如叶脉丝丝缕缕。年少在家的时候,总是渴慕外面的世界,不论是要登朝堂之上追寻仕途的功名之思,还是要处江湖之远吟游四方的自由之念,总之是厌弃了生长之地的乏味可陈,重重四壁再也关不住自己远眺的目光。年轻的时候,生命的追求,总在远方。

那时,在窗含西岭的书案边,不断叩问的是,远方,我能触及到的,究竟有多远?

于是打起行囊前进,故乡的寂寥已无法承载年轻沸腾的心。可一旦踏上征程,又要强烈追悼起故土的记忆,无论出走远与近,无论获得多与少。

看吧,多少浮云游子,唏嘘着落日故人情,又有多少天涯浪人,肠断在小桥流水黄昏下的村庄。但是依旧要做个不停步的苦行者,继续前方不知结果的行程。这行程,也许是出仕,也许是入仕。然后又在一次次风尘仆仆的前进中,追念着年少故乡里,那些遗失的美好。

看来似乎文人都是一些自我矛盾的忧虑制造者,既要建功立业,又想返璞归真,永远伤春悲秋。而其实,不管向往蓝天还是渴盼故巢,都不过是一种表层情感,而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给自己强烈的感性情绪找到一个合理的寄托点和宣泄处,也就是,当身处“人群中的孤独”时,让内心不会真正空虚,给自己留一个空间,给寂寞找一个去处。渴慕远方,是与未来的自己对话;怀恋故土,是与往昔的自己叙旧。

纳兰容若的生而华贵,并不妨碍他理解忧愁。人只要学会思考,就总是避不了烦恼,该失落还是会失落,该惆怅还是会惆怅。因此他在那次雪夜里虽只有不浓的轻愁薄薄一层,却并不妨碍一首好词的华美诞生。

而那些曾经出走寻找未来的少年呢?人的心底总有一些停不了的梦,可是谁敢于在岁月变迁中坚持着追寻?夸父追日的勇敢,胜在一脉毫不怀疑的信念。到老的时候,你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你还能固守初衷里最本真的愿吗?每当思念故乡的童年,那个小小少年当日的理想,你还看得清吗?有人做梦,有人寻梦,但大多数人都选择舍弃了梦。

长相思,相思有多长?风风雪雪的阻隔,终不及时间的无情。

风风雪雪的阻隔,终不及时间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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