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手藝》導演手記:第58-59日,憂傷的油紙傘

《尋找手藝》導演手記:第58-59日,憂傷的油紙傘

《尋找手藝》導演手記 :第58-59日,憂傷的油紙傘

第58-59日 雲南勐海.傣族油紙傘

草草拍完巖三很,就在同一個鎮,我們轉場另一個村,拍攝那裡的傣族做傘。

穿過一路深綠色的稻田,彎彎曲曲繞過幾十棟房屋,我們在村子的深處找到了做傘的手藝人:坎溫老人。

《尋找手藝》導演手記:第58-59日,憂傷的油紙傘

坎溫老人

80歲的坎溫老人,幾十年如一日,每天就這樣坐在牆角做傘。

做傘是村裡的傳統,幾年前,老人作為油紙傘“傳承人”被媒體發現時,村中還有4個人會做傘,如今只剩一人,其他三人已經故去。

80歲的人,眼神敏銳,全身精瘦的肌肉有些鬆弛,但做傘的動作仍然非常麻利。

老人做傘有自己的“流水線”,但他每天的產量仍舊超不過1把,每把售價100元。

數十年做傘、單一的坐姿,老人的駝背已經比較嚴重,還好除了腰疼,身體其它方面還算不錯。

和老人說明了我們的來意,老人表示願意停下自己的“流水線”,配合我們拍攝,全流程做一把完整的傘。

我們到來時已經是傍晚,拍了拍老人制作傘的骨架天就黑了。

晚上,我們住回到鎮上。

明日繼續拍攝老人做傘。

第59日

我們早上六點半起床,七點半到老人家,老人已經開始幹活了。

現代工業對傘的最大貢獻,是發明了摺疊傘。而傳統雨傘的結構原理從來就沒變過,換句話說,傘的大體結構在中國古代就已經到達頂峰。

老人做傘的彈簧,竟然只是一條竹片,巧妙借用竹筒產生彈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難以想象如此巧妙。

用線穿傘的骨架,79歲的老伴溫扁也來幫忙。穿好骨架,再用標尺標出骨架的距離,用線固定傘邊。

固定傘邊的第一圈線繃得很緊,使用巧勁把傘的骨架繃成圓弧狀,老人在這個環節連續失敗七次,第八次才做成功。第一次第二次他的表情還很平靜,第四次四五次的時候,明顯有些急了,眉頭皺著,手上用著力,嘴都跟著歪了。我端著攝像機在他跟前低頭拍著,到了第六七次的時候,感覺空氣都凝固了,只剩下坎溫手上的線在他傘的骨架上磨得吱吱作響,然後又是“嘭”的一聲,斷了。看著坎溫老人擰巴而著急的表情,不知怎麼,那一刻突然想哭,我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眼淚繼續。第八次終於繃好,整個過程持續五六分鐘,我們旁觀者也都鬆了口氣,我鬆開嘴唇,嘴裡鹹鹹的,嘴唇被咬破了。我悄悄地轉過身把眼淚擦了,不讓大家看到我的脆弱。

繃好骨架,貼上紙,傘的基本形狀就做好了,然後曬乾。

傘面有兩種顏色:黑色和暗黃色。黑色,取自老人家裡的鍋底灰;黃色取自一種青葉植物,搗碎,加入些許石灰,就成了金黃色。

塗色。

抹上菜籽油。

曬乾。

完工。

《尋找手藝》導演手記:第58-59日,憂傷的油紙傘

做傘面

傘全部做完,回憶起每個環節,看似並不難,但沒有任何機械標準,單憑老人的感覺,卻也要幾分功力。老人35歲開始做傘,已經做了45年。

老人腰椎疼,腰上綁著藥,問他為什麼不休息,他說做傘就是休息。用老人自己的話說:我老了,不能下地幹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做傘。

我們一邊拍攝老人做傘,一邊通過手機把做傘的細節發了出去,在北京的幾位朋友當時就把老人庫存的幾把傘全買了。老人很高興,笑呵呵地點頭向我們表示感謝。

包傘的時候,老人的女兒簡單用塑料袋包了包,老人看了很不高興,制止了女兒的包裝,他從屋裡拿出一個編織袋,把傘掏出來用編織袋再包一層,然後再用塑料袋套上,比女兒包得結實多了。看得出,雖然這些傘已經賣掉,但老人仍然對它們疼愛有加。

“做傘是不是已經成為老人生命的一部分?”

“傘,或許是老人心中最大的寄託?”

我無法把這麼文縐縐的問題拋出來給老人,只是想起自己鍾愛的紀錄片,這份鍾愛之情或許是相通的。

紀錄片推出之後,不少觀眾網上留言說要買傘,統計起來至少有20把,我們給坎溫老人家裡打電話,

然而,

然而,

我們得到的消息卻是,坎溫老人已經在兩個月前去世了。

....

....

....

聽到這個消息,想起坎溫老人那八次繃傘的表情,以及他孩子般的笑容,我的眼淚這一次止不住了....

這樣一來,在那個安靜的村莊,再也沒有油紙傘,傣族的油紙傘也許就此跟隨坎溫老人的去世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同時也帶走了他的笑容和溫度。

記得最後與坎溫老人道別的時候,我拎著剛買的油紙傘和坎溫道謝說再見,老人坐在牆角樂呵呵地說讓我有空去看他,我滿口答應著:好、好、好,沒想到我的承諾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食言。

(坎溫老人內容見紀錄片第三集中部)

《尋找手藝》導演手記:第58-59日,憂傷的油紙傘

坎溫腿上的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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