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反差萌圈粉的他,用事實證明藝術家沒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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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廖昌永的名字只活躍在小眾群體當中。那些常年流連於歌劇院、熱愛古典藝術的人們,將其譽為中國一流男中音。上海音樂學院院長、圖魯茲國際聲樂大賽一等獎、多明戈世界歌劇歌唱比賽第一名、宋雅王后國際聲樂大賽一等獎、在維亞納金色大廳舉行獨唱音樂會等遙不可及的頭銜和經歷,讓廖昌永和其他藝術家一樣,被圈外人奉上高雅藝術的神壇。

以反差萌圈粉的他,用事实证明艺术家没包袱

然而在綜藝《聲入人心》熱播後,廖昌永卻因“反差萌”圈粉無數。不時在臺下忘情地跟唱,偶爾點評時爆發出爽朗的笑聲;一條几年前在某晚會上唱歌到一半,突然跳下泳池的短視頻,更是讓這位本該嚴肅古板的歌唱家,一時間成為網友的“快樂源泉”。談及這段經歷,廖昌永笑稱回看後竟發現泳衣顯得腿那麼短,上岸後頭發還意外地組成了顆“心”。但面對這樣丟掉藝術家包袱的建議,廖昌永當時卻是毫不猶豫答應的,“為什麼不呢?”他反問道,“大家都覺得歌唱家應該端著,但歌唱家也是普通人,我們只是從事的職業不一樣而已。”

採寫/新京報記者 張赫 楊暢

受訪者供圖

參加《聲入人心》有過擔心——

“期待,卻怕它太過娛樂化”

關於做一檔美聲類的電視節目,廖昌永很早便向電視臺提議過。作為中國男中音的代表人物和一名聲樂教師,他經常感受到大眾對古典音樂的偏見:端著架子、傳統古板、不接地氣,是久聞的刻板印象。他迫切希望有一檔節目能夠告訴大家,究竟什麼是真正的美聲。然而他的提議卻總是被拒絕,“你這個做出來沒人看的。”

在娛樂至死的年代,美聲、歌劇都是小眾的狂歡,收視率、話題熱度、點擊量似乎成為古典音樂最難以逾越的三座大山。因此當《聲入人心》邀請廖昌永擔任出品人時,他是持觀望態度的,“雖然我期待這樣一檔綜藝節目,但我也很擔心把美聲做成娛樂化的選秀節目。”

以反差萌圈粉的他,用事实证明艺术家没包袱

《聲入人心》裡因為反差萌,廖昌永圈粉無數。

然而《聲入人心》播出後卻一炮而紅。節目中美聲、歌劇等演員對流行歌曲的古典化改編,以及對經典音樂作品的傳播,都讓不少網友將其譽為“神仙節目”,提高了綜藝審美的檔次。而廖昌永在節目中的表現同樣圈粉無數,不僅多次普及《Non Piu Andrai》《Ah,Mes Amis》等作品,花絮裡還曾用假聲唱起《學貓叫》;當另一位出品人劉憲華現場做俯臥撐時,他應了一句“誰不會啊”,就摩拳擦掌跟著做了起來。

廖昌永說,古典音樂的學院派並非大家想象中的嚴肅、沉穩,反而是先鋒且活潑的。平時上課,廖昌永也經常和學生一起做遊戲,一起跳上、爬下,就像和孩子玩耍一樣,“我希望大家能看到,唱歌劇和音樂劇的演員們,並不是大家固定模式中的大胖子,其實顏值也挺高的,挺活潑的。”

農村娃考進上海音樂學院——

“唱歌能打散生活的不如意”

在《聲入人心》的舞臺上,大多數選手都是大學剛畢業,或從事美聲工作不久的年輕人。每當看到他們為夢想迸發出的活力,廖昌永總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和欣慰,“在他們身上能看見我年少時的影子。”

廖昌永出生在四川成都郫縣的普通農民家庭。父親早早去世,家裡只有姐姐們和母親。母親早上打穀子,出去晾穀子;鋪完穀子後下雨了,馬上又要挑進來,太陽出來後再挑出去,如此循環往復。“心裡特心疼她,就覺得我是家裡唯一的男人,應該有所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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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昌永和媽媽。圖片來自其微博

那時每天廖昌永沿著崎嶇的田間小路上學時,常常聽到大喇叭裡傳出悠揚的歌聲。直到14歲時,他第一次聽到喇叭裡傳出穿透了整個自然和山村的聲音,那是多明戈在演唱《我的太陽》。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古典音樂。

他愛上了歌唱,這種熱愛不帶任何功利性,“開心的時候我想唱歌,不開心的時候我也想唱歌。心裡的糾結,生活的不如意,都隨著歌聲飄散了。”但那時廖昌永並沒想把唱歌作為職業。畢竟農村的生活,離音樂太遠。直到學校文藝匯演上他演唱的一首歌,讓音樂老師如獲至寶,“你的嗓音條件不錯,該去考音樂學院。”啟蒙老師免除了他的學費,從零教他學樂理,“那時我發現,如果不唱歌,生活就會很無趣。”

1988年,廖昌永拿到了四川唯一一張上海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報到那天大雨傾盆,廖昌永怕弄壞了媽媽特意給他買的新鞋,赤著腳踏入了心心念唸的學府,這一入門便是三十餘年。

年輕時曾嘗試男高音——

“唱到第三首就覺得快吐血了”

剛上大學時的廖昌永,和《聲入人心》中的選手年齡相差無幾,同樣對未來充滿著迷茫和期待。

有一段時間,他很喜歡唱男高音,“因為我的第一位老師就是唱男高音的”。直到有一次,當著外國專家的面表演,唱完,老師說,“你如果一直這樣唱會把嗓子唱壞的!”

但倔強的廖昌永並不服輸,和老師鬥爭了半年時間,一次次地嘗試著男高音的作品。老師耐心地幫助他了解換聲區,找到最舒服的換聲點,並鼓勵他一定能成為很好的男中音,“後來我也面對現實了,確實超過聲音極限,我可以唱下來一兩首歌,但第三首就覺得快吐血了,男中音能讓我更好地歌唱。”在之後的兩個多月,廖昌永很快將自己的音域擴寬了兩個八度;老師給他一首新歌,不到三四天就能把譜子全部背出來。

以反差萌圈粉的他,用事实证明艺术家没包袱

2007年,廖昌永與劉歡、莫華倫一同演出。圖/視覺中國

那時廖昌永所有的專注力幾乎都在歌唱上,每天宿舍、教室、食堂,三點一線。家裡每個月只能提供六七十塊錢的生活費,廖昌永就省吃儉用,每天趁同學快吃完飯才去食堂,因為他通常只點一個素菜;他的大部分錢都用來買音像資料、演出服、譜子,一些樂譜甚至要親自手抄。但廖昌永坦言,自己其實很少因生活感到焦慮,“因為實在不好的時候,那就(過得)簡單一點唄。”即便是如今事業有成,廖昌永依舊吃得很簡單,也很少為自己購置新衣服,除非有非常重要的演出,才會買一件得體的禮服。“平時生活當中誰也不會天天穿禮服嘛,這樣太累了。”

放棄美國邀請留院任教——

“那種使命感,讓我從未後悔”

廖昌永並沒有在海外留學的經歷。正如他所說,從18歲進入上海音樂學院,直到現在都沒有“出去”過這個院子。

畢業前,廖昌永其實已經拿到三個國際上最重要的大獎,優秀的國際表現,也讓他像其他歌唱家一樣,得到了海外拋來的橄欖枝——美國大都會歌劇院的邀約,希望廖昌永能夠到美國工作。歌劇院不僅為他提供生活費和免費的住房,還邀請他太太一同前往。美國大都會歌劇院是藝術家最嚮往的殿堂,普拉西多·多明戈、帕瓦羅蒂都曾在此登臺獻唱。“其實蠻誘惑的。”廖昌永糾結了半年時間,眼看著身邊的歌唱家一個個走向海外,他更加為之心動。

但一位老領導的挽留,卻左右了他的決定。“留下來吧,我希望你能夠立足中國,放眼世界。國外需要優秀的藝術家,國內的觀眾同樣需要。”老領導希望他能夠留在上海音樂學院任教,未來把中國的作品帶到國外去唱,再把國外的朋友邀請到中國,做中西方音樂文化交流的橋樑。這是廖昌永第一次有了種使命感。

以反差萌圈粉的他,用事实证明艺术家没包袱

2013年,廖昌永在國家大劇院版《塞維利亞理髮師》中飾演男主角“費加羅”。圖/視覺中國

那段日子,他一年有一半時間在海外工作,為了不輸給外國人,廖昌永會利用刷牙洗臉等所有空隙時間,聽當地的電視節目,強迫自己的外文發音和本地人一樣。“就像‘我愛你’和‘我恨你’的口語語氣如何區分,你必須知道。”

最終,他拒絕了大都會歌劇院的邀約。對方為他的決定感到詫異,他們從沒見過可以抗拒大都會歌劇院邀請的藝術家。“現在我也不後悔。”廖昌永說。

從上海音樂學院的教授、系主任到副院長、院長,在近三十年的教學工作中,廖昌永不僅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了更多年輕人,同時也做了中國藝術歌曲的收集和研究工作。他坦言,當年在海外獲獎,看到《環球郵報》報道舞臺上最優秀的歌唱家是中國人,他很自豪;而如今看到學生們在聲樂比賽中獲得成績,除了自豪,還有難以言說的愉悅。“我的老師們曾是非常優秀的藝術家,但他們無私地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我們,讓我們少走彎路。當我只是一個歌唱家的時候,不會想到這麼多;而教學工作讓我更豐富了。”

以反差萌圈粉的他,用事实证明艺术家没包袱

2017年,上海音樂學院建院九十週年,廖昌永帶傷演出。

找到聲音最舒服狀態——

“如今唱的是人生閱歷”

在上海音樂學院任教期間,廖昌永也多次利用海外演出機會,邀請更多藝術家回國任教。他說服的理由也千奇百怪,“我學音樂的時候,你們都是我的偶像!現在學校需要你們這些有海外學術背景的歌唱家。”目前上海音樂學院聲樂系百分之七十的歸國教授都是被廖昌永“說服”回來的。去年年底,他還從美國大都會年輕藝術家中心“尋”回了兩位年輕藝術家。

然而近兩年,年過五十的廖昌永逐漸減少了自己的演出數量,將更多精力投入在教學工作中。2019年1月8日,廖昌永被任命為上海音樂學院院長。職稱的提高面臨著更多責任在肩。廖昌永說,到了這個年紀,他需要更認真地思考,如何把自身經驗,傳遞給更多的年輕人,讓自己的藝術生命不止是一個人在歌唱,“人要做每個年齡段應該做的事情。”

如今的廖昌永會說,他早已經過了追求聲音之美的年紀,或者說他想尋找的不僅僅只是聲音的狀態,而是聲音與音色情感內在的平衡,他不斷地調整自己的音調,在每次表演時都能找到聲音最舒服的狀態,“當你作為一名成熟的藝術家,你唱的更多是生活的閱歷,人生的感悟。那種歌聲的表達,其實是更加迷人的。”

熱 點 追 問

以反差萌圈粉的他,用事实证明艺术家没包袱

2011年上海游泳世錦賽開幕式上,演唱主題曲的廖昌永唱到一半時游到舞臺對岸繼續表演。圖/視覺中國

新京報:2011年上海游泳世錦賽開幕式上的一段“游泳”視頻最近突然火了,當時是如何和導演溝通的?

廖昌永:他告訴我這個是世界游泳錦標賽新的主題歌,問我可以游泳嗎?我說我會遊啊。然後問我可以唱到一半的時候遊一段嗎?我說可以,那我們試試吧。(有猶豫或者懷疑?)沒有,我就覺得挺好玩的。

新京報:在遊了一段時間後,氣息竟然還是那麼的穩定。

廖昌永:(笑)這跟我從小喜歡體育、喜歡鍛鍊有關係。其實確確實實對我來講是不累的,好像扒拉了七八下就到了。

新京報:這需要提前訓練嗎?

廖昌永:有。我們排練過四五次,還專門請了一個專業游泳教練來教我,怎麼能遊得更標準一些。

新京報:當時你游上來後,好像也沒有顧上整理頭髮?

廖昌永:想不起來了,就是想著我多長時間能到,站起來後,是不是能夠卡在節奏裡。這是很困難的,因為你在水底是聽不見上面的聲音的。所以我游上去後,一站起來,哎?音樂到哪了?

新京報記者 張赫 楊暢 編輯 吳冬妮 校對 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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