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的林則徐死後如何得諡“文忠”?

林則徐是中國近代偉大的愛國者、傑出的民族英雄和“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眾所周知,他的諡號為“文忠”,世稱“林文忠公”,那他得諡“文忠”的緣由是怎麼樣的,過程如何呢?

被譽為“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的林則徐死後如何得諡“文忠”?

清代對大臣得諡的資格有著嚴格的要求。“定例:一品官以上應否予諡,請旨定奪 …… 二品以下無諡。”也就是說官居一品以上,才有資格由禮部上奏請旨是否給諡。“二品官以下不獲請”,如果給諡,那就需要皇帝特別下旨了:“二品以下無諡,其有予諡者,系奉特旨。或效職勤勞,或沒身行陣,或以文學,或以武功,均得邀逾格茂典。”

清代尤其是在清中前期,清廷對於賜給大臣諡號相當慎重。清初王士說:“本朝最重易名之典,官至尚書大學士乃得賜諡。”同治光緒時人士陳康祺記載:“本朝優臣鄰,恩禮渥,惟身後給諡最為矜重。故自開國至道光朝,膺易名之典者,僅四百餘人。有生官極品,而歿不得諡者。自同治初兩宮垂簾聽政,凡階一品皆予諡,近數十年,遂為定製矣。”清亡以後清史館史臣追述稱:“嘉、道以前,諡典從嚴,往往有階至一品例可得而未得者……易名盛典,殊不易得。”所謂“易名之典”,就是指給諡。按照以上記載,清前期,大臣得諡非常不容易。只是到了同治年間,一品大臣都能得到諡號了。另外,就是咸豐初年(1851年)太平天國戰事興起以後,死事之臣驟然增多,賜諡褒之例也更加放開。“咸豐三年(1853年),禮臣奏定文職二品官殉難,視一品予諡。如按察使優,禮部亦得援例以請。軍興而後,道府州縣等官死綏不少,疆臣疏請,不拘常格矣。其武職死事,參將以下,視副將議;協領以下,視副都統議:皆得援新章奏請……至(同治)十二年(1862年),諭:‘嗣後文武各官,其官階例不予諡者,不得率行奏請。’至是限制稍嚴。”總而言之,清中前期,給諡從嚴,往往有官階至一品的高級官員,都未能得諡。同治以後,諡典放寬,階至一品的,基本都能賜諡,而死事之臣予諡更加放開,到了同治末期以後,才稍稍又加以限制。

道光三十年(1850年)十月十九日,奉命以欽差大臣由福州老家前往廣西剿辦匪患的林則徐,病逝於廣東潮州府普寧縣。福建巡撫徐繼畲、兩廣總督徐廣縉接到稟報後,各自趕緊向清廷奏報。不久之後,咸豐皇帝接到消息,於十一月十二日發佈明發上諭:“前任雲貴總督林則徐,由翰林歷外任,疊蒙皇考簡膺疆寄,宣力有年。上年剿辦雲南保山匪徒,調度有方,渥荷恩施,賞加太子太保銜並賞戴花翎,旋因病請假回籍。朕御極之初,知林則徐平素辦事認真,不避嫌怨,疊經降旨宣召來京。嗣以廣西匪徒滋事,特授為欽差大臣,頒給關防,令其速赴軍營剿辦。前據馳奏已由本籍啟程,方冀迅掃邊氛,以綏南服,茲據徐繼馳奏,該大臣沿途勞頓,舊疾復發,於廣東潮州途次遽爾溘逝。念其力疾從戎,歿於王事,覽奏殊深悼惜。林則徐著加恩晉加太子太傅銜,照總督例賜卹,歷任一切處分悉予開復,應得卹典該衙門察例具奏。”

上諭既對林則徐逝世表示悼惜,對其晉銜,照總督例賜卹,開復一切處分,要求相關部門查照往例給予相應卹典。於是,道光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該衙門”—— 禮部上奏稱:“臣等查定例內開一品官病故者,給與全葬銀五百兩,一次致祭銀二十五兩,遣官讀文致祭,應否與諡請旨定奪。凡與諡者,內閣撰擬諡號,工部給碑價銀三百五十兩,本家自行建立,祭文碑文交翰林院撰擬,不與諡者祭文交內閣撰擬等語。今原任雲貴總督林則徐病故,欽奉諭旨照總督例賜,應照例給與全葬銀五百兩,一次致祭銀二十五兩,遣官讀文致祭,祭文交該衙門撰擬,其應否與諡之處伏候欽定,恭候命下臣部行文各該衙門遵照辦理。”林則徐是在上任途中病逝的,照總督例賜卹,總督是從一品官,所以應該按一品官病故的往例賜卹。給予全葬銀、致祭銀、遣官致祭都是例行公事,關鍵在於與不與諡,這得由皇帝定奪,所以禮部上奏請旨。咸豐帝接到奏摺後,批“著與諡”。

接到“著與諡”的諭旨後,禮部行文內閣要求擬諡奏請欽定。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五日,內閣上折稱:“禮部文稱所有奏請賜晉加太子太傅銜原任雲貴總督林則徐諡號一折,奉批著與諡,欽此欽遵移交內閣撰擬等因。臣等謹擬清漢諡號字樣另繕清單恭呈御覽,伏候欽定。”後附滿漢合璧清單(滿文略):

晉加太子太傅銜原任雲貴總督林則徐諡

文忠勤學好問曰文肫誠翊贊曰忠

文襄勤學好問曰文因事有功曰襄

文毅勤學好問曰文強而能斷曰毅

文肅勤學好問曰文身正人服曰肅

內閣擬定哪四組諡號上奏,當然得根據逝者的出身、任職、事功、風評,尤其要“遵諭旨褒嘉之語”,以此為準來擬定諡號上奏。“諭旨褒嘉之語”代表的是皇帝對大臣一生功業的評定,也決定了大臣能得到多少卹典。我們看前引上諭中咸豐皇帝對林則徐的“褒嘉之語”,對林則徐的評價是“宣力有年”、剿匪“調度有方”、“辦事認真、不避嫌怨”、“力疾從戎、歿於王事”,全是予以肯定,絲毫沒有負面評價。上諭還下旨以總督例賜卹。按照清代諡法慣例,“惟由翰林授職之員,始得冠以文字。其官至大學士,則雖不由科目,亦得諡文”。林則徐起家翰林,所以諡號第一字為“文”。此時的內閣大學士為卓秉恬、祁藻、琦善、賽尚阿、杜受田,卓、祁都是著名“正人”,與林則徐是同道,琦善時任陝甘總督,遠在甘肅,對此無力施加影響,杜受田雖居末位,但卻是“帝師”,話語權很重。正是杜受田在咸豐剛繼位時,大力舉薦林則徐“久任封疆,威望素著,所至之地盜輯民安,實有經文緯武之才。現因病奏請開缺,其精力未衰,仍堪大用”,可謂推崇備至。既然朝廷表明了對林則徐充分肯定的態度,內閣大學士的人員組成又是偏向於林則徐,林則徐本身又勳望卓著,內閣最終擬定了“文忠”“文襄”“文毅”“文肅”這四組居於上等的美諡,應該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咸豐帝在內閣所擬排名第一的“文忠”上加了朱圈,於是,林則徐諡號“文忠”就這樣被定下來。

一般認為,“文忠”在清代文臣諡號位居第二,僅次於“文正”。但按照諡法慣例:“惟文正則不敢擬,悉出特旨,自非品學德業無愧完人者未足當此。”即“文正”不在內閣擬諡號的範圍內,需要皇帝“特諡”。所謂“特諡”,是指不需經由內閣擬定,而是“逕由上諭發表,曰加恩予諡某者”。比如咸豐二年(1852年)協辦大學士杜受田逝世後,咸豐下旨說,杜受田是皇考道光帝特意挑選作為自己師傅,授受之際,能夠“發明奧,體用兼賅”,自己即位以後,又能“盡心獻替,啟沃良多”,足以稱“公忠正直”,仿照以前皇祖嘉慶帝特諡朱的先例,“無庸俟內閣擬請,著即賜諡文正”。朱是嘉慶皇帝的老師,嘉慶予以特諡“文正”。杜受田則是咸豐皇帝的老師,而且據說在咸豐被立儲中發揮了重大作用,於是咸豐不待內閣擬諡,在禮部上奏請諡後就特別下旨賜諡“文正”。有清一代,文臣中得到“文正”諡號的也就八人而已,即湯斌、劉統勳、朱、曹振鏞、杜受田、曾國藩、李鴻藻、孫家鼐。其中朱、杜、李、孫得諡“文正”,都與他們皆是帝師有關,而湯斌、劉統勳、曾國藩,其為人、立身都得到朝野內外公認,只有曹振鏞後世風評不高,總體來說,仍可見清代予諡“文正”之不苟,得諡“文正”之艱難。

圈定“文忠”諡號,足以表明咸豐帝對林則徐的肯定。仔細分析內閣擬定的四個諡號,“肫誠翊贊曰忠”,可見“文忠”一諡注重臣德;“因事有功曰襄”,“文襄”一諡注重事功,如此前得諡“文襄”的兆惠、明亮、長齡、勒保,都軍功顯赫;“強而能斷曰毅”,“文毅”一諡注重吏事,如諡那彥成、陶澍;“身正人服曰肅”,“文肅”一諡注重個人品德,如諡蔣廷錫、盧蔭溥。清代大臣得諡“文忠”者,在林則徐之前,僅有索尼、傅恆等,林則徐之後,有周天爵、駱秉璋、文祥、李鴻章、榮祿等。索尼、傅恆分別為康熙早期、乾隆前期的中樞首席重臣,能與這兩位同樣得諡,依照當時的情境、時人的觀點,都說明朝廷對林則徐的讚許。咸豐即位以後,對林則徐是非常賞識的,認為他“平素辦事認真,不避嫌怨”。當時,咸豐命令廷臣舉薦人才,“帝師”杜受田鄭重推薦了已經返回福州老家養病的林則徐,此外,大學士潘世恩、禮部尚書孫瑞珍也舉薦了林則徐。於是,咸豐先後兩次下令寄諭福建督撫探詢林則徐的狀況,希望他趕緊來京聽候簡用,頗有求賢若渴,急切任用之意。道光三十年十月咸豐罷斥軍機大臣穆璋阿時,把他暗中阻撓起用林則徐作為他“妨賢”的一大罪狀。在召見臣僚時,咸豐亦屢屢探詢,如召見前任漕運總督周天爵,則“天語及公,謂久盼總未見來”,召見前任工部尚書福州人士廖鴻荃時,亦“垂詢及公近狀”。凡此種種,都說明了咸豐對林則徐的賞識。因此,咸豐圈定“文忠”諡號,是很自然的結果。

在得知林則徐得諡“文忠”之後,同為福州人士,時任通政司副使的王慶雲在日記中寫道:“林宮保賜諡文忠。本朝自傅大學士以後,未有得此諡者,九原有知,可以瞑目矣。”這應該可以代表林則徐鄉邦人士和大部分朝野正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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