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傳奇婚事

1995年的傳奇婚事

1995年的秋天,我趕著家裡那頭行動遲緩的騾子,從早幹到晚,累的眼冒金星,腰痠背疼,終於在繁星滿天的半夜,將150袋顆粒飽滿的水稻從打穀場搬回家裡的院子裡。金黃色的玉米小山一樣堆到了屋頂。我卸完車有氣無力地躺在玉米堆上,心裡沮喪極了,這些糧食足夠家裡人吃五年了,可惜我卻沒有一點豐收的喜悅。我舔著乾裂的嘴唇,心事重重地仰望著黑色的蒼穹,內心被無邊的惆悵籠罩著。

1995年的傳奇婚事

滿面灰塵的父親斜披著外套蹣跚著走進了院子,他長長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門口,自顧點燃了一支香菸,菸頭像幽靈般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飄乎不定。廚房裡傳出母親收拾碗筷的叮叮噹噹聲音,不一刻,從黑暗中傳出母親嘮叨,睡覺吧,都半夜了。我和父親都沒有言語。突然,馬廄裡的老騾子發出很響的叫聲,這是它需要草料的特殊信號,父親依然沒有反應,我也賭氣故意沒聽見。老騾子不依不饒地號叫著,我煩躁不安地起身走出了院子。

半夜,我聽到母親對父親說:今年的水稻可以賣到4000元,買臺彩電2000,彩禮800,黃金2000,新被褥500,傢俱2000,孩子結婚大概需要8000元,還差一半呢?父親沉默了半天,幽幽吐出一句,騾子賣了吧!至少能賣1500,不夠的我去借吧。

一週後,家裡多了一臺嶄新的21寸長虹彩電,母親不停地用毛巾擦著彩電,甚至捨不得打開讓家裡人看電視。當天晚上,全家人都睡得很熟。

次日一早,尚在睡夢中的我被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給吵醒了。天都要塌了,剛買來的彩電被人偷走了。院子裡擠滿了看熱鬧的村裡人,不一會,接到報案的派出所的警察也上門了。父親一聲不吭地蹲在牆角吧嗒吧嗒不停抽菸。我下意識地朝馬廄望去,老騾子卻不在了。

秋收結束了,母親進城了。從未做過生意的母親不知道受了誰的點化,開始在城裡擺起了賣電褥子的小攤。她早出晚歸,每天騎著自行車馱著貨物來往於十五公里外的縣城。我甚至親眼看到母親在縣城的大街上高聲吆喝,兜售電褥子。在我印像中,母親是個性格內向的女人,此刻的她全然拋棄了羞澀,僅僅為了兒子賺取丟失的結婚彩電,她不管不顧了。那一刻,我慚愧地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不想早早結婚,可是拗不過父母,他們說娶了媳婦,我就不會四處奔波了。彼時的我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在前途渺茫的絕境中,唯有默默忍受著這不合時宜卻又無可奈何的安排。

兩個月後,警察在一個罪犯窩點搜出了我家丟失的那臺彩電,因為主要人犯尚未緝拿歸案,彩電只能先放在鄉派出所寄存,父親去派出所交涉了幾次,都未能要回彩電。本來我們可以等的,可是我們明明看到,彩電放在派出所的值班室裡,已然成為了他們的使用品。父親很生氣,他爆粗口罵了派出所所長不要臉,所長一怒之下,動手打了父親一個耳光,這件事後,父親變了,他終日鬱鬱寡歡,時常夜半長吁短嘆。

我把派出所長打人的事情寫成了材料寄給了當地的政法委書記,一個月後,市裡派督察組到家裡瞭解情況,所長被降職處分,彩電也給送到了家裡。父親心情大好,那些天,我居然聽到他在院子裡哼著小曲“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23年過去了,往事歷歷在目。常常在夢裡能見到家裡那隻年邁的老騾子,眼角泛著淚珠的它曾陪伴我度過了物質匱乏的童年時代。母親悲愴的哭聲,父親孤單的背影,英雄氣短的少年我,營造了那個年代一場特殊無奈的婚禮。

1995年的傳奇婚事

《寧夏紀錄片頻道》——責任編輯:餘成,紀錄片導演,寧夏省電影家協會會員,寧夏省作家協會會員,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學員,文學作品《羞於啟齒的青春》,影視作品《求學》《牧羊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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