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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兩個小鎮青年站在風口浪尖。
1月，《驚慌龐麥郎》讓一個剛火起來的歌手落荒而逃。
他原本勉強能讓自己相信，他是來自臺灣的90後歌手約瑟翰龐麥郎，即將成為邁克爾傑克遜一樣的國際巨星。
卻被捅破了夢想的肥皂泡——他住著158元一天的廉價旅館、頭髮板結油膩的、床單沾著皮屑、指甲、碎頭髮和花生皮，是來自陝西漢中的35歲小鎮青年龐明濤。
夢想和個人能力之間的巨大落差，讓龐麥郎成了中國人都知道的荒誕笑料。
本來，這樣的小人物沒機會登上歷史舞臺，也就不會因為被全民關注，遭受審視、嘲諷和痛罵。
可龐麥郎趕上了同樣的荒誕的世道。
許多創業“爆款”項目，和《我的滑板鞋》一樣，古怪、離奇、荒腔走板。但它不影響創始人跨越階級、一飛沖天。
2014年春天，著名投資人徐小平以1億元估值投了21歲火箭男孩胡振宇，彷彿在宣告人人都能“上天”。
2
另一位飢餓了太久的小鎮青年羅敏——本是個一直被投資人拒之門外的人，之前做過十幾個創業項目，無一成功——終於等到他的肥肉“大學生分期消費”。
2014年3月，趣店前身“趣分期”上線。
8月，趣店獲得千萬美元B輪融資。
10月，龐麥郎在昆明的演唱會上唱了《我的滑板鞋》，臺下萬人高呼“明星”。
11月18日，趣店單日交易額突破1000萬元。羅敏說了，“陽光照射進來的瞬間，像是我人生目標一步一步實現的過程。”
12月，羅敏站在桌子上，對員工說：“明年我一定會帶著大家去三亞開年會，去海邊開年會！“臺下山呼海嘯。
趣店的辦公室，從70平米的民宅搬到中關村金融大廈。
那是諸多荒誕的暴風眼，空氣都因為荷爾蒙太濃，味道有點不好聞。一些詭異的味道，可能因此被羅敏忽略了。
那些剛讚美過鯉魚躍龍門的人，轉眼就愛上小魚跨越龍門時卡了大胯、摔得鼻青臉腫的故事。
他們高高捧起龐麥郎，再把他重重摔下。
徐小平趕在趣店日訂單千萬之前，投了同樣是大學生分期消費的“優分期“。卻在兩個月後，說《驚慌龐麥郎》作者鯨書能成為“靈魂時代的歌者”。
到了2015年3月，趣店繼續高歌猛進，完成約1億美金D輪融資。由崑崙萬維領投，藍馳創投、源碼資本等老股東跟投。
羅敏的情況卻已經不大對頭。
他去了一檔招聘節目《非你莫屬》，卻時常被其它老闆嘲諷，甚至圍毆。尤其是在融資成功前後，脾氣火爆的伊利諾伊董事長史曉燕，直接懟了他。
“別總提你的4億估值。這和人家（求職者）有什麼關係？你是打算分她1個億嗎？”
和龐麥郎一樣，羅敏得到過很多，卻一直沒得到和身價相匹配的尊重。
3
2018年，兩個小鎮青年都過氣了。
上市一週年後，趣店市值只剩下15億美元。
羅敏依舊在為了夢想用力折騰。
大半年前，趣店啟動兩個新項目，汽車分期“大白汽車”和答題“百萬答人”。
如今有報道稱，大白汽車大幅度關店、大量裁員，答題的風口也冷了。趣店回應是“正常的業務優化“。
前幾天，趣店被確認，推出了小程序“趣學習”，提供的服務是早教。
9月最後的幾天，另一款“唯譜家”的小程序推出，主打“千萬資產以上家庭的全能家政師服務”。工商資料顯示，背後的“廈門唯譜家科技有限公司”註冊於2018年6月，大股東正是羅敏，持股95%。
羅敏不是時間的朋友。
以三個月看，他又找到了一塊肥肉——家庭服務。
以一年看，大白汽車、百萬答題、家政和早教，四六不靠。他很像當年的龐麥郎，在這個他認為自己能征服的新世界中，茫然無措。
一年前趣店上市的無上榮耀時刻，也是小鎮青年命運最荒誕之時刻。
趣店在美國上市，開盤市值高達113億美元，遠超宜人貸和信而富，成了在美國市值最高的中國互聯網公司。
羅敏說，1000億美元市值，只是個“很小的野心“。他已經站在了人生巔峰，卻以為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2018年心存善意的人說，羅敏過氣是件好事。
但對夢想著站在舞臺上閃光的人來說，被遺忘才是最可怕的事。
可他的激情已經讓人疲憊了。
半年前，做大白汽車時，“做這件事，我燃爆了！“羅敏又說，“我們一點都不吹牛的。你說我又放衛星，不是的。”
4
這個秋天，人們厭倦了小鎮青年的造夢“神話”，又把被遺忘已久的龐麥郎，從犄角旮旯翻了出來。
結果發現，這個當年倉皇逃離大城市的怪人，才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一直堅持唱小型現場。
9月30日，曾經寫過《底層殘酷物語》的X博士，寫了一篇龐麥郎的文章。10月6日，三聯生活週刊寫了一篇《滑板鞋之後，龐麥郎去哪兒了？》
X博士筆下的龐麥郎，依然是那個對城市茫然又不知所措，始終無法在夢想和現實之間自恰的小鎮青年。
但龐麥郎和羅敏命運已經悄然反轉。
龐麥郎沒有像上次那樣倉皇逃走，根本不敢反抗。
他讓新經紀人幫他錄了一段視頻抗議。對X博士說：“去你媽的”。
5
小鎮青年為什麼總會被視為荒誕的“小鎮病人”呢？
夢想本來就沒有差別，小鎮青年也沒有過錯。無論那個階層的人，都夢想著能向上生長。
我想，讓小鎮青年被敵視的，正是其中一些過於飢餓的人。他們過於急切的跨越階級，在一個個風口上跨越，無視那些被自己傷害過的人。
我願意以善意揣測，很多事，羅敏不是故意的。
就像趣店上市引發譁然後，他本來沒有必要出來回應。結果羅敏回應了一切，卻讓一切變得更糟。
但也不能強求，那些被別人的慾望灼傷的人，依然保持善意。
趣店成為互聯網第一股時，羅敏刪掉了許多熟識的媒體人的微信。
回應那天，他說，這是助理刪掉的。
羅敏以夢想感召兄弟們上船。2016年，趣店在完成30億鉅額融資後，要退出校園分期市場，在全國範圍裁撤到2000名BD。
那些被裁撤掉的，當然不是大城市裡和白富美、高富帥，這些人也不會被羅敏所傷。那些曾經和羅敏一樣的小鎮青年，相信了別人的夢想，又毫無防備的被推下船。
每次，有人嘲諷小鎮青年，就有人說，他們是被迫的。因為出身、知識結構等差距，他們夢想和現實之間的距離實在是過於漫長。
但事實上，上天也不曾辜負過任何一個足夠真誠的夢想。
2015年，人民導演賈樟柯說，聽了《我的滑板鞋》淚流滿面。
2017年，龐麥郎默默出了首新歌
“我走過每一條馬路\我走過每一個路口\我的心似乎從來沒有平靜\我的心似乎感到有些彷徨\馬路上熟睡的孩子\馬路上熟睡的乞丐\他們為什麼忍受寒冷\他們為什麼忍受飢餓……”
唱得依舊荒腔走板，我卻被其中的溫情感動，安靜的聽到最後。這個曾被公眾踩到泥土裡的人，內心依然有善意。
或許回想2015年，大家覺得欠了龐麥郎點什麼。
這也讓鯨書隨後被罵冷漠、惡毒。 可當年鯨書也只是個剛出校園的小姑娘。又怎麼會有一雙挑動公眾的翻雲覆雨手呢？
這世上，能如此撥弄人心的，只有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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