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保平:拍電影,終極是拍一種氛圍

曹保平:拍電影,終極是拍一種氛圍

曹保平現場採訪照

《狗十三》終於上映了!五年前拍攝的片子,陰差陽錯拖到了今天。

其實,這部《狗十三》的拍攝時間早於《烈日灼心》、《追兇者也》。

2008年,在完成了《李米的猜想》之後,曹保平導演便開始著手這部《狗十三》的創作。

在他一堆涉及犯罪、兇殺的作品中,《狗十三》似乎顯得有些“小清新”——電影講述了一名十三歲少女與一隻狗的故事。

但從片名看,影片其實透出一股狠勁。

曹保平:拍電影,終極是拍一種氛圍

1、一個作品要是夠好的話,可能會呈現出很多的複雜性

《電影》:這個片子在講一個小女孩的成長或者是妥協,您想傳達給我們的是這個嗎?

曹保平:這個可能是很簡單的理解,貌似是這樣,但是其實這個電影遠不止這樣,因為它裡面有很多複雜的關係,每一場戲或者說每一部分我覺得都能夠觸發出各種爭議。

我是覺得一個作品如果要是夠好的話,它可能會呈現出很多的複雜性,這個複雜性大有可聊和商榷的空間,在於每一個人怎麼看和怎麼聊。所以我沒有一個特別強烈的觀點,就是通過這部片子我想說什麼。我是想通過這部片子讓大家爭議也好,爭吵也好,說出各自的態度和理由,哪怕不說出來,我們都覺得特別有意義。因為電影有意思的就是你可以讀出非常多的理解,你能在這些畫面和影像裡安放你的一些理由和一些思考。

2、你在拍敘事的同時,其實是在拍一種氛圍

《電影》:影片開始的第一個鏡頭,李玩臉上的粉刺很清晰,大家覺得這是代表這部影片的氣質很真實,不掩飾。對於這個鏡頭,您的創作意圖是什麼?

曹保平:那是你讀出來的吧,我那個就是一個很直接的鏡頭,就是她爸爸到學校去找她那一段敘事的過程。你能讀到畫外這些氣息,我也不能說不對,但是創作者不會想這麼多,要想這麼多那沒法拍了。

我就是依據自己對電影的審美去做該做的工作,比如我去選這樣一個女孩扮演李玩,去選那樣的一個學校,去選他們放學時候那種嘈雜的街道,那個女孩跑出來抹著眼淚走在那條街道上,你覺得很有煙火氣,因為它是生動的。

那條街叫嘈亂街,那個髒!腳底下全是爛垃圾下水道,不過我每天中午都在那兒吃扯麵,因為那兒的扯麵太好吃了。如果要是找一條幹乾淨淨的街,就沒有這樣的氣息。因為李玩是在這個城市長大的孩子,她本來就生活在這條紛亂的街道里。

包括李玩的家,所有的牆都是我們攝影師指導和美術指導特意調出來的顏色,淡淡的,偏一點點青綠色,這些環境都是很刻意地營造出一種自然的生活氣息。

曹保平:拍電影,終極是拍一種氛圍

如果某場戲需要拉開抽屜,裡面是空的,或者是亂塞一些東西應付了事,我就沒法拍。比如《烈日灼心》的開頭白柳汐吃的雞腿,第一天給她的雞腿,我就覺得不對,最後就沒拍,第二天專門請了一個廚師,按照我的要求,烤出了顏色金黃、非常可口的雞腿後才開始拍攝。因為雞腿品相不好,鏡頭裡就不好看,而且你不給演員好的事物,她怎麼可能吃得自然?她穿的衣服也是這樣,第一天穿的裙子我覺得太花了,第二天覺得又太俗,第三天我親自上手,選了件素色上衣搭配花裙子,其實這件著裝只有一場戲的時長,而且最終並沒有被剪進電影裡。

但是,一方面要拍生活的真實,另一方面在很多地方還需要剋制。如果你剋制的態度稍有些疏忽,就會非常容易縱容下去,反而變得造作,容易煽動觀眾,這樣會失去對生活的冷靜觸摸。比如在《狗十三》這部片子的結尾,我拿掉了很多音樂,因為最有力量的東西,是不動聲色地打動觀眾,而不是去靠音樂煽動。

還有在《烈日灼心》的結尾(段奕宏送孤兒尾巴去測手的骨齡,出來之後王珞丹帶著孩子在陽臺上玩耍,知道真相後的幾個人,紛紛都做出了自己最真實的反應),那是一個感慨萬千的場景,我原本也設計了一段很美的鋼琴旋律,我覺得這一段是能把所有人給催垮的,我相信一定會的。但後來,我覺得有點太濃烈了,像巧克力一樣,太甜了,所以最後還是忍痛把做好的那段音樂拿了下來。

曹保平:拍電影,終極是拍一種氛圍

其實很多時候你在拍敘事的時候,你是在拍一種氛圍,拍一個電影可能給你的味道。所以我們很多時候說電影,當然這個話比較極致,電影說到最後,終極就是拍氛圍,這個氛圍包括人與人的關係,人和環境的關係,以及整個電影背景的味道等等,你營造出的那個氛圍足夠濃烈和足夠有感染力,你的電影給予別人那個契合度就會越高。

這是隻針對這樣的片子而言,如果是其他的片子,比如說是一個很強烈的商業片,那可能就有另外的選擇,每一個電影在美學上都有它的不同要求,有的電影可能就是故意需要某種造型感,有的可能需要浪漫,像《你好,之華》,就是一個很浪漫的巖井俊二風格,你就很難想象《狗十三》裡的畫面出現在那個電影裡。

我覺得這是拍電影的一個基本功,如果你要是沒有的話,那隻能說明你工作沒做到或者說你沒做好,每一部電影好像都應該完成這個東西。

3、我骨子裡比較喜歡比較猛烈的女性

《電影》:張雪迎適合李玩這個角色最重要的地方是什麼?

曹保平:我覺得她的長相就適合,因為她有那種勁,很硬的那種。同時她也不是很漂亮,放在一堆孩子裡,她就是很普通的一個,她也沒有一個特別極致的特點,比如說特別叛逆的,沒有,她就是很普通,她代表了這部電影想拍的這個人的屬性——一個很普通的女孩身上遇到的所有的事。

我們當時海選到了另外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演的也不錯,比她長的漂亮,但是和這個角色不太貼合。如果李玩是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小女孩,就可能是另外一個樣子,大家對漂亮女孩和對一個普通女孩的態度還是很有距離的。

曹保平:拍電影,終極是拍一種氛圍

《電影》:您影片中的女性都是那種愛上亡命徒,愛情沒有結果,比如《追兇者也》中譚卓愛上張譯,《烈日灼心》中王珞丹愛上郭濤,《李米的猜想》中周迅愛上鄧超。

曹保平:可能我骨子裡對這樣的女性會比較喜歡,愛恨情仇很直接、很猛烈,我覺得可能與這個有關係,所以在我的故事裡,很多女性會是這樣的。另外也與題材有關係,都是極致環境下極致人物關係發生的極致犯罪事件,所以人物會逼到這個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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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十三》劇照

4 、想讓配角的戲出彩,就要建立起他下面的冰山

《電影》:片子裡那個英語老師,還有張叔叔,像這種角色雖然鏡頭不多,但卻讓大家深深記住。

曹保平:這是必不可少的。因為在這個片子裡,你要營造的是一個複式的世界,貌似拍李玩,其實是由李玩波及到整個世界,包括她的學校環境,她的堂姐的世界,就是每個世界給她造成的困惑,每個世界和她之間的誤解,如果你要是把這些扣兒拿掉,那這個故事就變得單薄。

一場戲背後,你要讓觀眾能想到一個完整的世界,這就要你在建立人物的時候,需要把人物的前史,這個人物的複雜性都要想到,其實就回到簡單的海明威的冰山理論,你可能在片子裡呈現的只是一個人物的很碎片的一點,但是底下其實是一整座冰山,露在上面的,僅僅是一個小尖。但是你要想讓這個小尖特別有意義,特別有價值,那你在下面就必須建立起那個冰山來,其實就是這個人物周邊是一個什麼樣的關係。

但是那個學鳥叫的那個人,這個就是一個閒筆,你要說這個鏡頭徹底拿掉也沒有什麼問題,它對主題的敘事不影響,但是它有意思的是它的某種表意,它能夠讓這個片子的味道或者某種意思延伸得更寬泛一點,就是很多東西你曾經認為很熟悉或者瞭如指掌,其實不是那麼回事,這也恰恰暗合了李玩認為熟悉的世界,周圍熟悉的人,其實真相併不是那個樣子,真相可能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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