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齡化加劇,中國如何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過渡?

正如人口紅利的發揮需要體制的配合、需要開放的推進一樣,實現創新驅動,發揮好目前的人才紅利優勢,也離不開方方面面的配套。

文 | 張一 雷雨晴

近年來,隨著中國人口紅利的逐步消失,關於“人才紅利”或者“工程師紅利”等觀點經常被提及,並期望通過發揮人口紅利的優勢,複製過去高增長的奇蹟,跨越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但是與一般勞動力普適性不太相同,人才紅利的發揮,需要供給和需求的高度匹配。

老齡化加劇,中國如何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過渡?

一方面,隨著分工的發展,不同行業對技術人才的需求更強調專業匹配性,如果專業不對口,技術人才發揮作用的空間也有限,例如醫藥人才不能匹配到電子行業中去;另一方面,技術人才也要與行業發展水平相匹配,在工業化快速發展時期,行業的高精尖人才可能不如技術工人作用更大。我們希望通過數據分析,驗證目前勞動力素質的提高是否對經濟增長起到了帶動作用。

一、老齡化和人口素質提高並行不悖

如果歸納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發展的成功經驗,無非就是一條,即通過體制改革釋放出我國作為世界人口大國的勞動力優勢,通過最廣泛參與國際分工和幹中學的方式融入國際生產網絡,最終帶來了持續30多年10%左右的高增長,創造了世界經濟增長史上的奇蹟。如果沒有龐大的勞動力優勢,中國根本無法融入全球生產網絡也不會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近年來,儘管中國仍是勞動力最多的國家,但老齡化問題開始凸顯。一方面,60歲以上人口占比迅速提高,從1990年的8.5%上升到2015年的15.4%;另一方面,由於40歲-60歲人口比重持續增加而19歲以下人口比重持續減少,未來一段時期人口老齡化會呈現加劇態勢,人口紅利消失是必然的結果。

老齡化加劇,中國如何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過渡?

在人口紅利消失的同時,2000年之後,中國勞動力素質顯著提高。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人數出現井噴式增長,1999年畢業生不足百萬人,到了2017年,畢業人數達到795萬人,年均增長14.1%,每年畢業的大學生相當於一箇中等國家的全部勞動人口。隨著高校畢業生的快速增長,在全部勞動人口中,本科及以上人數佔比從2003年的1.7%迅速攀升至2017年的8.5%。從趨勢上看,即使保持本科生規模不變,本科生在勞動人口中每年佔比將提高1個百分點左右。按照可比口徑,勞動人口中擁有本科學歷(包括專科)的人數比重有可能在2025年左右趕上OECD國家平均水平。

老齡化加劇,中國如何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過渡?


老齡化加劇,中國如何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過渡?

從理論上看,人力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毋庸置疑,此次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保羅·羅默的主要工作就是通過內生增長模型分析了人力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但如前所述,人力資本在實際中能否發揮作用,還取決於人力資本的專業結構與發展階段是否匹配。而這需要進一步的分析。

二、人力資本作用的發揮受發展階段、行業屬性的影響

如果將人力資本增長和GDP增長做一個直接的比較,可以發現二者存在顯著的相關性。但考慮到影響經濟增長因素的複雜性,簡單的分析可能會得到比較武斷的結論。2011年之後,隨著大規模城鎮化和工業化逐步進入尾聲,產業調整加速,經濟結構持續發生變化,經濟逐步進入新常態,經濟增速也逐年放緩。本文以2010年為分界點,分析不同時期人力資本對行業增加值的影響。

以各行業本科及以上人力資本佔全部勞動力比重的增加幅度作為橫軸,以期間行業增加值的平均增速作為縱軸,得到圖4和圖5的結果,即2005年-2010年和2011年-2015年兩個時間段,本科及以上勞動力佔全部勞動力的比重增加對行業增加值的影響。

老齡化加劇,中國如何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過渡?


老齡化加劇,中國如何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過渡?

圖形結果顯示,無論是在哪個階段,二者都呈現一定的正相關性。換而言之,人力資本的增加確實對行業增加值增長有正面影響。此外,簡單的迴歸顯示,2011年以後人力資本因素對行業增加值的影響係數擴大了一倍,也就是說隨著產業升級的加速,人力資本對產業發展所起到的推動作用在日益增加。

按照一定的標準,將人力資本和附加值增長兩個指標分為高、低兩個維度,得到人力資本和附加值增長的四象限圖。可以發現人力資本作用的發揮受發展階段影響較大,本文通過分析引出以下五點結論。

一是如果是發展階段帶來需求的上升,那麼即使人力資本佔勞動力比重增速較慢,也能帶來行業的高增長。例如建築業和房地產業,儘管人力資本增加速度較低,但受益於中國城鎮化、工業化的加速發展帶來的強勁需求,其增長速度仍能高於行業平均水平,在2010年之前增速甚至僅次於金融業。

二是人力資本密集型行業的增長也因發展階段不同而有所區別。2010年之前,由於更多的是採取了粗放式的增長方式,教育和信息產業發展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約。在這個時段,整體人口年齡結構相對年輕,同時收入水平也限制了醫療保健的投入。因此,即使有較高的人力資本積累,相關行業發展也受到制約。2010年之後,發展方式的轉變要求教育部門提供更多的優秀人才資源,也需要更多的信息化支撐,同時人口老齡化和保健投入的提高也增加了對醫療產業的需求。這兩個行業也從高人力資本積累、低增長的象限切換到了高人力資本積累、高增長的象限。

三是值得注意的是,在兩個階段,科學研究行業增加值水平的增長都快於GDP水平,但是2010年之後,該領域的人力資本增長速度慢於整體增長。一個可能的原因是其他領域對人才的需求增加,導致流入基礎研究領域的人才減少,但是憑藉過去較為雄厚的人才儲備基礎仍然保持了較高的增長水平。據此判斷目前科學研究領域有可能存在一定的人才老化情況,這應引起重視。

四是對於公用事業而言,準公共品的天然屬性決定了無論在哪個階段,即使是人力資本增加較為迅速的時段,行業發展增速也未同步提升。

五是無論是在經濟高速增長期還是在中高速增長期,製造業都處在低人力資本積累、低增加值增長的象限。這並不意味著製造業就是一個以傳統勞動力為主的夕陽產業,而是因為製造業是一個寬口徑的行業,在經濟不同增長階段出現分化在所難免。受數據所限,無法展開進一步的分析。

三、發展階段使得人力資本作用出現反覆,但不影響趨勢

前面的分析並沒有控制其他變量的影響,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說服力。進一步的,以企業的淨利潤、總資產、員工總數、技術員工數量和本科及以上員工數量構建方程:

其中α、β、θ均為各要素對企業淨利潤的彈性係數,A為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其他因素。考慮數據的可得性,以A股上市公司作為分析樣本,利用三變量嶺迴歸,計算出各個要素對利潤的彈性係數。

如果按照前面的分析,2011年之後,人力資本作用將會逐步增強。但是基於各年度面板的微觀數據分析顯示,人力資本作用呈現先上升後回落的態勢。2015年之前,本科及以上人力資本對企業淨利潤的影響在逐步增強,與此對應,固定資本的作用逐步下降。從這個角度看,這符合產業升級規律,即隨著產業結構的調整,包括人力資本等軟的要素作用會越來越強,資本規模等硬要素在減弱。但是從2016年開始,本科及以上人力資本對企業淨利潤的影響在下降,同時資本規模對淨利潤的貢獻在增強。我們認為,主要原因在於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帶動了上游工業企業利潤的迅速增加,而上游產業更多是資本密集型而非人力資本密集型,這就導致了2016年之後出現相反的結果。2017年人力資本對淨利潤的貢獻率降到與2012年相當的水平。考慮到先進製造業和服務業仍保持較高增速,我們認為這只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下,工業品價格恢復增長之後的短期現象。隨著價格基數的提高,工業品漲價因素上漲所帶來的因素消失,人力資本對企業淨利潤的影響還會恢復到原來的水平。

為了更好地分析人力資本影響,利用前面的模型,以申萬一級行業為基礎進行劃分,分析2011年以後人力資本對不同行業淨利潤的影響,得到如下五點結論。

一是在一些公認的高科技行業,例如計算機、電子、國防軍工、電氣設備等,人力資本的增加對淨利潤的提高效應明顯。

二是在一些傳統行業,如化工、機械設備、食品飲料、紡織服裝、傳媒、建築裝飾,人力資本的增加對淨利潤的正面作用較為明顯,說明在經濟結構轉型過程中,過去依靠人力和資本投入形成競爭優勢的傳統產業也在轉型升級,人力資本在其中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

三是在醫藥生物、通信等被視為高技術行業中,人力資本的增加對淨利潤的提高並不顯著,一個可能的解釋是除了個別企業以外,這些企業發展的技術含量並不高,可能更多依賴資本投入增加提升淨利潤。例如通信行業,就是一個典型的資本高投入行業,行業內公司對資金投入的需求比人力資本更高。

四是建築材料行業,值得注意的是該行業人力資本增加對淨利潤影響比高技術產業大,同時該行業又具有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特徵。換而言之,該產業兼具人力資本密集型和勞動密集型的特點。

五是鋼鐵行業並非人力資本密集型行業,但是技術工人的增加對於淨利潤提升明顯。在一些傳統行業的轉型升級過程中,對技術工人需求的增長要大於對本科以上人才的需求。

四、結論與判斷

近年來中國人口老齡化加劇,過去依靠人口紅利參與國際分工帶來的比較優勢正在逐步喪失。得益於人力資本的增加和發展方式的轉變,人才紅利優勢正在逐步得到發揮。從實證結果看,人才紅利的行業差異與當前發展階段也較為一致,對於中國這樣一個發展中國家而言,在所有領域實現創新發展並不現實。但正如人口紅利的發揮需要體制的配合、需要開放的推進一樣,實現創新驅動,發揮好目前的人才紅利優勢,也離不開方方面面的配套。一句話,僅有人才是不夠的。

(作者任職於中海晟融(北京)資本管理有限公司,編輯:蘇琦)

(本文首刊於2018年12月24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