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绵远河,那座绵远河大桥,承载了关于那个时代我家太多的记忆

那条绵远河,那座绵远河大桥,承载了关于那个时代我家太多的记忆

不久前,父亲来看他的小外孙,闲谈间突然说起,今后回老家买土鸡蛋怕是没有那么方便了。细问原因,父亲说,要修桥嘞。

老家绵远,是绵竹最东边的乡镇。宽阔的绵远河划开了它和市区的关联。每年夏季的丰水期,奔腾的绵远河水咆哮着向着沱江奔去。

那条绵远河,那座绵远河大桥,承载了关于那个时代我家太多的记忆

图注:绵远河大桥

说起来,绵远河上现在的桥,还是在我出生那年修成的。在父亲小时,绵远河上是没有桥的。对于桥修好前的日子,父亲有着极深的记忆。

1979年,正是改革开放的那一年,父亲也在这一年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那一年,好学的父亲考上了孝泉师范。在那个年代,考上孝师是顶顶有出息的一件事。一旦毕业后,就可以包分配,成为一名教师,从此告别庄稼田地,不再是祖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来之不易的机会,父亲分外珍惜,即使孝泉师范距离父亲的家那样远。绵远,在绵竹最东端,孝泉在绵竹最南端,回家一趟需要穿越整个绵竹,花费一个17岁少年半天时间。即使归家路远,但每个周末放假的日子,仍都是父亲最激动的时候。周六下午四点,学校放学,带着从食堂领到的三个三两五重的大馒头,用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接下来就是一刻不停歇地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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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骑自行车

冬日昼短,即使父亲加紧脚程,到绵远河时,厚重的夜色也已将周遭的一切拢入怀中。所幸,冬季正是绵远河的枯水期,河上还有用石块木板搭建的简易木桥,五分钱的路费,不算便宜却也避免淌河的麻烦。

夏日昼长,步行到绵远河时,天边还留有些许霞光,模糊的光线下还能勉强视物。暴涨的河水让绵远河看起来是那样面目狰狞,简易木桥再也没有可附着之地。于是,晚归的父亲,只能就着明明灭灭的光,撩起裤脚,涉水过河。

彼时,绵远河两岸不仅没有工厂,更少有人家。微醺的光映照在绵远河两岸,高挺的茅草影影绰绰,伴着沙沙的风响,脑子里想起那些关于河岸的鬼怪传说,面前是宽阔奔腾的河水,父亲说,他心里毛毛的。如此往返三年,面对宽阔的绵远河,那时的父亲只有一个念想:什么时候,这儿能架起一座大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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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骑车

后来,父亲毕业了,分配了工作,去齐天镇中学当了一名初中化学教师。在学校里结识了母亲,相同的家庭背景,相似的生活经历,两个农村孩子相识、相知、相恋、结婚。吃住在学校,即使齐天距离老家绵远比孝泉近了不少,但回老家仍然是一段耗时不菲的归程。两个人的回家路,并不比父亲一人走得轻松。直到他俩有了自行车,才算方便了不少。可奔腾的绵远河仍然不能轻易渡过。

母亲不止一次笑谈,父亲第一次骑车载她回老家,就把她掉河里了。

那是冬天,绵远河正处于枯水期。因为没有狂放的河水,老乡们便在河床上修了一条便道。说是便道,也不过就是规整了几块石头与河泥,路面坑坑洼洼,甚是不平。父亲艰难地蹬着车,一不小心,自行车卡在两块石头中间,母亲没坐稳,便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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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绵远河大桥通车典礼

所幸是冬天啊。我忍不住感慨,要是夏天,可不就把母亲冲走了。

父亲笑着说,不可能的。夏天的绵远河水太大,根本不能从河上骑车走,我们回家得从下游的隆兴绕过去……

“下游”“绕过去”。即使不清楚隆兴的具体位置,但从父亲的言谈中我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距离应是不近。

母亲说,在那些艰难过河,绕远归家的日子里,她最大的心愿便是:绵远河上,什么时候能架起一座大桥啊!

“什么时候,绵远河上能架起一座大桥啊!”这或许是那个年代,被绵远河阻隔两岸的人们共同的期许。

那条绵远河,那座绵远河大桥,承载了关于那个时代我家太多的记忆

图注:长寿老人踩桥车

“再也不要艰难过河了!”这大概是那个时代,所有趟水过河的行人们最大的心愿。

只是想要一座桥而已,如此朴实而简单的愿景,却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最终得以实现。

1990年,绵远河上终于有了桥,水泥浇筑,结实而魁梧,远超过父辈们的期许。从那年开始,回家再也不用绕远,再也不担心会否一不小心掉下河去。

也是从那年开始,父母两人的归家路,变成了一家三口的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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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通车典礼

从我有记忆开始,回老家就是一件频率极少,也极麻烦的事。我总是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母亲骑车并排走在旁边,一路和我说笑,给我讲故事。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屁股传来隐隐的钝痛,让我愈发地躁动不安,即便父亲在他自行车后座上为我极细心的做了软垫。

我一遍一遍地问父亲,回家还要多久?

父亲一遍一遍地告诉我,过了绵远河大桥就到了。

于是,幼小的思维里就有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公式:过了绵远河大桥等于到了奶奶家。

在那些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归家的日子里,绵远河大桥,就是漫漫归途中,最清晰的坐标。

那条绵远河,那座绵远河大桥,承载了关于那个时代我家太多的记忆

图注:通车典礼

对年幼的我而言,回奶奶家是件很让我纠结矛盾的事。首先,奶奶家是极好玩的,有很多同龄的小伙伴,带着我下河摸鱼钓螃蟹,而回家的路上又是极痛苦的,不仅远,还疼。

每次回老家,总是还没进门就被奶奶第一时间抱着不撒手。每当这个时候,父亲的眼神中总有我看不懂的晦暗,他总是低低地对我说,一年只回家两次,你奶奶想你……

对于回老家又爱又痛的纠结,直到1997年才彻底解决。那一年,父亲拥有了自己的第一辆摩托车。从此,回奶奶家再也不是漫漫长路,再也没有屁股痛的煎熬。

春夏天气好的时候,我坐在父亲胸前,感受着摩托车飞驰时,带起来的风吹过脸庞;秋冬的雨季,我被爸爸和妈妈牢牢的护在中间,凄风苦雨却也无法伤我分毫。

年复一年的寒来暑往,绵远河大桥变成了那条归家路上最难忘的坐标;漫漫归家路上,从双腿步行到摩托代步,是社会的发展,是改革开放后带来的经济进步,这一路上,缩短的不仅是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更大大的缓解了奶奶对她小孙女的思念。

那条河,那座桥,承载了关于那个时代太多的记忆。犹记得那日说起修桥这事,父亲感慨着:20多年了,如果不是地震,这桥怕是还能再用20年。

20多年了,绵远河大桥经历了太多,2008年地震,2013年的洪水,到如今它再也坚持不住了……

那条绵远河,那座绵远河大桥,承载了关于那个时代我家太多的记忆

图注:绵远河水鸟

那日,父亲又来看孩子,他说,前几天回老家了一趟,老绵远河大桥已经拆完了……

“那怎么过河呢?”我问。

“从底下走啊。”父亲说起来神色间满满回忆,恐是又想起了那些渡河的日子吧。

最后,父亲说,等过几天,带你儿子回老家一趟吧。你奶奶想他了。

“桥都拆了,回去方便么?”我问。

“现在不是以前了,日子好了,咱几个开车从底下走,回去一趟也就半个小时的事儿……” 父亲语气煞是轻松。

那条绵远河,那座绵远河大桥,承载了关于那个时代我家太多的记忆

图注:绵远河大桥验收会

是啊,生活变了,时代变了。这个当下,哪里还有一条河可以阻挡的归家路呢。

“恩,抽空回去,让儿子也看看绵远河,感受下他姥爷当年赤脚趟过的绵远河。”我笑着说道。

“还是他姥姥我摔过的河……”母亲笑着补充。

“你哟,尽赶上好时候啦……”父亲逗弄着婴儿车里,儿子胖乎乎的笑脸,笑的满足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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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驾车出游

“乖幺,看。前面是绵远河,过了河,我们就到家了……”父亲坐在副驾上,指着不远处宽阔的绵远河,对抱在我怀里睡得香甜的儿子说道。

先生开着车,平稳地驶向桥底那条新修的便道,唯恐过于颠簸把睡熟的儿子晃醒。枯了好些时日的绵远河水涨了不少,偶尔有一两只水鸟飞过,在河面掠起些许水波。父亲还在兴高采烈,地和先生说着什么,高兴的模样和40年前那个小心翼翼涉水过河却难掩归家兴奋之情的身影重合。

40年,父亲老了,时代变了,绵远河大桥,拆了又修,绵远河水,枯了又涨。

归家的路上,独行的少年如今举家开车回家, 6个小时漫长的行程缩短到30分钟,一切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份回家的心。(黄远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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