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這世界誰當了官不是這樣？”
幾年前，在馬來西亞一些偏遠地區，有人免費給大家發放一個光碟，這個印著“砂拉越：暗影深處”標題的光碟裡，是一群平日裡大家高高在上仰望著的達官貴人們，在一個小房間裡進行著“齷齪”的交易。
派發這個光碟的，是一個“境外組織”，叫做“全球見證”。這是一家成立於1993年的非營利組織，專門進行全球貪腐的調查曝光。但，“全球見證”能做的，也只有曝光而已。絕大多數的貪腐被曝光出來以後，最多在網上鬧幾天就平息了，健忘的民眾，容易被洗腦的民眾，又被“宣傳機器”給忽悠了過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幾年前，“全球見證”注意到了馬來西亞砂拉越州土地買賣和對森林資源嚴重破壞的問題，作為馬來西亞最大州的砂拉越，本來是一個森林資源豐富的地方，可經過當地人的努力，這裡未遭破壞的雨林只剩下不到5%，其餘都被開放商推倒，或變成了私人種植園。
據傳聞，這些資源的破壞，都是砂拉越州的元首——泰益·馬哈茂德家族在一手操控。
泰益·馬哈茂德
這裡先介紹一個泰益·馬哈茂德家族，他們是整個事件的操控者，也是砂拉越州真正的“土皇帝”。馬來西亞實行聯邦自治，每個州的元首相當於美國的州長，但馬來西亞的州元首可比美國的州長要厲害許多，他們有點像是中國古代的“平西王”和“鎮南王”，在自己的管轄之內有著極大的權力，中央也無法完全節制他們。
泰益·馬哈茂德正是砂拉越州的元首，27年前，他從舅舅手裡接過這個位置，一直連任到現在。從家族得來的權力，自然也要回饋家族。泰益·馬哈茂德掌權之後，他那個龐大的家族也開始“雞犬升天”。他的兩個兒子在上市公司擔任董事，他的妹妹是當地最著名的女企業家，妹夫是砂拉越的州秘書，當他退休時，又委任為砂拉越能源公司的總裁。
27年來，針對泰益·馬哈茂德家族貪腐嚴重的傳聞早已不是秘密，瑞士維權組織布魯諾曼瑟基金（Bruno Manser Fund）在2012年9月19日發佈一份報告，指泰益·馬哈茂德家族擁有高達210億美元的資產，單是泰益一人的財富估計有150億美元。真正的大馬首富，不是華人糖王郭鶴年，而是泰益·馬哈茂德。
泰益·馬哈茂德
但為了證實這些傳聞，“全球見證”決定假扮外國投資商，臥底到這個家族去拍攝真相。這就是“砂拉越：暗影深處”影片的由來。
影片裡有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出自泰益·馬哈茂德的表妹阿杜拉曼，在談及家族腐敗傳聞的時候，她說：“這世界誰當了官不是這樣”？
當了官之後，就會怎樣？就應該怎樣呢？下面我們來看看這部“反腐”影片究竟拍到了什麼？
2、他們臥底貪腐內部，拍下了觸目驚心的場景
影片一開始，假扮的“外國投資者”先是通過官方渠道，走正常手續找到了當地政府主管部門的官員，諮詢投資事宜。可是政府官員卻直接把他們推到了泰益家族成員那裡。
經過介紹，“外國投資者”見到了泰益的表妹阿杜拉曼，泰益也正是從阿杜拉曼的父親那裡，接過州元首職位的。
“外國投資者”是以要購買土地進行開發為理由，來與她進行洽談的，她說，這裡有很多土地都是屬於我的家族，如果要購買，還需要州土地部和測繪部發放土地許可證，當然，這些都是州元首的一個命令。當“外國投資者”問她怎樣拿到這些許可證時，她大手一揮：
“我和州元首打聲招呼就可以了”。
“外國投資者”不相信她一聲招呼就能搞定土地許可證，問她：“你真的可以嗎”？她笑著說：“當然可以，那塊地就是他給我們的，我父親和他母親是同胞兄妹”。
談話中，又一位女性走了進來，正是這個家族八個女兒之一的大姐，名叫諾利亞.阿杜拉曼。小妹介紹說，她這位大姐是真正負責公司事務的人，接下來讓她跟你談。大姐諾利亞提出了一個不同的方案，那就是建議這位“外國投資者”直接購買她的公司，因為這個公司，當初就是為了拿到這塊地才買下來的空殼公司。
諾利亞.阿杜拉曼口中的“空殼公司”，叫做“豐滿農業”，擁有者包括諾拉.阿杜拉曼，砂拉越州丹絨瑪尼國陣土保黨國會議員，也是這個家族中的一份子。還有前馬來西亞元首納吉布的弟媳卡蒂查.阿杜拉曼。
為什麼要直接買“空殼公司”而不是買地，阿杜拉曼姐妹們給出的解釋是，這樣方便後續操作避稅。至於具體怎樣操作，她們請來了自己的律師鍾志文詳細講解。
鐘律師告訴“外國投資者”，因為土地出售被當成一種資產處置，因此會產生房地產盈利稅。這就是為什麼讓他直接買“空殼公司”而不是買土地的原因。買了公司，就擁有了這個公司名下的所以資產。
為了把避稅做到極致，這位鐘律師還提出一招，是隻在馬來西亞付一部分錢，更多的錢去新加坡支付。這樣可以避開很多稅收。
“外國投資者”問：“難道新加坡政府不會把信息洩露給馬來西亞政府嗎？”鐘律師說：“這正是選擇新加坡的原因，新加坡政府設有一道長城，他們不會向馬來西亞政府透露任何信息”。
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馬來西亞有大量的資金外逃到了新加坡，從2001年到2010年，估計有2850億美金從馬來西亞外流到了海外，也使得馬來西亞成為全球第三大資金外流的國家。
除了“逃稅”，鐘律師還給“外國投資者”提出一招，可以完全控制公司的股份。因為馬來西亞規定外國人不能持有當地公司超過50%的股份，那就是找一個當地人來做“傀儡”。
“我們找的都是偏遠地區最底層的人，不會有腦瓜靈活的軍師給他們出主意，給他一萬美金，讓他們在所有文件上簽字，他們開心死了，拿著錢就可以回到村裡去做瞎子王國的獨眼國王了。”這樣就可以花很少的成本找到一位“傀儡”了，有了“傀儡”之後，再和他簽下一個貸款協議，金額多少隨便定，反過來他們就把土地股份給你們做抵押。這樣，你就實際掌握了土地所有的股份了。
最終，阿杜拉曼姐妹和“外國投資者”談好了價格——每英畝4千馬幣。
按照這個價格，能給這些姐妹帶來1600萬美元的收益，而2010年她們從泰益手裡拿到這些土地所花的價格，才30萬美元。從外洩的土地登記資料顯示，泰益家族掌握的土地，有近20萬公頃之多，總價達到5億美元。
就在“外國投資者”和阿杜拉曼姐妹姐妹談判的時候，有人提供了一塊更大的土地，實際持有者為當地最有實力的富豪許如衡。由他的侄女婿，律師範龍恩來負責交易的洽談。
範龍恩說，交易必須獲得許可證，就要給泰益家族10%的回扣，這是在砂拉越州做生意的規矩。
3、“最可怕的是，他們知道我們知道真相，還在那裡撒謊”
當這部影片曝光之後，當事人紛紛站出來回應。儘管有視頻為證，但他們都矢口否認自己參與了貪腐行為。
許如衡侄女婿範龍恩回應：“我從未被許如衡任命為中間人，也完全不知道許如衡如何獲得資產，或者有什麼回扣”。
那位出了很多“妙招”的鐘志文律師回應：“我們否認影片中任何關於逃稅的討論的真實性，如果類似討論，完全是假設性的”。
也有完全不回應的，比如阿杜拉曼姐妹，和她們身後更大的利益集團泰益家族。
這部影片很多馬來西亞人都看過，在網絡不發達的偏遠地區，還有人免費派發光碟，但這除了引起巨大的社會輿論震動，並沒有多少實際的作用。
直到今天，前總理納吉布都因為貪汙為拉下了馬，可泰益.馬哈茂德依然是砂拉越的元首，他的家族依然掌控著這裡大部分的資源和土地。27年來，他能夠在貪腐傳聞不斷的情況下屹立不倒，一部影片，是絕對扳不倒他的。
儘管那部影片裡拍攝的貪腐情況令人震驚，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民眾已經知道了真相，可他們還在那裡撒謊，他們也知道民眾知道真相，可他們依然還在撒謊。
大家不是不知道這幫人貪汙，而是除了這幫人，實在找不到其他人來當官了。幾十年來，砂拉越州的各級官員都是泰益.馬哈茂德的勢力，扳倒了他，砂拉越州會不會亂得不可收拾？
所以阿杜拉曼姐妹理直氣壯說：“你只要看看泰益為砂拉越州做了什麼，遠遠不是人們說的那樣，我知道人們都在說他腐敗之類的，可這世界上，誰當了官不是這樣”？
真的嗎？誰當了官就都這樣嗎？都要腐敗，都要把國家的土地當成家族財產，都要把民眾的利益當成暴利來交換嗎？我想問，憑什麼？難道你們不是民眾選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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