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 著名華人物理學家、斯坦福大學教授張首晟於美國當地時間2018年12月1日去世，年僅55歲。他的導師楊振寧曾說過，“對他來說，獲得諾貝爾獎只是時間問題”。在斯坦福大學，張首晟開設了一門課，名為《信封背面的科學》——當世界末日來臨，你只能帶走一個信封，上面可以寫上人類最最精華的思想，你會寫下什麼？不要輕易下筆，因為你寫下的內容，將成為洪水退去後人類文明重建的基石。本文將重溫張首晟教授留下的文章與理念，以此致敬張首晟教授。
在2012年，傳說“世界末日”要來臨的時候，我曾經問學生們一個問題：如果世界末日將要來臨，洪水即將吞噬家園，我們都要走向諾亞方舟，你只能帶一個信封，上面可以寫上人類最最精華的思想，在洪水退後能夠把整個人類文明覆原，你會寫上什麼？
其實對於人類文明而言，這個洪水現在已經來了，它是一個知識的洪水。
所以，這看起來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時代，大家都很幸運，能夠有非常多的知識可以學習，不像我那個時代，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學。
但凡事都有兩面，我們那個時代，沒有太多的學習資料，所以只能學習有限的最主要的知識，把主要綱領學習之後，再看任何別的知識，反而學得比較容易。
而今天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的孩子幾乎被整個知識洪水所淹沒，因為他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但是孩子的分析總結的能力還不夠，他不知道哪個知識更重要。
因為被淹沒，所以他無法把精華思想總結出來，反而造成了他對學習的厭煩。
知識越來越龐雜，跨界思維越來越難，普世貢獻變得罕見，這種困擾不僅表現在孩子身上。
這是作為一個大學老師、一位科學家，我認為的這個時代面臨最大的問題。
張首晟教授
只有高度抽象的能力，才是抵禦知識洪水的好辦法。
因此，當世界末日洪水來臨的時候，如果我能夠在信封背面，總結出整個人類文明幾條規律的話，我會寫下這幾句話：
自然界三大基本常數
萬物都是由原子構成
歐幾里得幾何公理
自然選擇、適者生存
人人生來平等
讓自由之風吹拂
筆勝於劍
隱形之手
大道至簡
萬物都是由原子構成的
人類的文明不只侷限於科學，還有哲學，政治，法律⋯⋯如果用一句話來描寫整個世界裡，最值得告訴下一代的話，就是“萬物都是由原子構成”。
譬如中醫講“氣”，好象是非常神奇的東西，這個氣，本身也是由原子組成的。因為世界上不可能有別的物質產生。
不只是地球，整個宇宙的原子，和我們這裡的原子完全是一模一樣的。
我們怎麼會知道？因為每個原子會發出一些特殊的光來。譬如說我們知道太陽上有氦原子，氦原子發出光的那個性質，所謂的光譜和地球上能夠觀察到的光譜一模一樣。整個宇宙世界裡，萬物都是由原子構成的。
這個道理大家是要慢慢想。但是這個概念是個非常偉大的概念，雖然真正對原子的理解，是20世紀初由於量子力學的奠基。
但是大家知道了不起的一點，兩千年以前，原子的概念就被希臘的人提出來了。所以，
這是一種思想方法，就是要把世界上萬物的複雜性歸納到原子的簡單性。我們知道元素週期表特別簡單，那麼千變萬化的世界，歸納到最後就是這100多種元素，這就是思想方法的偉大。
自然選擇，適者生存
生物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系統，好像不容易總結出非常簡單而普世的規律，其實，如果整個生物用一句話來描寫的話，就是“自然選擇，適者生存”。
所以，生物之所以能夠進化，是因為周圍的環境一直在改變，能夠適應環境的生物就能生存，不適應的就會被淘汰，這是進化的最原始動力。
人人生而平等
講起人文的思想，如果用一句話來總結的話，就是「人人生而平等」。這是美國《獨立宣言》上的第一句話，基本上模仿了歐幾里得的公理系統。
我要建一個國家，國家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體系，但也要建在一個基本的原理上。這個基本的原理，一定要是每個公民覺得是不言而喻的一個真理，不需要過多的解釋。
美國的憲法200年不變，為什麼？它是把科學的基本理念用在治國。既然歐幾里得複雜的定理系統能夠建立在幾條顯而易見的公理上，我們建國為什麼不可以？使得每個公民根本不需要任何知識，一講他就知道？
這樣國家才能真正地牢固，這是人人生來平等，這是一個基本的原理。
筆勝於劍
如果我要總結整個人類文明幾千年的歷史，用一句話來描寫，我會說“筆勝於劍”，筆遠遠比劍來得更重要。
歷史上，亞歷山大征服了世界。他有兩位老師，一位是他的父親腓力二世，教他怎麼用武力征服已知的世界。另一位老師叫亞里士多德，同樣教他改變世界，不是用武力，而是知識，真正把人類的知識徹底整合，徹底征服。
所以亞歷山大有兩個改變世界的志向，一是征服人類已知的世界，他打到阿富汗時痛苦一場，認為下面沒有可以征服的地方；二是亞歷山大圖書館，他的目標是收集人類所有的書籍。
他征服過來的帝國，在他過世一年之內就全部崩潰，但他真正給人類文明留下的是亞歷山大圖書館，由於信息極端密集，也吸引了很多學者匯聚，影響了人類歷史。
這個道理很簡單，但大家在用的時候，往往不知道它的深意，希望大家能通過這些故事深入思考。
大道至簡
我們中國千年的文明，留下的思想哪一句應該寫到信封背面呢？
“大道至簡”。
很多人說起誰牛，就說是專家，其實專家並不牛，把大道用簡單的話講出來，讓人人都聽懂，這才是真正牛的。
千年思想的確最最精華的都是大道至簡，你看宇宙美妙在哪兒？E=MC²這樣一個公式，能夠描寫小到原子，大到宇宙。真理的共通點就是“大道至簡”。
智慧在於汲取。所以，能達到“大道至簡”的能力，首先你的知識面要廣，但是最最關鍵的就是有抽象的能力。
如果你把厚厚的一本書讀了之後，裝在自己腦袋裡面不改變的話，書越讀越多，就會越覺得迷茫，你必須把那麼多的書，最後用抽象的一些話總結出來。
整個人類文明，我如果能夠在信封背面，總結出幾條規律的話，那你讀那本書的話，那也要有這個能力。
也許讀了一本書之後，每個人抽象的結果不一樣，你抽象出了這幾點，我抽象出了那幾點，但是我們始終要培養這種思維的能力，這樣你就不會被這個知識的汪洋大海所衝擊，被這場知識的洪水所淹沒。
沒有提煉信息的能力，再大的大數據只會讓你感到非常迷茫，而不是給你帶來更高的智慧。因為智慧在於汲取，要在知識的洪水當中，汲取出最精華的思想。這樣的話你就是真正能夠走上諾亞方舟。
*本文節選自張首晟2016年在混沌研習社的演講，來源於混沌大學、向借文化，由博雅小學堂編輯彙總。閱讀張首晟演講完整內容，請前往“混沌大學”公眾號（ID：hundun-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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