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烏茲別克斯坦東干人最早的定居地——安集延


探訪烏茲別克斯坦東干人最早的定居地——安集延


圖為安集延的一處公園。內有一個很小的博物館。既便是在市民休閒的場所,也難掩歷史的厚重。李德華 攝


探訪烏茲別克斯坦東干人最早的定居地——安集延

本文首發於第151、152期《絲路新觀察》報


筆者幾乎去過東干人的主要聚集國吉爾吉斯斯坦和哈薩克斯坦東干人的鄉村城區。據說,目前烏茲別克斯坦的東干人約有2500人,主要分為兩地三處:一處是人數最多的塔什干州,一處是塔什干市,另一處就是費爾幹納盆地的安集延。到烏茲別克斯坦探訪東干人,一直是我們的願望。

最早的東干人:雖有140年的居住史,但已融入烏茲別克族群

談起烏茲別克斯坦的東干人,自然會聯想到1877年末至1878年初,由今新疆南疆逃入俄境的那些“回民暴動的殘部”。筆者曾述:“由中國移居至中亞的回民,論類別可主要分為抗清敗逃、由伊犁遷徙兩大部分,前部分為三路,後部分可分為四個階段。”到烏茲別克斯坦的這批人就是其前部分的第3路。

據研究,這一路人是以“馬大人為首的新疆吐魯番和焉耆的回族人”,其中還包括青海西寧人。但他們更多的是參加新疆暴動的回民。他們尾隨曾禍害新疆近13年的浩罕安集延人阿古柏之子,所率殘部及裹脅的維吾爾人,“從當年喀什伊爾克什坦山口進入俄境,次年春到達奧什(今吉爾吉斯斯坦奧什市附近),至此,此路倖存者有1779人。佔這三路倖存者6029人的近30%,其中部分人步阿古柏之子後塵向西約60公里到達安集延(今烏茲別克斯坦安集延市)。當時,有多少人留在奧什,又有多少人去了安集延,至今未有準確記載。

在《東干族形成發展史》一書中,作者王國傑記述:一批甘肅回民被安置在奧什省-阿爾泰-吉利欽山谷一帶。他們自稱“奧什回回”。因此地“不宜耕種,這批人只好四散分避,自謀生路,各找職業。他們散居在費爾幹納盆地各處,有人當了僱工,有人做小買賣,還有人開食堂。”若依此,當時他們多散居於烏茲別克斯坦境內。

奧什和安集延,相距只有幾十公里。在俄國時期,同屬於一個省。但從一些資料顯示:在十月革命前,安集延有東干人300多,而後卻沒有準確記載。2014年夏,我們的實地採訪也證實:現在哈薩克斯坦的江布爾州州府塔拉茲市附近的東干人鄉莊江爾帕克-提別的多數人,先輩在100多年前就來自奧什和安集延。有歷史資料顯示:到1926年,烏茲別克斯坦的東干人只有141人。可以肯定的是,那時安集延的東干人數不僅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了。估計,在19世紀末或20世紀初,安集延早期的東干人大多外遷,其後裔基本被烏茲別克人同化了。那麼現在安集延的東干人,又是從何時何地遷移至此的?境況又如何?

如今安集延的東干人:多來自上世紀20年代後

由此,去安集延當然是我們的一個重要行程。隨我們一行的曾到中國留學的翻譯馬辰就是東干人。我們乘火車從塔什干出發,沿著新修鐵路線,由西向東,中途沿河彎延于山間,穿越由中國承建的中亞目前最長的鐵路隧道,然後又沿河下行至著名的費爾幹納盆地。費爾幹納盆地有3個大城市,分別是盆地北緣的納曼幹、南部的費爾干納和東部安集延。我們由納曼幹換乘汽車,經費爾干納市,再至安集延。返回時從安集延再乘火車直達塔什干。

恰巧,翻譯馬辰的媽媽家就是安集延的,目前他孃家在安集延的只有舅舅一家人了。於是比他年長几歲的舅舅,便成了在我們下火車後所租汽車的司機。作為東干人,他的舅舅莫夫•卡哈拉曼只能聽懂我們所說的少量“東干話”,也就是幾句簡單的問候語。俄語和烏茲別克語是其日常用語。莫夫•卡哈拉曼曾受邀去過中國,也到過爺爺的出生地新疆。聽了我們的“東干話”,又知我們來自新疆,所以他們一家人對我們頗顯熱情。


探訪烏茲別克斯坦東干人最早的定居地——安集延


安集延廣場一瞥。卡森江居住在該廣場附近。

穿過安集延城的幾條大街,汽車馳進一條狹長的巷道,一位留著白鬚的七旬老人已在院門前迎候。與中亞城市許多東干人家一樣,他家的庭院也有樹有花。在客廳,我們盤腿而坐,吃著香甜的爪果,喝著加糖的紅茶,吃著“東干拌麵”,與一代東干老人用東干話和俄語交替暢談。

老人本性馬,1947年出生,現名卡森江。據介紹,他的父親出生於新疆阿克蘇,於上世紀20年代隨幾個“老戶的東干人”,持中國護照先到奧什,兩年後又隨奧什的幾戶東干人來到安集延。

據老人介紹,當時在安集延已有不少東干人,但後來那“老戶人”大多走了,多數定居於塔什干,留下來的多被烏茲別克人同化,餘下少數人的後裔雖然也自稱東干人,但不會東干話,也未保留東干人的文化習俗。因此“他們已被東干人除名了”。現在安集延市內還有100多戶東干人,約有400-500人,大部分都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從奧什遷來的,也有從新疆來的。


探訪烏茲別克斯坦東干人最早的定居地——安集延


卡森江(左一)夫婦與莫夫·卡哈拉曼。現在安集延市內還有100多戶東干人,約有400-500人。

所謂奧什的東干人,主要指生活在距奧什市約20公里的奧什州卡拉蘇區“東干村”。該地目前約有近千東干人,雖然聚居在鄉村,但因周邊城鄉長期居住著烏茲別克族人,其先輩的東干話,已被烏茲別克語取代。我們曾在奧什採訪時,瞭解到一些“安集延女子”嫁到該地的情況。

安集延的東干人與其相鄰的奧什的東干人聯繫最密切。兩地東干人婚姻互通,親情相連。老人卡森江的夫人就來自奧什。他們與奧什的東干人一樣,基本不會東干話了。

但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安集延還有回族老華僑。據卡森江回憶:他父親那輩人多數都長期持中國護照。一些人到上世紀80年代初期才換髮了蘇聯護照,目前有6人未換,仍持有中國護照。這些老華僑“圖的是去中國方便”。可惜時間太緊,不然我們一定會去採訪。

當年有一批“老戶的東干人”,也就是從奧什遷移新疆,又從新疆返回奧什的東干人。據考察,1916年 “中亞民族大暴動”被俄國鎮壓時,有數以千計的東干人逃至新疆北疆伊犁和南疆喀什及阿克蘇等地區,並大多定居新疆。根據當時政府規定:凡定居不願被遣返者,須入中國籍。但後來,其多數又於上世紀20至60年代陸續“返回蘇聯”。同時,不少人還引領當地親屬一併前往蘇聯。這其中就有一些回族人(東干人),以中國公民身份移居蘇聯。

談及此,我們便問及上世紀30年代安集延有中國領事館一事時,沒想到老人不僅知道此事,還說他父輩常去那裡,並稱中國領事館就在他家附近。我們隨後來到那瓦依路與米利提格朗西路的交叉路口,這是一所寄宿制學校——90年前的 “新邊五領館”之一的安集延領事館的舊址。


探訪烏茲別克斯坦東干人最早的定居地——安集延


上世紀30年代,安集延有中國領事館故地,現今是一所寄宿制學校。李德華 攝

在安集延設立領事館,主要是華僑人數多之原因。作為領事區,不僅包括了費爾幹納盆地,還包括了與之毗鄰的吉爾吉斯斯坦的奧什轄區。民國初期,中亞已有數萬華僑,多數是維吾爾人。據筆者早年在《楊增新統治時期新疆為旅俄(蘇)華僑幾次對外交涉》一文中所述:在俄國建立蘇維埃政府初期之前,新疆仍依舊制,其中亞僑民事宜由新疆呈報中央後,代為交涉、自行處理。其間,新疆在中亞之華僑權益受到很大侵害,新疆楊增新政府雖經多次交涉,但因民貧國弱,又遇俄蘇政權更替之交,收效甚微。據楊增新《補過齋文牘》記載,因“哈拉湖”事件,就是1916年“中亞民族大暴動”被俄國鎮壓一事,僅經吉爾吉斯斯坦逃往新疆的就有20餘萬人。其主要是吉爾吉斯人和部分烏茲別克人,還包括維吾爾人和東干人。(後來此批人多數返回,其他人便入籍並定居於新疆。)

他們大多經伊塞克湖州,少部分經奧什州逃亡至新疆喀什、阿克蘇、伊犁一帶。當時有數千上萬華僑“十室九空”,“財產損失殆盡”。以致華僑伸訴無門,歸國後只能向新疆省政府請求交涉。1918年,受害僑民紛紛向新疆省長公署提請交涉,致使“案贖盈尺,無法補救”。

當時,新疆省政府一面派員前往中亞調查,一面上書北洋政府。經查:華僑“生命財產”損失“以億萬計”。僅在“安集延、皮蓋特、納林、哈拉湖、土巴什、古魯峽、剋剋索等地的華僑財物,皆被搶奪。被搶的多為布匹、棉花、牲畜、錢幣以及日用品等。”“使華僑喪生4000多人,所失財產數百萬之多”。當時華僑“如嬰兒喪失父母,無所怙恃,任聽外人欺凌,每因錢債口角,訟於俄官,覆被抑勒,冤屈莫可”。

同時,新疆呈報北洋政府外交部:“中國對於俄屬華僑,非設立領事,不足以實施保護;非於安集延設立總領事,尤不足以策應各處”。可見安集延華僑之多,商業利益之重。但是,沙俄以在中亞沒有任何國家設立領事,安集延系軍事要地為藉口加以拒絕。

當時,“新疆喀什道伊朱瑞墀派自告奮勇的依不拉因阿洪為塔什干交涉員,委安集延華裔商總阿不都拉、奧什華裔商總馬木提、納林華商總米爾牙合甫、突厥斯坦調查員兼喀什道署審譯賴豪等會同俄國地方官一起赴出事地進行調查,並且在華僑較為集中的地方設立鄉約”,從事聯絡,保護華僑權益等工作。與此同時,楊增新電令喀什、阿克蘇、和田、伊犁、塔城各道派人到各僑鄉調查華僑受損情況,並逐一登記造冊,以作為要求賠償的依據。據查,喀什、阿克蘇兩道旅俄華僑損失最為嚴重。

新疆省政府將旅俄華僑受損情況不斷報告北洋政府,向俄國交涉賠償。

但“迭經各部交涉均歸無效”。“蓋駐華俄官皆舊黨,其權利不能達於新黨佔據之地,故交涉毫無益也”。於是新疆省政府便就近照會俄領事館,並令省涉署直接行文塔什干、安集延等公民會,要求賠償。

後經年輕的蘇維埃政府的努力,旅俄華僑狀況稍有好轉。“自設鄉約以來,雖未能辦大事,然俄人誣良為盜,俄官妄拿拘禁之害稍息”。蘇方對華僑所受損失,均允賠償,還答應對華僑實施完全保護。

1920年3月,蘇俄圖爾克斯坦邊區派代表到新疆,就兩地通商事與新疆省政府代表舉行談判。在簽訂《伊犁臨時通商協定》的過程中,新疆省政府代表提出以保護在蘇華僑利益和賠償華僑在俄所受損失為前提條件,並要求釋放被押人員和歸還財產;簡化兩國人民過界手續等。當時蘇方還承諾,此事應於稍後在塔什干由蘇中雙方成立一個專門委員會加以協商解決。但由於種種原因,此事終未結果。

但在新疆省政府的努力下,促使蘇方採取了一些保護華僑的具體措施:如停止徵稅和交換被扣留的貨物等。

1921年,蘇維埃政府派代表來新疆,要求恢復沙俄時在新疆設立的五個領事館。新疆省政府按對等原則,要求在蘇中亞地區的阿拉木圖、齋桑、斜米、安集延、塔什干五處設立領事館。並且要求賠償華僑損失。對此,蘇方雖然也表示同意,但由於條件尚不成熟,故未有結果。1924年,中蘇簽訂解決懸案大綱的協定,恢復邦交,互派使節。至此,中蘇間互設領事,以保護雙方僑民及便利商務往來。但華僑所受損失終未能得到賠償。

是年,作為新邊五領館之一的安集延領事館設立。

雖然,蘇聯在對中國新疆外交上採取了較為友好的態度,對領館人員生活有所照顧,但對領事工作多有限制,甚至還“有扣留領事逮捕館員等違反國際慣例的事情發生”。對此,在中亞幾個領事館從事過領事工作的劉德恩深感“新蘇名義上對等互設五領事館,實則不對等。”“安集延館員哈山在塔什干被捕,塔什干館員石某被判刑。此等事件引起駐塔什干波斯和阿富汗領館不滿,敦促中國領館向蘇聯交涉,毋開此惡例,但牟維潼總領事置之不理。波阿兩國領館遂與中國領館斷絕往來”。這不僅與總領事的個人行為和能力有關,更與國家不統一、外交不一緊密相聯。

那時,新疆當局又無力有效指導,因而領事館對維權護僑,也就註定不會有多大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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