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抠手里攥着十元钱，精瘦的身子微微有些驼，营养不良的脸上沟壑纵横，腮帮子瘦得只剩一层皮，无力地垂下来。
他在农贸市场已经转了好几圈了，仍然是两手空空。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他哪样都想买，哪样又都不舍得买。
来菜市场之前，老伴特地交代，明天就是元旦了，去买斤肉，买点菜，咱也舒舒坦坦过个年。
老抠本是不情愿的。这多花一分钱，儿子的房贷就要少还一分钱。
可一瞅见老伴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他心下不忍，于是去抽屉里拿了二十块钱，想了想，又放回去十块。
这个月怕是凑不齐还债的钱了。他叹口气，儿子怕是又不高兴呢。
老抠退休后在一家小区看大门，老伴在小区打扫卫生，收入有限，退休金是万万不能动的。
几年前，儿子在市里按揭买了一套房，一百五十平的，说，等你们老了，搬过来一起住，面积小了住不开的。
老抠两口子咬着牙，把多年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都交给了儿子，从此踏上了还款之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办啥事都抠抠索索的。
“老板，这芹菜多少钱一斤？”老人想着，老伴最爱吃芹菜肉饺子，元旦了，也让老伴高兴高兴吧。
“四块！”菜老板忙着给其他顾客称菜，头都没抬。
四块！老抠惊地差点把菜松手撂到地上，仿佛手里拿的不是菜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这菜怎么这么贵啊！都够我两天的饭钱了！”
“老赵，难得你也来买菜啊！”老人一抬头，见是邻居老钱，提着满满两大包东西，满面红光，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脸一热，不知道老钱是否看到了他的窘迫，支支吾吾地说，“我没事转转……转转。”
老钱呵呵一笑：“老赵啊，我可听说你儿子发大财了，你干嘛还这么节省啊？”
“ 发大财？怎么可能，每个月还的钱，晚了一天给，他都得打电话要。不可能的，你可别笑话我了。”
“我可是听我儿子说的，那次他同朋友吃饭，看到你儿子买单，一顿饭上万块呢！”
老抠目送老钱离去，终究还是心疼那四块钱，两手空空出了菜市场。
一路上，他都在想老钱的话，招呼也没打，就坐上大巴车直奔儿子家去。算起来，也就买房时来了一次，他心疼来回的路费钱。
天已经黑了，小区内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老抠的肚子咕咕响了几声，他才想起，就早晨在家喝了一碗糊糊，一天滴水未进了。
他站在儿子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来开。打电话给儿子，等了很久，终于接通了。
“你快回来，我到你家门口了，家里没人！”老抠说着，手机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嘻嘻哈哈的笑声。
半小时后，儿子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儿媳看到老抠，面无表情地喊了声“爸”，就再也没有下一句了。
屋子里装修很是豪华，客厅内超大的茶几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和零食，很多都是外文，是老抠所没见过的。
一个巨大的水族箱把客厅和餐厅隔离开来，十几尾漂亮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这鱼好看！得花不少钱吧？”老抠随口问道。 “就几块钱一条！”儿子忙过来拉老抠。
“爸爸，你骗人！这鱼一千多一条，我听见你和妈妈说了。”
孙子双手插腰，理直气壮地反驳爸爸：”你说过，骗人不是好孩子！”
“一边去！小孩子懂什么？”儿子沉下脸呵斥孩子。
这时，儿媳妇端来了一碗面条，上面卧着一个鸡蛋：“爸，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您将就着吃点吧。”
他心里一阵温暖，他看向儿媳：“你们不一起吃吗？”“不了，我们吃过了。”
孙子看爷爷一阵狼吞虎咽，馋了：“爷爷，我也想吃。”老抠呵呵一笑：“来，吃一口。”
“ 嗯，好吃！比我们刚才吃的那个什么日本料理好吃多了。鱼都是生的，我不喜欢！”孙子歪着脑袋说。
老抠不知道啥是日本料理，但他知道，那肯定不便宜。
夜里，他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抠翻了翻垃圾桶，把儿媳妇扔的一把稍微有点黄叶的芹菜和几包过期的零食收拾起来。
他要带回家，给老伴尝尝他们从未见过的零食。
老抠想好了，回家以后，他决定不再那么抠了，一定先买二斤肉，用这把芹菜，包一顿肉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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