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影》，水墨丹青、煙雨山水、琴箏奏鳴，宛如一幅中國水墨畫軸徐徐鋪展開來，確實當得上“驚豔”二字。
張藝謀這次用“影”的概念著力講了一個替身的故事，鄧超一人分飾沛國大都督子虞和他的替身境州。子虞在一場戰爭中被炎國將軍楊平重傷，不得不啟用與其相貌酷似的替身境州，代替他出入朝堂，周旋於君臣之間，甚至約戰楊平，收復境州。境州經過多年秘密訓練，且又有子虞之妻小艾在旁配合掩人耳目，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但卻沒能騙過主公沛良。而境州與小艾日夜相處也漸生情愫……
想要活下去的境州，野心勃勃的子虞，陷入兩難的小艾，以及坐收漁利的沛良……以這幾個主要角色為主的故事，既有鬥智權謀又有虐心畸戀，還有風格獨特的高燃打戲，整部電影可謂看點滿滿，後半程劇情更是不斷反轉，讓人意想不到，也難怪很多觀眾看完之後大呼痛快過癮。
不過，也許是美的震撼和劇情的高潮迭起，削弱了對細節的敏感，第一遍看完後，仔細回想，腦海中浮現出好多問題，比如沛王是怎麼發現影子的？魯愛卿是什麼時候反水的？境州的母親是誰殺死的？子虞為什麼說放了境州最後卻又殺他？小艾最後到底會作何選擇？實在是太多疑問不得解，太多值得琢磨的地方，於是果斷買票二刷。
果然，第二次看發現了多處之前被我忽略的細節，可能只是一句臺詞，可能只是一招一式，也可能只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但其中隱藏著大量信息。而當我的疑問被一一解開，這些答案或者說是我的推測，實在讓人細思極恐，也更理解張藝謀的厲害之處：片中角色無黑白二分，都是灰色地帶中的複雜模糊，而這抹灰色，恰是人性的本質。
1、子虞的終極謀劃到底是什麼？
子虞醉心於權謀和征伐，自認為是沛國的天，在他運籌帷幄的這盤棋中，收復境州只是奪取王位的手段，篡權奪位才是終極目標。於是乎，沛王、影子境州、老部下田戰以及他的妻子小艾都成為他的棋子。他要用沛王耽於王位，無心收復失地的軟弱狀態，迷惑楊蒼，讓楊蒼輕敵；他要訓練影子境州，讓境州與楊蒼對決可以扛住三個回合；他要用忠心的田戰，讓他帶領死士偷襲境州城，他要用小艾配合境州掩人耳目，並與朝臣周旋，讓他的謀劃萬無一失。而最終，他既要收復境州，也要將主公取而代之，更要除掉影子境州以絕後患。
2、沛王什麼時候發現了影子的存在？
沛王是一個非常複雜多面的人物，看似是一味求和，實則是為收復境州，鞏固權力。他早早懷疑子虞啟用了影子，影子收復境州的決心就是子虞的決心，他最重要的就是借躲在背後的子虞，收復境州。所以沛王一直在順勢而為，將妹妹當棋子，嫁給楊平，假意求和，誤導楊蒼。他也將魯愛卿當棋子，發現了他與楊蒼勾結，自損兩員大將，故意給魯愛卿通風報信的情報，讓楊蒼降低警惕。他步步為營，耐心地等待最大的棋子子虞的佈局，並故意挑撥子虞和境州之間的關係，以圖坐收漁翁之利。
而他是什麼時候發現了影子的身份？二刷的時候我刻意留心了這一點：子虞說他做的刀傷不可能被識破，主公在使詐，也就是說沛王其實一直都懷疑都督，也一直都在試探扮演子虞的境州。都督回來見沛王，君臣因為收復失地的問題發生爭執之後，沛王讓都督和小艾撫琴取樂，琴瑟和鳴，話雖說是借題發揮，滅滅都督威風，實則已經在二人的反應中發現都督非子虞的蹊蹺。
3、小艾到底愛子虞還是境州？
小艾有句臺詞說，“這一卦，至剛至陽，沒有女人的位置。”她的臺詞不多，但卻是整部電影中最為複雜的一個人物。在我看來，她愛的是人，而非身份。她輔佐的是夫君，而非大都督，她同情的是境州，而非下人或替身。當境州隱忍告白，沒有離開都是因為她的時候，她也曾因真心而動心。於是在境州奔赴殺場前，小艾委身於他，來了一場實實在在的性愛戲。當病怏怏的夫君發現，顧左右而言他時，小艾只說此刻只想合奏一曲，兩人琴瑟和鳴，張力十足，樂曲激烈對抗，漸至高潮，最後兩人各自長舒一口氣，這是一種中國式情感抒發的隱喻場面，一場別開生面的非肉體交合的性愛戲。
所以細想來，小艾心中對夫君有情，但更多慣性的服從與敬畏，即使子虞已經無法再滿足她的慾望；她對影子有愛，可能最初源於同情也必然有情慾使然。
4、到底是誰殺了境州的母親？
故事中在這個問題的處理上虛實難分，子虞找到境州的母親，確實是想以此威脅、操控境州，子虞知道境州母親的住處，先派人殺害合理性更足，但就我個人大膽猜測，更傾向於是沛王下的殺手。沛王派去的殺手，無論是救境州的，還是殺子虞的，都更像是故意安排好的一場戲，以此挑起境州對子虞的反抗之心和為母報仇的殺心。
沛王此計謀，一方面想借境州之手殺掉子虞，除掉心頭大患；另一方面，握有境州假冒都督這一把柄，又可以要挾他臣服於自己，可謂一箭雙鵰。
5、子虞和境州到底誰先動的手？
當子虞刺穿沛王，摘下面具，讓境州殺了沛王，帶夫人遠走高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情深意切。但殊不知，子虞留下禍患，留下威脅自己的人，背後暗殺，卻不料境州在殺沛王的一剎那，卻倒手反刺子虞。
第一遍看這裡，被境州的反轉震到了，沒想明白怎麼會是境州先動手殺了子虞呢？而二刷時，卻觀察到，其實是子虞先拔得刀，想來子虞對境州的殺心，背後有兩層原因：
第一， 子虞是一個野心家，他的野心在權謀與征伐。境州酷似子虞，年輕力壯，且心性過人，雖是下人，是替身，是棋子，但更是一個潛在的巨大威脅，因為他不僅可以靠長相取代自己，更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這樣一個威脅到自身的人，可想而知子虞是一定不會放過的。
第二， 境州出征前夜，小艾抱著訣別之心與之有了夫妻之實，而子虞又偷窺到了這一幕。以己度人，對一個男人而言，還是一個一手遮天的男人，有什麼比自己妻子被人睡了更內傷呢？所以當收復境州城、刺傷沛王之後，境州這奪妻之恨是勢必不能再忍了。
子虞身體虛弱，於是用計讓境州背對他，以好拔刀下手。可沒想到年輕力壯的境州，心性在這一場搏殺中成長，已經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出權謀的棋子和犧牲品，為了能活下去，境州本能的先殺子虞。速度只在一瞬之間，年輕的境州出劍的速度遠勝體弱的子虞，於是後發制人。
6、小艾為什麼沒推門？
故事最後，廳堂內小艾對兩人的感情微妙變化。小艾看到盒子，以為是子虞的人頭，內心痛苦不言自表，但見子虞真面目後，窩心惶恐。而後，境州殺人後，將荷包遞給了她，這份愛意消解了些許小艾看到境州血腥殺戮後的惶恐，只是小艾一時接受不了夫君的猝死也接受不了境州的變化。在這些男人面前，小艾夾縫求生，在即將推門的瞬間，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停了下來。
7、境州為什麼精心偽造殺人現場？
在我看來，境州的黑化是被動的，但也是必然的。一開始他並沒有下棋，他只是棋子。但他不想做棋子，最終在權力傾軋下境州也變成了下個子虞，下個沛王，以下人的身份，捲入貴族的鬥爭。他只能把子虞、沛王當棋子，偽裝殺人現場，不是因為他想稱王稱霸，而是隻能這樣才能逃脫做棋子的宿命。只有這樣，他才能活下去——違背自己曾經的心性，艱難地活下去。
8、為什麼田戰沒有揭穿境州的身份？
影片最後，境州在大殿外大聲宣佈沛王為刺客所殺，田戰的反應鏡頭，表情複雜，卻沒有揭穿境州的身份和所為。這是為什麼？田戰不是應該效忠於都督子虞嗎？
二刷之後我才敢大膽猜測：其實田戰不僅效忠於都督，更同時為沛王所用。包括朝堂上大罵“昏君”，也是配合都督和沛王二人合演的一齣戲，目的是為了讓敵國楊平輕敵。還有一個細節，沛王如何得知子虞的藏身之處，甚至沛王如何確信境州的“影子”身份？這背後田戰實在難逃嫌疑。
二刷《影》，實在是有太多讓人細思極恐、不寒而慄的細節。張藝謀揮毫潑墨，不僅開創了極致唯美的水墨動作風格，更加入木三分，通過這樣一個故事真正在講人，人的掙扎、人的慾望，人性在黑白之間的複雜變換，伴隨著權力慾望而生的陰謀陽謀，虛實真假。整部片子不僅美的養眼，打得痛快，反轉高能，引人遐想的空間更是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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