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馬蘭蘭慢慢走著，兩眼迷茫。身邊一雙雙一對對的年輕男女走過去，她羨慕地看著人家，心裡酸酸的。晚上，一家人吃飯的時候，馬蘭蘭就神色黯淡，一言不發。
母親說：“蘭蘭，那雲南馬特的事該放就放下吧，你們之間沒有緣分。搞對象的事是雙方的事，尤其男方應該主動一些，哪有你這樣上趕著的呢？你這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咱又不缺胳膊少腿，長得又不是不好看，幹嗎這麼賤呀？”
馬蘭蘭不說話。父親說：“我們單位市場部的小劉是個非常好學的小夥子，參加工作沒兩年，已經很有成績了。我跟他提過蘭蘭，他說可以抽時間見見。”
母親說：“對，趕緊讓蘭蘭見見他。見了小劉就把馬特放下了。”
馬蘭蘭氣哼哼道：“我不見！”
父親道：“什麼不見！不見面怎麼能有直觀認識？你們年輕人該聽父母的話還是要聽，不要我行我素，父母畢竟比你們多吃幾年鹽不是？”
父母親武斷地替馬蘭蘭做了安排，明天就把小劉請到家裡來。轉過天來，小劉果真來了。能及時應約，那就是有誠意的。小劉拎著水果，很禮貌地向馬蘭蘭父母鞠了一躬。母親急忙招呼小劉落座。父親趕緊給小劉端上一杯茶，然後坐在小劉身邊，握著小劉的一隻手。馬蘭蘭在遠處偷眼看著小劉。
父親率先開口了：“小劉啊，最近你的銷售指標完成得差不多了吧？”
小劉咳了一聲說：“對，上半年的指標我已經提前一個月完成了。”父親道：“蘭蘭你聽聽！小劉多能幹！這樣的年輕人多難得啊！”
小劉說：“我銷售成績好，主要是得益於一本書《話說市場營銷》。”小劉既然說出這話，自然是對這本書的作者一無所知，否則，絕不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對這些人說這話。而站在遠處的馬蘭蘭立即一個激靈。可不是麼，那不等於往她心上戳了一錐子嗎？
父親不明就裡，說：“哦？你們看看，我說怎麼樣，小劉就是謙虛好學的人。”
偏偏小劉又從身邊的皮包裡取出一本書遞給父親。父親拿著看了一眼，便站起身走過去遞給馬蘭蘭，意思是誇讚小劉。誰知馬蘭蘭一看封面上寫著“馬特著”，再翻開扉頁，見裡面就是馬特照片。
她驀然將書合上，走過來還給小劉，而且還硬邦邦扔出這麼一句話：“這本書就是我男朋友馬特寫的。”
小劉一下子就尷尬地愣住了。馬蘭蘭父母也都愣住了。
如果說，離婚男人的生活是詭譎莫測的，那麼，死了丈夫的女人的心思就往往是漂浮的，就像水面露出的荷花，豔麗卻隨風搖曳。她們現在荷爾蒙分泌正常，正是精力旺盛、年富力強的年齡段，如果稍不留意做一點貿然的、唐突的事，那就是順理成章，旁人也難以阻攔。問題只是她們做，還是不做。此時，葉純穿著睡衣在屋裡踱步，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捂著左肩膀。兒子耳朵裡塞著耳塞坐在旁邊寫作業。
“馬特，今晚陰天，我肩膀疼得很厲害，我想明天去找你。”
“怎麼，時間又提前了？明天上午來吧，茶館見。”
葉純恨不得及早見到馬特，甚至可以說，希望天天都見到馬特。這麼做是不是有些自私和非分，葉純從來沒想過。她從馬特耐心細緻的按摩手法，分析出馬特是個有愛心卻又離過婚的年輕男子，於是，立即有了願意把一切交給他的念想。
她並不是輕佻而放蕩的女人，但她絕不會拒絕馬特這方面的要求，有時還渴望馬特能再放開一些，把她心中隱隱的那個深坑一下子填滿填平。
這種感覺奇特而準確，並且每每想起，便心旌搖動，臉上發熱，甚至心臟會突然怦怦亂跳。當她來到茶館坐在椅子上，讓馬特開始給她按摩肩膀的時候，心裡才會真正踏實下來。然而，這種踏實的感覺也會稍縱即逝。因為，她又開始擔心“分手”的時間立馬就到了。
因為心裡有事，他們沒有耽擱太多時間就來到佳麗花店。花店很多花籃都擺在門外，孫大生在給花撣水，見馬特、葉純來了，孫大生便做手勢請他們進屋。屋裡夏佳麗坐在桌前啪啪啪地按著計算器算賬、記賬，見馬特和葉純進來，做個手勢打了招呼：“稍等哦，我馬上就完。”
馬特轉身瞥向門外，驀然間看到對面一座大樓正在砌牆。一種職業敏感促使他快步走出花店，向馬路對面的大樓工地跑過去。他繞過工地腳手架，找到一個幹活的民工師傅：“請問，你們老闆在哪兒？”
民工指了一個人：“在那兒。”
馬特又向那個人快步走過去：“請問你是負責工程的老闆嗎？”
“你有什麼事？”
“我和你談談外牆瓷磚問題。”
老闆一笑：“我只管施工，不管進料。”
“請問誰管？”
“我們老闆。”
“你不是老闆？”
“我是經理。”
“老闆在哪？”
“在旅館裡。”
這圈子繞的！馬特沉住氣繼續問：“你能不能給我一張他的名片？”
“可以。”經理摳摳索索地在褲子口袋裡掏啊掏，終於掏出一張皺皺巴巴、髒兮兮、潮乎乎的名片交給馬特。
馬特立即用手機一個電話打過去。誰知對方說：“這個工程的材料供應由縣裡建委王科長一人說了算。”馬特便立即給楊凡打電話：“楊凡，有這麼一筆業務，你不是負責跑建委嗎？你去跑跑這件事吧，我就不管了。”
楊凡回話說：“好吧，我馬上去。”
馬特道：“嗨，飯同志，是不是我一直在幫你？”
楊凡道：“行了行了，你做這麼點事還掛在嘴頭上，是不是忒小氣了？”
馬特見事情落實了，便跑回佳麗花店。而此時葉純正站在門外對著馬特哂笑。
馬特問：“夏佳麗還沒算完賬嗎？”
葉純道：“沒有。”
馬特壓低聲音問：“你對夏佳麗印象怎樣？”
葉純也壓低聲音：“是個辦事很專注的女孩，看上去也很精明，而且好靚，和那個《鐵齒銅牙紀曉嵐》裡的小月像孿生姐妹，你太有眼力了！”
突然，夏佳麗出現在葉純身後：“長相不能說明什麼，才幹永遠是第一位的！請進屋吧。”
馬特和葉純都有些尷尬，便趕緊進屋落座。這時，孫大生給葉純遞過來一杯茶水，葉純和孫大生一打照面便一個激靈，但她忍住了。夏佳麗似乎猜到葉純在想什麼，便重複一句：“長相不能說明什麼！”
葉純趕緊自我解嘲：“不，佳麗，看見你真讓人賞心悅目呢！”
馬特接過話來：“而且心曠神怡。”
夏佳麗道：“你們一定不要只看我的長相，要看我的辦事能力。”
葉純道：“自然，否則我們不會給你投資——佳麗呀，我們既然是股東，就先問問你的資金使用意向，可以嗎？”
夏佳麗想了想，說：“當然，你不問我也要說——我認識昆明的幾個花卉經銷商，他們不僅把鮮切花發往全國一百多個城市，還把鮮切花打向了國際，現在他們正在擴大在東南亞已經取得的市場份額，而且與荷蘭阿斯米爾拍賣市場合作，力爭使雲南花卉進入歐洲市場，從而在康乃馨、玫瑰、蝴蝶蘭批量進入北美市場的基礎上，爭取出口北美的花卉品種、數量都有較大突破；現在澳大利亞、新西蘭、俄羅斯市場已打開窗口，下一步就是爭取擴大出口量和市場佔有率；這一切，都為我們這些大大小小的花卉經銷商提供了商機。”
葉純頻頻點頭：“擠進去，分一杯羹？”
夏佳麗道：“對！我們可以為昆明的經銷商大戶提供一部分貨源。”
葉純道：“我們又不是花農，怎麼提供貨源？”
夏佳麗道：“我們組織花農種花，然後把花收上來，直接供給昆明的經銷商，而我們的投資就在這個中間環節上。”
葉純道：“你細說說。”
夏佳麗道：“我們向花農預約種花，就要給花農預付金，運輸鮮切花還要有冷藏車，也要投資，因為花材剪切後要始終處於冷藏和低溫狀態，這樣可以抑制花材體內乙烯的產生，降低呼吸作用，從而減少花材體內養分和水分的損失，而用冷藏車恰好可以一舉兩得，既拿來運輸，又冷藏了花材。”
葉純問：“買一輛冷藏車多少錢？”
夏佳麗道：“我從網上查過，北京 BJ1041Q，2 噸，11.2 萬，我們使用正合適。”
葉純問馬特：“嗨，你的意見呢？”
馬特道：“可行！不過不論什麼事都如此，理論上可行，而一干起來就會覺得困難重重，好在夏佳麗不是‘菜鳥’，已經小規模經銷花卉兩年多了，總該有些心得的。”
夏佳麗道：“謝謝馬助理這麼相信我！咱們去吃飯吧，邊吃邊談。”
接下來，馬特和葉純就與夏佳麗簽了合作協議，協議規定，夏佳麗為總經理，直接操辦經營管理業務，馬特和葉純不參與經營，但有支持和干預權，在分成比例上，馬特和夏佳麗各佔四成，葉純佔兩成。合作期為三年，三年之內誰都沒有權力毀約。
夏佳麗雖然沒有投入資金，但投入了精力和經驗，也算合理；而葉純的投入雖說只佔馬特的三分之一，卻拿到馬特的分成的一半，因此她也很滿意；只有馬特看上去吃了一點虧，怎奈他的眼睛盯在他和夏佳麗的婚姻上，對分成的多少並不過分在意。在南斜街的小餐館裡，協議在大家手中傳閱，接著，大家乾杯吃飯。
馬特和夏佳麗把葉純送出來，看著她坐上小三輪。夏佳麗把一張五元票子塞給司機，然後對馬特說：“一會兒跟我去見見我爸？”
“幹嗎？”
“事情有了這麼大的進展，不應該首先通知我爸嗎？”
“好吧。”
夏佳麗的摩托車載著他們倆再次駛向縣人武部，夏佳麗在門口停車，馬特下車，兩個人攜手走進去。進了屋，夏佳麗又是一下子撲到軍人懷裡，撒了一陣子嬌。
“爸，今天我們三個人籤協議了，總共集資四十萬。”
“好，雖然我反對你們投資花卉業，但我還是要祝福你邁出這一步！不過，你這個總經理擔子不輕，賺了還好，賠了怎麼辦？你心理上承受得了嗎？”
“爸，為啥總想著賠錢呀？”
軍人把目光轉向馬特：“馬特，如果你的三十萬打水漂了，你怎麼辦？能承受嗎？”
馬特道：“那我就只當給周大業白乾三年吧，誰讓我愛佳麗呢！”
軍人在屋裡來回踱步：“愛情往往矇蔽人的眼睛，讓智慧的人變得愚鈍，我祝願你們倆能真正相親相愛，但又希望你們倆保持幾分清醒。你們不是要經常跑昆明嗎？我有一個戰友轉業到昆明市政府，叫孫有才，遇上為難事可以找他。”
夏佳麗道：“我會去的。”
馬特悄悄和夏佳麗耳語：“幾時去見你的母親？”
“現在就去。”
作者簡介：巖波，原名李重遠，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天津市河北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南開大學哲學系畢業，曾任雜誌副主編。出版了長篇小說《地下交通站》、《暗戰》、《開鎖》、《飲食男女》、《副省長女秘書》等等作品。
本文為獨家內容，摘自圖書《離婚男人》，標題為編者所加，匯智博達出品，轉載請私信聯繫我們取得授權。
閱讀更多 匯智博達圖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