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21日，美國弗吉尼亞州蘭利，中央情報局總部。總統特朗普、副總統彭斯、國務卿（前中情局局長）蓬佩奧，以及上百名中情局官員一道出席新任局長吉娜·哈斯佩爾（Gina Haspel）的就職儀式。
“能有機會領導政府最優秀的員工，我倍感榮幸。近50年來，僅有一名情報行動官通過層層晉升首次成為中情局局長，再加上過去兩個月的風風雨雨，我想我算是瞭解其中的原委了。”哈斯佩爾在簡短的就職演講中添加了一絲幽默。
成為令人生畏的情報機構首任女長官，哈斯佩爾當然不會忘記強調一下其中的性別意義。“作為首位女性局長我深感自豪，如果不提及此點那會是我的失職。如果沒有中情局一代又一代女性員工的勇氣和奉獻，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你們面前。”
一位資深特工稱：“吉娜成為中情局首位女局長這一點與其說是頭條，還不如說是腳註。只要看看她的忠誠、經驗、聰明才智和老道的手法，你就知道她是擔任這一職務的最佳人選。”
哈斯佩爾在33年的職業特工生涯中，主要以隱蔽身份從事情報和秘密行動工作，直至2017年被提名擔任中情局副局長才開始出現在媒體上。儘管她的履歷細節仍處未解密狀態，但在5月9日參議院舉行的任命聽證會上，反映其成就和性格的許多碎片還是漸漸浮出水面。
出身軍人家庭 從小立志報國
1956年10月1日，吉娜·哈斯佩爾出生於肯塔基州北部城市阿什蘭，原名吉娜·沃克爾。吉娜的父親在空軍服役，她是4個子女中的老大。跟隨父親在海外生活多年，她對學習法語、西班牙語和了解國外文化產生濃厚興趣。受父親影響，吉娜從小就立志參軍，希望能上西點軍校。在英國讀完高中後，因當時西點軍校並不招收女生，吉娜在1974年就讀肯塔基大學。
大學期間，20歲的吉娜與在美國陸軍服役的傑夫·哈斯佩爾結婚，此後更名為吉娜·哈斯佩爾。1977年她轉入路易斯維爾大學並於次年5月畢業，獲得語言與新聞專業學士學位。
“我沒有任何社交媒體賬戶，否則你會發現我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中產階級美國人，一個有著強烈是非感的人，一個熱愛這個國家的人。”哈斯佩爾在聽證會上如是介紹自己。
大學畢業後，吉娜曾做過短期的銀行職員。1980年吉娜來到位於馬薩諸塞州的德文斯堡美陸軍訓練基地，成為一名文職圖書協調員。之後她自學法律，從波士頓的東北大學獲得法律助理資格證書，並從事法律服務工作。得知中情局正在招收女性工作人員後，她於1985年1月申請並加入中情局。也是這一年，她與傑夫離婚。
特工履歷完整 情報經驗豐富
加入中情局後，作為一名行動處的情報官，哈斯佩爾於1987年被派往亞的斯亞貝巴。在美國駐埃塞俄比亞使館人員名單上，她的對外職務是負責行政事務的代理主任。
“我清楚記得第一次執行情報任務，是在一個漆黑無月的夜晚，和一位從未謀面的間諜接頭。從他手裡拿到情報後，我還多給了他的線人500美元。這正是我夢想冒險的開始。”哈斯佩爾在聽證會上如此描述自己初期的工作經歷，不管可信與否，這種“斗篷加匕首”式的敘事至少非常符合大眾對秘密特工搞情報的一般想象。
在中情局，哈斯佩爾還參加了俄語和土耳其語的培訓。年輕的女特工因表現出色，被任命為部門負責人，為此還招致男同僚的妒忌。1996至1998年，哈斯佩爾擔任中情局駐巴庫（阿塞拜疆）站站長，之後擔任中情局駐安卡拉情報站副站長。在“基地”組織發動對美國駐肯尼亞和坦桑尼亞大使館襲擊後，哈斯佩爾與駐在國緊密合作，將兩名“基地”組織關鍵人物抓獲歸案。
9·11事件改變了美國的安全形勢，小布什總統“發威踢屁股”，國家安全機構亦相應開始調整、重組和強化。這時中情局上上下下緊張忙碌起來，情報人員夜以繼日開展行動。哈斯佩爾被調入中情局反恐中心，該中心在9·11之前未受重視，但現在被授予與恐怖組織作戰、抓捕並審訊恐怖分子的職能，這裡不但聚集了大批最優秀的特工，而且獲得鉅額預算。2001至2003年，哈斯佩爾擔任中情局反恐中心副組長。“我那時每天工作到深夜，經常睡在辦公室。”
2002年10至12月，哈斯佩爾被派往泰國負責代號“貓眼”的法外拘禁設施。在這裡發生的虐囚事件為她後來的職業生涯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影響。
離開泰國後，哈斯佩爾進入中情局反恐中心擔任高級督導。2004至2005年她晉升為中情局國內資源處副處長，該處負責聯絡赴海外工作或探親的美國公民以獲取情報，同時招募在美的外交官、留學生和商人為中情局提供情報。
突出的工作表現不但讓哈斯佩爾獲得了布什獎章、多諾萬獎章、優秀情報工作獎章和總統高級公務員獎章，還受到中情局最核心的部門——國家秘密行動處處長何塞·羅德里格斯的賞識，出任其幕僚長。在2008和2011年先後出任中情局駐倫敦和紐約站站長後，她被任命為國家秘密行動處副處長、代理處長。2013年哈斯佩爾被時任中情局局長約翰·布倫南提名擔任國家秘密行動處處長，但由於遭到部分議員反對而未獲通過。2014年哈斯佩爾再次被外派擔任駐歐洲某國情報站站長。
由幕後到臺前 情報大佬力推
2017年2月2日，就職不久的特朗普總統任命哈斯佩爾為中情局副局長，接替奧巴馬政府任命的財政部出身的戴維·科恩。至此，已在中情局盡職32年的哈斯佩爾才褪去隱蔽身份，進入公眾視野。
儘管哈斯佩爾曾在20多個崗位包括7個駐外崗位歷練過，擔任過4任情報站長，但與多數政府高官都有詳盡、公開的記錄可供審查不同，她的身份仍籠罩在迷霧中，公開的照片寥寥無幾，唯一的錄音記錄是2017年10月在戰略情報局協會的一個宴會發言。戰略情報局是中情局在二戰時的前身，在該協會表彰傳奇特工休·蒙哥馬利的儀式上，哈斯佩爾發表了簡短致辭。
2018年3月，特朗普總統再次調整國家安全團隊人事組成，讓中情局局長邁克·蓬佩奧取代雷克斯·蒂勒森擔任國務卿，隨後提名哈斯佩爾接替蓬佩奧出任中情局局長。
如哈斯佩爾順利獲得參議院批准，她將是自上世紀70年代威廉·科爾比以來首位中情局出身的職業特工擔任局長。為此，中情局發起罕見的公關攻勢，不但解密一些文件，而且不惜讓平時從來不與媒體接觸的情報界骨灰級人物拋頭露面，為哈斯佩爾站臺、美言，使命就是全力讓哈斯佩爾的任命獲得通過。
中情局前高級特工、曾是哈斯佩爾上司的羅伯特·波爾親自撰文，稱其聰明、強硬、稱職，與她合作過的人無不對其印象深刻，與當下從白宮不斷傳來眾多紛亂消息相比，提名哈斯佩爾出任中情局局長真是個大好事。
中情局發言人稱，瞭解哈斯佩爾的人，不管是她的同事、下屬，還是一道同她應對來自俄羅斯和其他地方威脅的人，幾乎無一例外地支持她。
哈斯佩爾的提名也得到眾多情報界大佬的力挺，美國50多名高官包括6位前中情局局長和3位前國家情報總監表達對她提名的支持。
捲入酷刑醜聞 飽受輿論非議
對哈斯佩爾任命的爭議全部聚焦在兩樁事情，或者說是一件事情及其後續。
9·11後，美國對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等地抓獲的“基地”組織成員進行法外引渡，在歐亞多個國家建立秘密監獄，利用所謂“強化審訊技術”，也就是各種慘無人道的酷刑審訊這些人員，以獲取恐怖襲擊情報。
中情局在泰國代號“貓眼”的秘密監獄距曼谷有兩小時車程。第一個遭受審訊的是阿布·祖貝塔。祖貝塔是沙特人，被美方認定系本·拉登的高級助手和心腹，曾參與多起針對美國的恐怖襲擊和9·11的策劃。哈斯佩爾抵達該監獄時，祖貝塔已被施用了83次水刑及其他酷刑，據稱當時祖貝塔多次昏厥，左眼失明，滿嘴直冒水泡。哈斯佩爾到任後，對另一名嫌犯拉希姆·納西里實施了3次水刑。納西里也是沙特人，2002年在迪拜被抓獲，美方稱其是2000年襲擊美軍導彈驅逐艦“科爾號”的主謀。由於這段管理秘密監獄的經歷，哈斯佩爾被冠以綽號“血腥的吉娜”。
2005年哈斯佩爾調回中情局總部後，儘管在白宮、國會等多方面的反對下，仍下令銷燬有關水刑的錄像帶共92份。此事被《紐約時報》曝光後，參議院隨即開展廣泛調查，並形成長達7000頁的報告，於2014年公佈。
在這場漩渦中，抨擊哈斯佩爾的人認為她參與酷刑審訊，不但違反國際法和美國國內法，嚴重損害美國的形象和信譽，讓美國對自由、人權的標榜成為世人的笑柄，而且這一醜聞讓“基地”組織增強了反美號召力，在招募戰鬥人員方面更具成效。更何況以酷刑手段獲取的所謂情報根本沒有價值和可靠性。
在一個看重政府官員道德品格的國度，這些人認為哈斯佩爾根本不配做一名領導者。事實上確有中情局官員因看不慣酷刑審訊的做法而辭職。而銷燬錄像帶的目的就是銷燬證據、掩蓋罪責，更是嚴重的犯罪。美國有109名退休將軍聯名錶示對提名她擔任中情局局長一職“嚴重關切”，美國民權與自由聯盟的律師稱哈斯佩爾是“戰爭罪犯”，歐洲憲法和人權中心則呼籲有關方面向她下達逮捕令。
維護哈斯佩爾的人則辯稱，9·11後，美國處在反恐戰爭異常焦慮和不確定的時期，中情局面臨巨大壓力，需要採取強有力行動。回顧歷史，林肯在內戰期間撤銷過人身保護令，羅斯福總統在二戰期間非法拘禁過大批日裔公民，這些做法都與美國的價值觀不符，但也像對恐怖分子施刑一樣，是非常時期、非常情況下的非常手段。中情局人員之前沒有接受過審訊方面的訓練，當時美政府法律部門出具的意見均稱這些審訊符合法律，小布什總統聽說審訊中還給祖貝塔用止痛藥後還很生氣。至於銷燬有關錄像帶，目的是為了保護出現在影像中的特工人員免遭報復，況且下銷燬命令的是秘密行動處處長羅德里格斯，哈斯佩爾作為其幕僚長只是執行了上級的命令而已。
更有甚者如羅德里格斯，他對所作所為一點都不後悔，“讓幾個沾滿美國人鮮血的恐怖分子不舒服了幾天，算多大的事兒。”而特朗普在競選演講時也多次說過，“你問我怎麼看待水刑這個問題？我想說，我愛水刑！如果水刑有任何問題，那就是該再狠些！”
前高級特工約翰·本尼特在情報圈享有很高威望，曾負責奧巴馬政府襲殺本·拉登行動的情報任務。他在接受《紐約時報》錄音採訪時強調，對“基地”組織成員實施刑訊，既不是哈斯佩爾的發明，也不是她的主張，中情局派她去泰國管理秘密監獄，正是因為看中她心智平衡的管理能力，旨在防止那裡的事態失控。
備受總統青睞 經受聽證考驗
5月9日，參議院情報委員舉行的聽證會上，出現在公眾面前的哈斯佩爾身著柔軟的卡其色西裝外套，佩戴有圖案的白色絲巾，架著一副黑色眼鏡。這是她第一次與公眾見面並演說，她的形象讓不少人想起自己的小學校長。
任命聽證會的焦點是對恐怖嫌疑人實施刑訊逼供事件。哈斯佩爾表示，中情局將不再使用“強化審訊技術”。
此前多名民主黨議員甚至還有一些共和黨議員聲稱，要在聽證會上對哈斯佩爾參與法外酷刑審訊活動及銷燬有關證據刨根問底。
哈斯佩爾則以退為進，向白宮表示，如果聽證會過於為難她和中情局，損壞兩者的信譽，她寧可不參加聽證而放棄任命。
白宮對她予以全力支持並勸她戮力而為。特朗普專門發推，“我非常尊重的中情局提名人吉娜·哈斯佩爾，因為對待恐怖分子過於強硬而遭受攻擊。想想吧，在非常危險的時刻，我們有這樣一位最稱職的女士，民主黨人卻因為她對待恐怖分子太過強硬而想要她出局。吉娜必勝！”
聽證會上，參議院情報委員會副主席、民主黨參議員馬克·華納等就虐囚和銷燬錄像帶問題對哈斯佩爾進行了反覆“拷問”。哈斯佩爾不疾不徐沉著回應，不否認她參與2002至2008年的審訊活動，但著重強調，現在有關法律已明確規定水刑等為非法，中情局也已不再介入審訊工作，而在她的領導下中情局將不再發起任何新的拘禁和審訊項目。
當有議員質問哈斯佩爾是否認為這些虐囚行為與美國的價值觀一致時，她略顯激動地回答道：“議員先生，我的父親正在觀看聽證，他是一位在空軍服役33年的軍官，我的道德品行有著強烈的是非指針。”
聽證會後，參議院情報委員會以10比5的投票結果向全體參議員推薦對哈斯佩爾的任命。但一些議員表示還需要哈斯佩爾補充情況說明。
在之後致馬克·華納的信中，哈斯佩爾表示，作為中情局高級領導人，根據事後的總結和相關經驗，中情局本不應該採用“強化審訊技術”，包括在9·11後對恐怖嫌疑分子用水刑。
華納隨後表示：“我理解這曾經是一個困難的決定。我確信將來如果總統下令要求做一些非法或不道德的事情——比如再搞酷刑，她是可以頂住總統壓力的。”
此信公開後，3名民主黨參議員即宣佈將投贊成票。5月17日，參議院以54對45票通過對哈斯佩爾的任命。
作為非黨派的職業情報人員，哈斯佩爾對中情局內部運作了如指掌，又受到特朗普總統的高度信任，同時與現任國務卿蓬佩奧保持著良好關係。這些都是她執掌中情局這一美國國家安全重要機構的有利條件。
對於哈斯佩爾將在美國國家安全領域留下什麼樣的印跡，人們會拭目以待。
【全文刊於2018年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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