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https://en.wikipedia.org/wiki/Eric_Foner
法意導言
本文發表於《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作者埃裡克·方納（Eric Foner）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德威特·克林頓歷史學講座教授，當代美國最有影響力的歷史學家之一，在美國內戰史、重建史、非裔美國人史、政治文化史等領域著述頗豐，成就卓著。
本文回顧了出生公民權的時代背景、發展歷程和憲法意義。出生公民權條款是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的一部分，它首次對公民身份進行了統一定義，從而使“白人的”憲法轉變為“人的”憲法。黑人的公民地位由此終獲承認，這是內戰和廢奴運動的重大成果。據此條款，（除少數情況之外）外國人在美所生子女也自動擁有美國國籍，繼而產生了“定錨嬰兒”等社會問題。特朗普計劃發佈行政命令終止出生公民權，作者認為此種做法不僅違反美國憲法和根深蒂固的理想，還會開創危險的先例：行政命令如能廢除憲法，還有什麼分權制衡可言？
特朗普的違憲夢
——總統在出生公民權問題上徹底錯了
翻譯：常偉
特朗普總統在接受新聞節目Axios採訪（於HBO電視網播出）時宣佈，他計劃發佈一項行政命令以終止出生公民權。出生公民權原則規定除少數例外情況外，凡是出生在美國的兒童都自動成為美國公民。
“他們總是告訴我”，總統稱，“（做這事）需要一個憲法修正案。你猜怎麼著？並不需要”。
這樣的行政命令無疑是違憲的，而且也違反了一項根深蒂固的美國觀念——任何人，無分種族、宗教、民族血統或父母的法律地位，都可以成為美國的忠誠公民。
出生公民權由《1866年民權法案》確立——這至今仍有據可查，並於兩年後寫入憲法第十四修正案。修正案規定唯一的例外是不受美國“管轄”的人。時任國會議員明確表示，這一措辭僅適用於生活在保留地的美國原住民——彼時他們被認為是其各自部落而非國家的成員（國會於1924年使所有美國原住民成為公民），以及他國外交官在美國出生的子女。
美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
將出生公民權寫入憲法是內戰和廢除奴隸制的一項變革成果。內戰之前沒有對公民身份權進行統一定義。內戰結束後不久，國會議員要求著名律師和前國會議員Horace Binney探討公民身份權的含義。
“公民這個詞”，他回應道，“美國憲法中至少出現了十次，但沒有任何一處對其定義”。在確定公民的問題上，各州的規則差別很大。馬薩諸塞州承認非洲裔美國人為公民，而其他許多州則不承認。此外，國外移民的種族差別也已寫入聯邦法律。
1790年的第一部《入籍法案》將入籍對象限制為“白人”。1857年內戰前夕，最高法院對Dred Scott案的判決稱，無論是黑人奴隸或自由黑人，都不可能是美國公民或國家“政治共同體”的一部分。這種觀點的影響一直持續到至今，如特朗普長期以來否認前任總統奧巴馬的出生公民權地位。
早在南北戰爭之前，黑人和白人廢奴主義者就提出了對公民身份的另一種理解，將其與種族概念分開，並由聯邦政府執行與公民權利相關的法案。北方自由黑人為爭取平等權利而發動集會——自稱“有色公民”大會，以推動實現這一理念。內戰結束時，奴隸制的終結和近20萬非洲裔美國人服役於聯邦陸、海軍的事實，將黑人公民身份問題推到了美國政治舞臺的中心。
第十四修正案旨在對公民身份首次進行統一的國家定義，各州不能再否認黑人的公民地位。該修正案進而要求各州給包括外國人在內的所有“人”以平等保護法律，從而在奴隸制廢墟上建立嶄新的平等主義共和國。
密歇根參議員Jacob Howard是共和黨的創始人之一和修正案在參議院通過時的監察人（floor manager）。他解釋道，出生公民權條款旨在“一勞永逸地解決公民身份這一重大問題”。共和黨雜誌《哈珀週刊》的編輯George William Curtis 說，這是憲法革命的一部分，它將“白人的（for white men）”憲法轉變為“人的（for mankind）”憲法。1870年，國會修改入籍法，允許黑人移民成為公民。然而，針對亞洲人的禁令依舊存在，他們直到20世紀才能入籍。
特朗普與“定錨嬰兒”
特朗普總統可能發佈的行政命令將否認美國出生的兒童的公民身份，認定其並非本國公民。該命令特別針對無證移民，據稱這些移民湧進美國生“定錨嬰兒（anchor babies）”。這是總統在論述移民危險時所用的無數誇張之一。第十四修正案獲批准時還沒有非法移民、無證移民這種分類。與現今這類移民的子女最接近的一個類比，是中國新移民在美國出生的後代。當時，他們的父母不能成為公民，但最高法院於1898年根據第十四修正案的簡明語言確認，美國出生的華裔生來即是美國公民。
定錨嬰兒
特朗普在訪談中討論發佈行政命令的計劃時稱，美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只要在國內生孩子，孩子本質上（essentially）就成為本國公民的國家”。這也是誇大其詞，因為西半球的許多國家都承認出生公民權。但在過去一二十年中，歐洲國家確實已不再堅守這一原則。所有家都以不同方式對公民身份的自動取得加以限制。非公民父母的子女不能再僅憑出生地就獲得公民身份，還須滿足種族、文化、宗教或其他額外要求。
然而，這並非美國方式。出生公民權原則是清除奴隸制影響的成果，這仍是對美國社會性質的雄辯聲明，是同化移民子女的強大力量，也是對長期存在的種族主義歷史的否定。
特朗普總統的命令如果發佈，不僅會違反憲法和美國根深蒂固的理想，而且會開創一個危險的先例。如果總統可以通過行政命令單方面廢除憲法規定，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譯者注：埃裡克·方納是美國史領域作家，著有《重建：美利堅未完成的革命（1866-1877）》等。其最新作品《二次建國：內戰和重建如何推動憲法革命》將於明年出版。
Eric Foner, Donald Trump's Unconstitutional Dreams, The New York Times, Oct 31,2018.
網絡鏈接：
https://www.nytimes.com/2018/10/31/opinion/donald-trumps-birthright-citizenship.html
譯者介紹
常偉，畢業於北京大學醫學部，現為北京大學法學院2017級法律碩士，法意讀書欄目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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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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