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說「我不是江湖裡的人」。
當他們在縣城街頭被對頭圍困,斌哥孤立無援值得時候,巧巧持槍下車,鳴槍示威以嚇退圍毆斌哥的人群。這個站在大哥身後的女人,為了解救愛人卻冥冥之中被命運推向江湖。那一聲槍響之後,就像電影裡斌哥對巧巧說的「你現在就是江湖上的人了」。
這是電影裡鏡頭轉向車內即將燃盡的雪茄煙,煙霧嫋嫋,葉倩文的「淺醉一生」緩緩響起。
「即使希望似夢幻 人漸醉在夢裡海市蜃樓」
依舊是盧冠廷作曲,唐書琛填詞的經典組合,不似「一生所愛」裡的荒涼失意和頹廢哀嘆,「淺醉一生」更像是唱歷盡千帆的人心有初衷有釋懷,是真正屬於江湖兒女的情深義重。
史航說「賈樟柯對流行歌曲的熱愛,其程度等同於姜文對西洋音樂的熱愛」。粵語金曲的身影在賈科長的電影世界裡從未缺席。
「江湖兒女」全國院線上映,「淺醉一生」的歌聲在電影裡唱起,舊日歌聲和往日江湖縈繞心頭。無獨有偶,拙見「一點理想·一生所愛」分享會剛好要請了「淺醉一生」作曲人盧冠廷先生分享自己被電影和音樂交織的人生際遇。同時,特別邀請了知名影評人3號廳檢票小哥從「江湖兒女」說到中國現實主義題材電影的「理想主義」。
以下,是3號廳檢票小哥眼中的「江湖兒女」。
前面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每次出遠門我都會選擇帶上一本書。
也許是已經看完的,也許是沒看完的,不一定會看,只是像一種不時之需的乾糧,沒準哪個時候我就沒東西吃需要它了。
這次來廣州辦觀影團,因為要放映他的《江湖兒女》,我下意識的往包裡揣了一本《賈想》。
賈樟柯的這本書已經在我櫃子裡放了好多年了,寫了些什麼其實我也不太記得清了。
但出乎意料的,有些話在我今晚看《江湖兒女》的時候,居然慢慢的又在我腦子裡出現了。
《江湖兒女》
“我拍電影,就想看看在這個崇拜黃金的時代,誰還關心好人。”
這是在我腦子裡出來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來自賈樟柯收錄在書裡的一次演講,叫《我們這一整代人的懦弱》,裡面從頭到尾都透著一種賈樟柯式的悲觀主義。
“個體墮落於時代變革。”
而這種悲觀主義,已經快成為他對時代產生記述衝動的根本動力,《江湖兒女》又是他體現的最淋漓盡致的一部。
你甚至僅僅看一眼簡介,都能感受到一種江湖羅曼蒂克在消亡的蒼涼感:
一
電影一開場,鏡頭便隨著巧巧遊走在斌哥身邊,沒有什麼涉及情慾的段落,僅僅就是同抽的一根菸,相望時的一個媚眼,便讓熒幕流轉出一種江湖獨有的浪漫。
而在斌哥快被打死的時候,巧巧用兩聲槍響,讓這份愛濃烈到了極點。
可在這一場變故之後,一切便開始急轉直下。
巧巧替斌哥頂罪入獄,五年牢獄光景,巧巧出來後發現一切都成了另一派樣子。
當年端著盆子一起喝五湖四海酒的兄弟都散了,斌哥也去了另一個城市。
巧巧跑上江湖尋夫,從山西到三峽,換來斌哥早已結交新女友的消息。
在時間面前,愛情成了狗屁,所有曾經被他們掛在面上的兒女情長,都成了斌哥嘴裡那一口又一口的雪茄煙圈,不知散去了哪裡。
二
可賈樟柯想講的,又遠不止是這一場情斷。
他還想把整個江湖的消亡都放出來,他還想給我看看,何為義絕。
有一幕是巧巧找到斌哥之後,她問斌哥當年為什麼要離開山西。
斌哥說,“當我從牢裡出來看著以前的小弟開著賓利跟我耀武揚威,你說我什麼心情,要回去,但不是現在這樣窮著回去。”
從這裡開始,你後知後覺的發現,當年所謂的道義,禮儀,價值觀,江湖規矩,早已不知道在哪個改革春風裡被吹沒了。
時代變革滌盪的從來不是一個國家,而是它其中每一個個體,每一種信仰。
叱吒風雲的二勇哥,撞見了幾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後生,幾把刀子,便沒了命。
墳前的那場國標舞,出殯時的一首上海灘,一切嚴肅和方圓,都被消解了。
以前隨身的是能見紅的傢伙刀,現在是抽雪茄的雪茄刀,當年一起喝同一盆五湖四海酒的兄弟,現在可以為了錢打的你死我活。
以前有兄弟吵架,眾人是立規矩,判是非,現在是紛紛拿出智能手機心懷鬼胎的拍下來。
最後連那個信仰基督教的大媽,都做著小偷小摸之事。
什麼都沒了。
所謂江湖被賈樟柯徹底抹去了濃重的標籤感,轉而用現實主義去記錄它那種一點一點的消散,再用這種消散去給出“這個崇拜黃金的年代,誰還關心江湖”的沉重答案。
以前是一尊關公像,兒女情長,江湖道義身上掛,連個謊都撒不得,信仰先行。
現在早已江湖瓦解,無人駐留,一切慾望都開始被自我放縱,鈔票先行。
三
但這場情與義的灰飛煙滅中,有一個人卻選擇了停在原地。
巧巧。
賈樟柯是一個極其講究敘事技巧的導演。
為了串聯起上面的兩個段落,他直接以巧巧為線索,用一個“江湖中人”的身份流轉進行了一個絕妙的串聯。
在一開始的時候,斌哥是江湖中人,巧巧不是。
這是賈樟柯用臺詞直接告訴我們的 斌哥教巧巧用槍,巧巧說她不想入江湖,連斌哥握著她的手開槍的時候,都別過了頭去。
而在巧巧出獄後質問斌哥的時候,又直白的借斌哥的嘴告訴我們身份變了,“我早已不是江湖中人了,現在是你在跑江湖”。
巧巧是,斌哥不是了。
但巧妙的是,等你看完整部片子,回想起來,你會發現從巧巧救斌哥的那兩聲槍響開始,這個身份其實就已經發生了變化。
不知不覺,巧巧便已入了江湖,這是一個故事的結束,也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巧巧試過掙扎,試過尋找新的依靠,試著跟火車上的徐崢去克拉瑪依安頓下來,遠離江湖。
卻發現不過又是一場哄騙,哄騙之後還不忘來了一場尊嚴喪失。她發現在這樣的社會里,誰也無法讓她這樣的江湖女人依靠。
逃走的時候她看著天上飛過的UFO,笑了,這刻,她是宇宙的囚徒,還是囚徒的宇宙,她終於有了答案。
她明白了她的歸屬只有江湖,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於是一種新的女性主義就在這裡誕生了,巧巧到這裡也早已不僅僅是串聯,她更是一個新故事的開端,是下一個新江湖的話事人。
也正因為巧巧的這種堅持,才有了後面以巧巧開起新的棋牌店與落魄的斌哥重逢的新江湖故事。
為了避免劇透,後面的故事我就不展開去說了,大家到時候電影院跟我們一起再看吧。
最後
《江湖兒女》所能帶給我的興奮感,是許久沒有電影有過的。
這是隻有賈樟柯能帶來的現實主義鐵拳。
就像我在觀影團那篇文裡寫的那段話。
他想給我們看,我們的信仰是如何在迅猛的物質化浪潮中崩塌的。
他想給我們看,這片土地上的現實和超現實
他想給我們看,那些故人與故土的被迫離散。
他想給我們看,這個國家是如何一點一點改變我們的。
他想質問時間,想質問時代,為何江湖註定消散,為何故人總要西辭。
而他想的這些,難道不正是我們應該知曉的嗎?
9月28日 拙見x盧冠廷
【一生所愛 一點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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