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媽媽對我講，不要去湊街上的熱鬧，人越多的地方越別往裡鑽。“好的，媽媽。”
成人以後，我果真遵守“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但凡街上有點動靜，好奇地瞥一眼，又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趕緊走過。
我也不是不愛湊熱鬧，只不過是圍觀的人群聚集在街角，而我的陣地，是一塊四方小屏幕。
“手機之父”馬丁·庫帕
“手機之父”的馬丁·庫帕發明的第一部手機通話35分鐘，充電10小時，還真不是玩笑話，又笨重又誤事。後來，手機迭代越來越快，他老人家還質疑過智能手機的app，大多數是沒必要的，真正必要的app是“無它，就無法正常生活，甚至會死亡。”
app的必要與非必要，大概因人而異，但他說的這句反而成為手機依賴症的註腳——
沒有手機，我會死亡。
手機這玩意可真有意思，巴掌大，比一顆雞蛋重不了多少，但是要啥有啥。
娛樂八卦是睡前必讀的，好比有人趴在耳邊跟我說不可告人的事，不看，總覺得今天的生活又平淡無奇地結束。明星、網紅不僅喜歡在網絡上分享戀愛日常，也流行在網絡上分手。
Vlog博主井越、小八，美妝博主阿沁、劉陽，甚至是靠戀愛綜藝出圈的素人情侶張天、陳奕辰，都在今年宣告戀情結束。
美妝圈、Vlog圈、模特圈……社交平臺劃分出不同圈層，各自為營，“他們到底是誰”並不重要，因為追蹤八卦這事，向來無師自通，壁壘可以被迅速打破。
井越和小八
比較下來，什麼石頭、大海、森林，這些情難自抑脫口而出的情話，也就只能用花花草草比興，怎麼就沒人帶一下宇宙？
您比如說，“宇宙起源時，我們身體中的每個原子都曾經屬於其他事物，我們擁有共同的元素”，這不正好表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爾康好歹還和晴兒在雪地裡看月亮、談星星。看來，這屆談戀愛的男孩子，宇宙觀不太行。
可能有些男孩子要不服氣了，憑啥幾個人可以代表我們所有人？害，別期待我深刻，尤其是在互聯網世界。咱們為“渣男語錄”添磚蓋瓦，造詞造梗，這叫既有輸入又有輸出，也不枉花這麼多時間刨根問底。
不得下個結論抖點機靈，這八卦就白看了。
時間久了，開始覺得哪裡不對：
明明就不認識網上鬧分手的人，為什麼要關注這件本不該放在公共領域討論的私事？
明明只是百無聊賴地點開熱搜，首頁為什麼要鄭重其事地給我推送相關信息流？
咱們是不是被耍了？被誰耍？
算法。
“算法之罪”，伴隨著互聯網的大發展，討論的聲音一直存在。左翼互聯網活動家Eli Pariser在八年前提出了”過濾氣泡“（The Filter Bubble）這一概念：
基於我們在社交媒體上留下的數據，這還真的像一句廣告詞說的“在意你所在意的”，久而久之，我們被迫接受單一的信息，視野受限而渾然不知，處於一個隱形的氣泡中。
本來是“我找信息”，只是因為在熱搜上多看了一眼，突然反客為主，變成了“信息找我”。
最後，會不會變成信息在影響我、塑造我？
Eli Pariser 演講截圖
在互聯網世界裡，關注度意味著流量，流量背後都是生意。當下的注意力經濟這麼熱鬧，社交媒體平臺都卯著勁兒把人留住，正投其所好呢。
算法推薦在信息流的把控中取代了人工的篩選和編輯，虛假新聞和低俗內容被放行，而且還是廣泛傳播，這樣的情況咱們也經歷過。有時候出於一腔熱情轉發一些募款內容，後來又是官方闢謠“此消息為假”。
每到這個時候，總覺得自己的臉真疼。
傳播學研究者方可成並不悲觀。在他看來，大家把算法的負面作用放大了，因為影響視野寬度的，除卻技術和社會兩個因素，最緊要的是看自己。
但如果沒有“戳開泡泡”，樂觀也是盲目樂觀。
社交媒體平臺是算法推薦的世界，投我們所好而信息混雜，只求流量最大化。
綜藝真人秀的戀愛節目，海景、小洋房、遊艇，其中又點綴著好看女孩和好看男孩，怎麼精緻怎麼來，可千萬別以為這就是“愛情”，這是想象中的愛情而已。
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爸爸媽媽那一代的男神女神，他們的愛情至今為人稱道，最緊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神秘。圍繞著柴米油鹽的瑣碎，不是沒有，只是沒有暴露在公眾視野裡。
身處互聯網世界，只講求信息快感，對網上捉姦樂此不疲，刨根問底。
刨的是事件中主人公的黑歷史，問的是“xx有沒有整容”“兩個女孩哪個好看”以及代入自己的視角問“自己會在這個感情糾葛中選擇哪一個”？
大家都是成熟的網民，不會在這些花邊新聞索要真相，更別說要在愛情裡打撈一個真相，這簡直是偽命題。如果非要給出一句話作結，那就是：愛過。當事人都說不清的事情，旁觀者怎麼看清？乾脆看熱鬧就好。
隔著一塊屏幕，圍觀天下事，圍觀的人像是被提著脖子的鴨頭，昨日如是，今朝依舊。
學者喻國明在去年以“從傳播中看喧囂與真實”為主題的分享活動中表達過，媒介平臺的門檻放低是好事，這意味著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一個發聲的渠道。
但是，如果大家在各自的圈群，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只聽見來自同溫層的聲音，其實也是另一種形式的閉塞。
碎片化的信息拼湊不出完整的世界。
真實世界一直在門外，既然時間多得去，還不如出門溜個彎，畢竟這麼好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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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部長江學者喻國明
撰文丨林阿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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