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和魂魄


皮囊和魂魄


有一部西方的恐怖片叫《皮囊之下》,講一名外星人來到地球,佔據了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的身體。這個女人開車在城鎮裡四處遊蕩,用自己的美色誘惑男人上車。這些掉進陷阱的男人被浸入一種保存液當中,成為了外星人的食物。劇情中“披皮誘男”的概念跟中國的“畫皮”如出一轍。想起中國八仙傳說中的鐵柺李,本來是個相貌堂堂的書生,因為靈魂出竅去訪仙,軀體被書僮放火燒燬,回來的時候,不得不鑽進爛腳叫花子的遺體內,從此變了怪模樣,汙穢醜陋。

這副皮囊真是障人眼目啊!讓人看不真切那皮囊之中的真實魂魄。世人忙忙碌碌,為伺候、保養這副皮囊而煞費苦心,年復一年,揹著這漸漸用舊的殼子,好生打理著,甚至縫縫補補。一生一世,共存共亡,所以愛惜維護。但這副皮囊和這副魂魄,恐怕能夠攜手相諧的日子也沒有幾天。

皮囊和魂魄


年輕的時候,皮囊如斯美觀。青春猗貌之時,有幾個女人是因為她們靈魂的美被愛徹底到骨子裡了呢?即使那是一顆有姿有色的靈魂,那裡面有驚濤駭浪的雄心壯志,也有百媚千紅的風情萬種。年少的靈魂仍處於綿軟狀態而未固定於一個方向,身上類似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那樣的因素尚未牢固確立。身體以迅猛的速度趨向成熟,精神卻在無邊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猶豫。太過年輕的時候,很少有人臣服於靈魂,而往往沉醉於外在的皮囊。尤其當下是一個“顏即正義”的時代,學者波茲曼早就判斷:視覺暴力稱霸天下,內心內涵內在無足輕重的時代已經到來。紅或不紅、酷或不酷盡在外表。內心世界算什麼,最具價值者惟有皮囊。內心的堅韌豪邁等真切品質已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看上去”……看上去怎樣就是怎樣。

多少女子只想要青春時的自由和揮霍,她們肌膚如雪、雙目晶瑩、紅唇如櫻,既然可以恃美行兇、任性生活,誰又耐煩去謙卑紮根於廣闊大地,一點一滴地培植才華、見地和言行舉止中的修養。只可惜,美貌與歲月是一場必敗的爭奪戰,再怎麼小心維持,都是盛極必衰。女人為了美貌真是吃盡百般苦頭,但如果只有肌膚眉眼之美,那皮囊很容易在歲月的刮毀下,搖搖欲墜,逐漸坍塌。曾經,她們把身體當成她們的靈魂,她們用身體來進行靈魂的活動,用身體來丈量和探測他人以及這個世界。如今,年華老去,對鏡陌生,如同錯入老身,心有不甘不甘,靈魂與皮囊不願相契、彼此懷恨。其實,如果靈魂飽滿,何懼皮囊漸殘。一個空囊,在表皮塗抹再多的膠原蛋白和玻尿酸,也不可能鼓立挺立如初啊!

皮囊和魂魄


其實我們所有人,終有一天,都要完成一件事,就是過濾掉現實種種,將人的靈魂從那具為紛芸世事包裹的臭皮囊中拔出,擱到清風明月處,去超越人世的危難,去輕蔑現實的限定,去眺望那無限與絕對。有人早早通透,有人至死方悟。因為,沒有靈魂的活著也是一種活法,世上很多這樣活著的人。也許到彌留之際,他才會感覺到,一種柔軟感纏在他身上,一種倦怠感爬上他的四肢。一種他自己的身份感忽然猛然襲來,他感覺到了這個東西的力量,他就是自己,他知道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人,而此時魂魄已像一隻小鳥從舊皮囊中振翅飛走。

我們的軀體是泥土,與種子和動物相近,由海洋、風雨、岩石所造就,而我們的靈魂卻以另一種方式活著,在哪裡都是飄浮不定,無論睡在哪裡,都是睡在風裡。所以會有靈魂出竅的現象。靈魂出竅被稱為心理學上一種最怪異的現象之一,這種現象就好似在做夢一樣,但卻具有真實的感覺,比如說觸感、味覺。這一切到底應該如何解釋呢?有一個對此好奇心極其旺盛的人——達芬奇當年偷偷的解剖屍體來求解。特別在米蘭的時候,他把自己關在一個公墓裡解剖了三十具屍體。他解剖過老人、小孩、女性,還有懷著孩子死去的女性。你想想那個情境,達芬奇獨自在陰森的公墓內部,坐在一堆毛髮器官屍體當中,他想尋找一個不可知的東西。他把毛髮器官一一歸類,然後一一做筆記,他在筆記中寫下了如此令人震驚的一句話:“奇怪,我沒有找到靈魂。”

皮囊和魂魄


真想透過皮囊往內裡看清楚一點啊!不是B超、CT這些醫學上的透視,而是,只要我意識凝聚和專注起來,或者說我開始對自己的生命投以精神,我就可以感覺到血液在無形地穿過纖細的血管和動脈流淌,在那深處,更深深處,我以全向的意識,審視自身和審視全身,然而不論如何努力,我都找不著某種界限。那是一面內在的大海,沒有岸。它有底,我想有,但這底在體內那麼深邃,永遠都無法真正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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