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与我 文

雷达与我 文/李星

雷达与我是有缘的。一次邂逅,却一见如故,有了四十余年兄弟般的交往与友谊。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天,因为父母年迈,我回乡下老家帮父母收割自留地的小麦,带着一身疲累回到建国路71号里面的办公室,见时任《延河》编辑部评论组组长陈贤仲先生正与一个身体壮实的客人告别,见我进来,老陈介绍说:认识一下,这是中国作协的雷达,回杨凌西农探母,要回北京。雷达即热情地同我握手,说他是兰州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毕业后先分配到新华社摄影部,刚调到作协《文艺报》。老家在天水,母亲随在西北农学院(今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当校医的姐姐雷映霞居住,他也成了陕西人。说完这句话,他就匆忙离开,说要赶火车回北京。

想不到回到北京后,他却不时打长途电话给我,并开始给我寄评论文章,并亲切地称我为“星弟”。

雷达的母亲退休前是个中学校长,父亲雷轰解放前曾经参加过地下党,并因此早逝。至于早逝的原因,他从未说过,好像也未说过他是个革命烈士。只是常说,他上兰大时,姐姐上甘肃省医学院,他常常把脏衣裤攒下来,交给姐姐去洗。我曾经笑着说他:两个知识女性,娇养着一个雷门独苗。刚接触,他确实给我留下娇惯、任性的印象。

雷达是个孝子,常专程或借出差回杨凌姐姐家看望母亲。那时的杨凌是个小站,没有直达北京的火车,这样西安就是他经常来往的地方。他的娇惯和任性就在这里,每次过西安,都要我去车站接送。他多次对我说:“在西安一下火车,看不到你,我就心里不踏实,只要一见到你,我心里就踏实了。”一旦来到西安,都要盘桓几日,来西安,又不愿打扰我家,常住止园宾馆。自始至终,都非要我全程陪同,逛大街、吃肉夹馍、羊肉泡、面皮子,看在西安工作的老表姐、兰大老同学,都不让我离开。我有三个正上中、小学的孩子,妻子眼睛高度近视,他们准时吃的三顿饭平时都是我经管,雷达却全不理解。最让我不适应的是,他精力旺盛,晚上总要让我陪他说话,讨论文学和哲学问题。一听到我说十点多了,我该回家了,他就伤心地说:“李星,你烦我了,要知道这机会是多么难得啊。”老实说,那时,我既想又怕雷达来,他一来,我就无家无舍了。

因为常来常往,在省作协大院常出常进,他又是一个热情似火的人,大院里几乎所有人似乎都成了他的朋友。谁去北京,他都热情以待,请到他地安门外的家吃杨秀清嫂子炒的菜,擀的面条。以至于他每次来西安,许多人都要请他吃饭,轮都轮不上,他总让我安排,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安排并陪吃的“雷办主任”。

雷达为人的真诚善良,还表现在他对我的帮助和提携上。那时中国作协全国短、中、长篇小说、报告文学评奖,先由文艺报评论组主办,后来由创作研究部负责。他由评奖办公室一般成员,当到办公室主任,组长,副组长,每届都推举我参加。记得有一次的全国性评奖,大家住在颐和园佛香阁西边据说慈禧太后曾经住过的古建院内,大冬天,那时北京的冬天新鲜蔬菜还很少见到,一天三顿,吃的都是冻鸡、冻鱼,开始还好吃,到后来,鸡鱼肉就让人望而生畏了。难得有一个假日,雷达就请我到他东三环外农村的家去吃面条。杨秀清嫂子亲手擀的手工面,翠绿的蒜苗,红白萝卜丁炒的臊子,按我口味特意泼的油泼辣子,泡过蒜瓣的香醋,让我大饱口福。以至于到雷达家吃面条,成了我每次去北京开会期间的保留节目。

雷达有一双文学的慧眼和一个吞吐中国近百家发表出版小说报刊和书籍的大胃,他电脑中记录了他每天阅读小说的感想和笔记。中国小说学会每年一度的小说排行榜评选者的面前,每次都摆放着他依据这些海量信息选择的提名单,哪些是重点,哪些可以考虑,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但到评选过程中,作为众所注目的主持人,他却从不画框框定调子,虚心听取着每个与会者的发言,最后,经过三轮投票,决定入榜的作品。每次他都要强调,注意小说新人的新作,多关注外省的小刊物,每年的评选结果都要有新作者,体现年度小说创作新收获的“亮点”,不光要体现专业性、学术性,还要有会后的发布会,以新闻性引导一个时段中国小说发展的方向和道路。

日常生活中的雷达不谐世故,有一颗天真的孩童心和呆子气。有一年我和他在西安钟楼附近闲转,他突然对西一路易俗社门口的秦腔名家唱片店发生了兴趣,买了十几个秦腔名家的音像带,还一盘一盘试听,怕录音带有瑕疵。因为试听唱片耽搁了一个亲戚的午饭。我催他,他却说:“不去了,吃饭有啥意思。”并跑到一个单位的收发室,要借人家电话,向亲戚告假。收发室老汉说,电话不外借。他就有些伤心地批评人家:“你这人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那个老汉一脸的不解,说:“啥心?你是从外国来的吗?我听不懂。”

在作家作品上,雷达有着极度的敏感和超快的写作能力。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思想解放,闸门初开,一篇又一篇突破禁区的小说破雾而出。当他所在的中国作协创研室的同仁还在议论又出了一部新作品时,他的文章却已经写出来了。何四光的《乡场上》,古华的《爬满青藤的木屋》,谌容的《人到中年》……新作佳构迭出,他也以同步的跟踪评论发表推介。正如中国小说学会的唁电中所言:“雷达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学者、散文家,成绩卓著,海内共钦。他的思想充满着真知灼见,他的文字充盈着激情和诗意。他始终紧紧伴随着新时期文学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是新时期中国文学最重要的见证人和记录者之一。”

几十年来,我以有这样的朋友和兄长、老师而自豪、骄傲。虽然早在去年初,我就从朋友的电话中知道他积累成疾,愈后不良,他的离世却仍然让我有痛失良师益友之感,孤独而悲伤不已。他病中,我几次要去北京看望他,都被他严词劝阻,说你也不小了,经不起奔波劳累。及至逝后,我因身体原因也未能去京与他告别,如今,我只能以这粗劣的文字,表达对他的怀念!

(来源:2018年05月02日西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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