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幼柏律師，廣東天穗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暨婚姻家事委員會主任，廣州電視臺婚姻家事團隊首席律師，廣州電視臺多欄目專家評論律師，曾任教大學《婚姻法》多年，帶領團隊專注於婚姻家事領域的研究和案件代理。
金龍，王幼柏律師團隊核心成員，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法律碩士 ，曾供職於中國法學會婚姻法學研究會。
前言：最高法及民政部最新官方數據顯示，2017年共計受理離婚509.3萬件，訴訟離婚佔據約3成。家庭暴力導致訴訟離婚約40萬件，佔比27.8%；91.34%的被施暴對象為女性；家暴案件數量，廣東位列第一，貴州、廣西緊追其後，福建、湖南位列四、五位，四川、雲南皆在前十之列。
在廣電審查尚不嚴格的前幾年，多部揭露社會陰暗面的電視連續劇曾在各大衛視熱播並受到廣泛關注，例如：《女人不再沉默》、《蝸居》、《女囚》等等，無一不像一把手術刀般撥剌著當時中國社會的各路神經。
其中，典型反映家庭暴力題材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一直是我們在談論家庭暴力時必會提及的作品。它由張建棟、吳孝明聯合執導，馮遠征、梅婷主演，主要講述醫界名流安嘉和美麗妻子梅湘南新婚燕爾，安卻無法信任自己妻子的言行，將深深的愛戀轉化為嚴苛的束縛和暴力的“拳頭”，最終安因心理畸形而飲彈自殺。
該片藝術層面的渲染皆以現實社會矛盾為原型。家庭暴力是長期存在是典型社會問題，並未因為該劇被禁播而消失。漫長的潛伏期裡，家庭暴力的“毒瘤”無時不刻不在當代中國家庭的肌體裡滋長，所有家庭暴力中“忍辱負重”都是“諱疾忌醫”！
最高人民法院及民政部官方數據顯示，2017年訴訟離婚審結140萬件，登記離婚369.3萬件。訴訟離婚中其中涉及家暴近40萬件，佔比27.8%。離婚誘因上，家暴成為導致婚姻破裂的前幾大誘因，而在家暴離婚案件中，91.34%的被施暴對象為女性；施暴方式以暴力毆打為主；地域分佈上，廣東、貴州、廣西地區涉及家暴的案件數量位列全國前三，福建、湖南位列四、五位，四川、雲南皆在前十之列。
我們接觸過很多飽受家庭暴力諮詢的當事人，她們絕大多數是女性。帶傷或因害怕而委託朋友諮詢屢見不鮮，甚至於有女性打電話過來諮詢時，正在被施暴中或者被施暴中止中。
曾有位女性客戶向我講述，她丈夫在打她的時候，常常會收掉手機，鎖上房門，不準喊叫，不許報警，曾打斷一根木棍，她臥床2天不能行走。喪失心智甚至變態的家暴行為曾讓她無數次想要抄起菜刀，進行“喪偶式”離婚。但她幸好沒有，因為犯罪遠比離婚更可怕。
家庭暴力會讓人心生仇恨！這是一種遠複雜於“怨恨”、“憤恨”一類的激進情感，是一種以自我毀滅為代價的短暫擺脫和自由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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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16年、17年2次走訪北京市順義區的慈善組織“太陽村”。
“太陽村”是隻針對無人照撫的服刑人員子女所開設的非政府慈善組織，也就是說在這裡生活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是犯罪服刑人員。他們大多數是因父母一方犯罪被另一方遺棄，或者父母一方故意或過失殺害了對方，他們因無人照撫被送來這裡。
這和我認識的很多飽受家暴的離婚當事人的前期心理動機是極為相像的。如果“出軌”給她們帶來的情感是絕望，那麼家暴帶來的就是入骨的“仇恨”。
不可否認，每段不幸婚姻裡的當事人都有過想殺死對方的衝動。這是人類作為動物天生潛藏的野性和“趨利避害”的自然選擇，沒有理智和法制約束，必定左眼人間，右眼地獄。
另外，家暴環境給子女帶來的仇恨感會更強烈。這種負面情緒在幼年或青春期時期的不斷富集，極易造成孩子性格扭曲，舉止激進，或“矯枉過正”或“變本加厲”。
電視連續劇《女囚》中有講述一位女犯趙小小，犯罪時16歲，因故意殺人被判有期徒刑10年。她的父親長期家暴並有婚外情，她的母親被逼無奈離婚，小小與母親生活。因為仇恨，在得知小三懷孕後，小小故意製造母親虐待自己的假象，將自己改判給了父親，從而讓小三的孩子因生育政策無法出生。小三因恨而僱人開車想撞死小小，卻不慎撞死小小母親，年少的小小得知實情，把藏有劇毒的蛋糕送到了父親和繼母面前……
所以，夫妻關係處理不當會引發兩代人的負面效應，如何將傷害降到最小，妥善處理婚姻問題，實際上比要不要離婚更重要！
面對確屬不幸的婚姻，與其糾結是否離婚，不如想想如何減少損害，保全最大的利益。
所謂的離婚成本計算（離婚沒有好處可得）、拖死對方予以復仇反擊的快感以及勉強保持家庭的表面完整等各類理由，根據我們團隊辦理的大量離婚案件的經驗總結，結果都是得不償失。因為，沒有幸福可言的隱忍與堅持，都沒有好下場。
捫心自問，你的婚姻是否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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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及國家統計局官方數據，16年廣東省婚姻家事案件共計結案6.45萬件，登記離婚案件19.4萬，佔全國離婚總數比例4.36%，相較於同等經濟發展水平或人口規模的江蘇省（6.6%）、四川省（7%），明顯偏低；然而，廣東常駐人口位列全國第一（17年數據：11169萬人），基數最大，江蘇、四川約計8000萬，共有家庭戶數廣東省2800萬戶，江蘇省2439萬戶，四川省2580萬戶。
相比可見，廣東人民更少選擇離婚，但離婚中家暴數量卻最多。
這不難看出兩點：1、廣東省離婚率雖低，但不能代表人民婚姻幸福度高；2、廣東低離婚率中的高家暴率，揭示人們在處理婚姻問題時的方式並不文明。
廣東地區離婚率低但婚姻幸福度不高的現象，受到經濟、文化、生育觀念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家暴行為的高頻出現也是上述因素影響的綜合體現：
一、 經濟發達，離婚成本過高
坐擁珠三角的廣東省是我國市場經濟高速騰飛的最前沿，大批湧入的外來人口，第一桶金都耕耘於此，安家落戶，實現小康致富。較高的生活成本，較多的經濟收入，房價、物價、孩子撫養等等因素導致離婚成本過高，不到萬不得已人們不願意輕易選擇離婚，所以寧願保持不幸婚姻的狀態，得過且過，也不願輕易選擇結束。
二、“妻憑夫榮”的家族一體觀念
受到嶺南文化的長期沁潤，家族一體觀念在嶺南地區長期受到推崇。不論是歷經三次整族南遷的客家人和鼓勵家族繁盛的潮汕人，還是崇尚重商自由的廣府人，男性在自古重商崇文的嶺南地區為保證家族的長盛不衰付出了巨大努力。在瞬息萬變的商戰中，往往需要幾代人的耕耘才能維持家族財富傳承。男權社會背景下的嶺南地區，男性的地位作用比我國其他地區表現得更為突出，常能在廣州街頭看到的各類百年老號就是生動體現。反觀女性則需在家族家庭中充分發揮管理協調、相夫教子、保障後勤的具體工作。古近代嶺南女性通過勤勉耐勞、甘願付出的品質獲得家族肯定、社會認同，她們也從家族的壯大昌盛中獲得足夠的成就感。商仕大族家族一體的觀念中演化出的“妻憑夫榮”“絕對依附”思維，逐漸成為嶺南地區居民處理兩性關係的主流觀念。
經過長期浸染，這種家族“尊卑感”使得很多傳統嶺南女性在丈夫面前會下意識的保持絕對服從。家族利益是必須凌駕在個體家庭之上，有損家族利益的行為是絕不允許的，即使有所反抗也被認為是自己的過錯，家庭生活中偶有的家暴也不以為意，也少有人會選擇離婚，因為本身離婚也於家族利益不符。
三、“母憑子貴”的傳統生育觀念
嶺南文化重商、家族一體觀念等突出特點確實容易產生“重男輕女”思想。掌舵家族生意、繼承家族產業、延續家族香火等很多任務都需由男性來完成，這是包括嶺南在內的很多地區都有的傳統思維，但嶺南表現尤盛，潮汕地區的高生育率就是體現。嶺南的某些地區，傳統女性認為女人的首要任務是傳宗接代，沒有兒子就是失敗，對家族、丈夫懷有愧疚並將愧疚延續終身，有了兒子才算實現救贖和解脫。男權社會中的女性給了女性自己太大的壓力，如今二胎政策放開，壓迫感愈加嚴峻，上年紀沒兒子的婦女不畏高齡風險，也想再做一搏，年輕女性也被要求再生二胎。婆家強令生育、丈夫推波助瀾、孃家不以為然，使得很多年輕女性直呼“愛不起”。嚴詞拒絕必會引起家族矛盾，影響夫妻感情，加之大男子主義盛行，家庭暴力高發也能理解。
隨著社會進步，經濟發展不斷推動生產力前進，社會環境的不斷開放、教育普及程度以及水平的不斷提高，落後的生產關係亟待調整革新，女性需要得到進一步解放，掌握更多社會事務的知情權、話語權和決策權。
一方面，不僅需要社會給予女性地位更多的認可和包容，倡導性別自由平等，鼓勵生育觀念平等和婚姻自由,還要給予女性更多社會關注和成長空間；另一方面，女性自身也要不斷正確認識自我，以更加開放的態度給予女性性別更多的認同、包容和理解，充分尊重其他女性（包括自己的母親、女兒和兒媳）。在給自己設定角色時，首先須肯定自己作為女性的獨立性、非依附性，其後再調整自己在家庭、家族和社會中的角色。家庭未必一定要以女性為主，但女性一定不能甘做附庸。男女平等才是這個自由時代必要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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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完廣東為什麼離婚率低但家暴率高，我們再探討幾個問題：
一、哪些情況容易導致衝突，甚至家暴
有研究進行調查歸納，認為引起婚姻衝突的事件有常見的三種情況:
第一是批評指責。比如一方工作非常累或者工作不順心，回到家發現另一方竟然沒有做飯或者家裡東西亂丟亂扔，往往就會沒有好氣地批評指責對方。這種批評指責往往指向的是人，容易引起對方的不快，人們面對這種不快和上綱上線的指責，通常會有本能的防禦反應，衝突可能由此發生。
第二是拒絕。要求對方做其認為是不公平的事情，常常也會導致衝突發生。夫妻經常會發生的情況是，因為你是我的愛人，所以你要無條件地滿足我。在愛的理由下，人們的確會額外地為對方做很多，但是不代表是全部的，尤其是其認為不公平的觸及原則的部分。而當一方拒絕這樣的要求的時候，如果被拒絕的一方無法理性面對這樣的拒絕，比如認為對方是否因為不愛我才拒絕這種要求，往往就會產生衝突。而在另外的情況下，當一方期待對方的某種反應而被拒絕的時候，也容易導致衝突。
第三是累積的怨氣。這在夫妻中也很容易發生，比如一方在看足球比賽，對方來回走動影響了其觀看，反覆累積，就會令人生氣，一旦被觸動，衝突很可能就來了；再比如，平時的小矛盾沒有及時溝通解決，導致越積越多，最後而爆發一個大沖突。
二、專家支招：怎麼避免衝突，甚至家暴
第一，衝突是促進親密關係的好機會。社會心理學家如戈特曼認為，衝突是促進親密關係的一個基本因素。當出現分歧的時候，沒有比努力地好好爭吵一番更好的辦法。糟糕的爭吵帶來的結果可能包括心理壓力、嚴重的身體傷害。缺乏溝通技巧會導致衝突劇烈升級，最終以暴力結束。所以衝突本身不是導致傷害的原因，如何去面對、應對沖突才至關重要。不要把衝突看成令人擔憂恐懼的問題，而應該將之看成一個充滿挑戰的機會--瞭解伴侶和自己的機會、關係的強度和親密性進一步增強的機會。
第二是用非攻擊的方法來表達。在婚姻的衝突中，用非攻擊的方法來表達我們的感覺和告知對方。把對"你"的指責重組成"我"的信息。比如，"你怎麼可以在我剛剛拖過的地上面踩來踩去!"改成"你在我剛剛拖過的地上面走來走去，讓我感覺很難過" ，"你真的很過分!"改成"我感覺到很難過"，"你一定是故意這樣!"改成"我感覺自己沒有得到想得到的尊重。"這種表達往往能預防衝突的進一步升級。
第三是使用委婉的語言或者約定暗號中止壞情緒。當意識到對方的情緒"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候，可以採取一些緩解其情緒的應對措施。比如，微笑面對對方，或者出乎對方意料地回應，"我突然發現，你現在這個樣子很特別，你等等哦，我去拿相機來幫你拍一張照。"比如，告訴對方自己需要冷靜一會，你可以說:"現在我感覺自己不想說話了，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好嗎?"或者用你們曾經約定的方式表示妥協，有夫妻有過約定，自己不想吵下去就說一個暗號，如"現在開始，再繼續吵架的那一方需要承包一個星期的家務勞動"等等。
三、遭遇到家暴，要怎麼樣提起離婚訴訟
實施家暴行為的人依法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包括民事責任、行政責任和刑事責任：一是民事責任。根據新婚姻法的規定，家庭暴力是法定離婚理由之一，而且受害者可以要求家庭暴力實施者承擔損害賠償的民事責任；二是行政責任。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的規定，對實施家庭暴力尚未構成犯罪的可處以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罰款或者警告。三是刑事責任。嚴重的家庭暴力會構成刑法中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罪、虐待罪、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罪、侮辱罪和虐待罪等罪，將會受到法律的嚴厲制裁。
遭遇到家暴，要起訴離婚，訴訟程序如下：
第一，寫離婚起訴狀。
第二，準備訴訟需要的證據，主要是指：一類是主體資格資料，包括結婚證原件一本（如果沒有，則需要調取民政部門結婚登記資料）、本人身份證原件、被告身份證複印件、被告戶口本原件（如果沒有原件，廣州的做法需要調取被告的戶籍信息資料。如果被告不是廣州戶籍，有在廣州居住一年以上的居住證也可以，可以委託律師調取其居住信息資料）、孩子的戶口或出生證複印件；相關財產方面的證據，包括房產證、汽車行駛證、公司營業執照等的原件或複印件。
第三，到被告戶籍所在地或經常居住地基層法院起訴，到立案庭辦理相關立案手續。
第四，法院受理了該離婚案件後，將在法定的時間內向對方送達起訴狀副本、證據及其他材料。法院安排開庭時間並向雙方發送傳票。
第五，離婚調解和開庭。雙方都可以委託律師或其他代理人參加，法院會根據雙方提供的證據和訴訟請求判決是否准予離婚，以及對有關子女撫養，財產分割等方面做出判決。
建議起訴離婚，委託專業婚姻律師處理，尤其是複雜的或爭議比較大的案件。
結語：
家庭是社會的肌體組織，家庭暴力就像肌體裡的“癌症細胞”。能忍受，不代表不存在；諱疾忌“醫”，必定養虎為患，最終危害婚姻家庭健康。有一句話說的好：“家暴只有第一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面對家暴，作為女性，要敢於對家暴說“不”，要具有積極面對現實及自信重獲新生的勇氣。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http://www.court.gov.cn/fabu-xiangqing-87622.html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http://www.mca.gov.cn/article/sj/
國家統計局：http://www.stats.gov.cn/tjsj/tjgb/rkpcgb/
廣東省統計局（廣東統計信息網）：http://www.gdstats.gov.cn/
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http://www.gdcourts.gov.cn/
廣東省民政廳：http://zwgk.gd.gov.cn/006940175/
參考文獻：
[1]參見李權時，李明華，韓強：《嶺南文化》，廣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2]參見郭傑，左鵬軍：《嶺南文化研究》，清華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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