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監獄最神祕犯人,一個監區僅關他一人,還派一個排看守!

秦城监狱最神秘犯人,一个监区仅关他一人,还派一个排看守!

走出縣政府招待所那棟幽暗、密閉的小樓,薛家良感覺自己的確是自由了,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盡情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

七天前,他被紀委的人秘密帶到這裡,說是協助專案組調查縣長趙志華貪腐一案,誰知,這一查就是七天。

平水縣水利重點工程塌方,造成五死十傷的重大安全事故,由此牽出縣長趙志華貪腐問題。

為此,省市兩地成立了專案組,省紀委副書記龔法成親自擔任組長。平水縣主管該項工程的副縣長和水利局一名副局長以及有關部門的多名幹部捲入其中。

儘管協助調查有別於雙規,但形式差不多,問訊和調查的方式也差不多。

在這期間,當事人是不能和外界有任何的溝通,更不能自由出入,幾乎沒有人身自由。

在一個經過特殊改裝的斗室裡,他一呆就是七天。

全天24小時處在大燈泡的照射中,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更不清楚哪是東南西北,如同置身於明亮的天宮裡,有好幾次他的意識都出現了幻覺,一會飄飄欲仙、騰雲駕霧,一會昏昏沉沉、幾近崩潰……

他感覺自己處在精神分裂的臨界點上,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專案組組長宣佈對他解除調查。

聽到這個消息,他慢慢聚攏起渙散的意識,看著組長那張冷酷無情的臉,半天才問道:“我……沒事了?自由了?”

組長表情莊嚴、聲音鎮定:“應該說目前沒有太大的事,但不保證以後還會請你回來配合調查。”

其實,有沒有事,他心裡最清楚,專案組也清楚,之所以讓他在這裡呆了這麼長的時間,完全是因為他的性格。

最後的幾天裡,他們不再問他什麼問題,而是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手段,打壓他的鋒芒。

他長出了一口氣,閉上乾澀的眼睛。

組長見他沒有因為恢復自由而表現出欣喜若狂,也沒有立刻從椅子上彈起奪門而出,而是依然鎮靜地坐在椅子上,不肯離去。

通過幾天跟他的鬥智鬥勇,組長知道他不好對付,早就有心理準備:“怎麼,你對我說的話不滿意嗎?”

他將身子往前出溜了一下,上半身傾斜在椅上上,兩條長腿撐在前面,很舒服地伸了懶腰,將上臂抱在身前,閉上了眼,不慌不忙地說道:“我知道的都說了,不知道的不可能胡編亂造,如果你們對我不滿意的話,請接著調查好了,別我出去沒幾天又把我抓進來,鈍刀子鋸齒人,這幾天我已經習慣了過天宮的日子,可以騰雲駕霧、天馬行空,異想天開,寂寞了想女人了還可以去隔壁串串門,找嫦娥逗逗悶子,不用天天熬夜寫大材料,更不用天天陪領導喝酒,還有您這樣高級別的領導陪著,一日三餐有人送到嘴邊,誰想出去啊?”

組長最厭惡他這一點,死豬不怕燙,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近三十年的辦案經歷,他什麼人沒見過?耍賴的,哀求的,喊冤叫屈、尋死覓活的,還有消極抵抗、死不開口的,還真沒有像他這樣敢逞口舌之能的。

如果不是實在從他身上找不出新的突破口,也沒發現他有明顯的違法違紀的問題;如果不是平水縣新來的縣長,他曾經的得意門生侯明過問此事,他絕不會這麼便宜他,不死也要讓他掉層皮,因為他實在太難剃!

“薛家良,你別不服氣,我知道你是有名的筆桿子,人稱第一支筆,是趙志華親自調進來的人,深得他的賞識和信任,對你來說有知遇之恩。你曾經做過他兩年的專職秘書,後來被他提為縣府辦副主任,成為他的大秘,如果他不出事,你很快就會成為縣府辦一把手。你們關係如此密切,你卻沒有起到提醒作用,而是看著他墮落下去,難道說你沒有責任嗎?”

聽組長這樣說,他居然“哈哈”大笑起來:“您太抬舉我了!不錯,我的確做過趙縣長的專職秘書,無論是專職秘書還是副主任甚至您說的大秘,工作性質都差不多,無非就是崗位特殊點,離領導近點,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優勢,作為您這個級別的領導,可是不能將秘書神化,更不能妖魔化啊!秘書的工作,只是輔助領導做好行政方面的服務工作,沒有任何特權。儘管我和他的私交不錯,但也只限於工作之外。至於您說提醒領導該幹什麼和不該幹什麼,別說我,任何一個秘書恐怕都做不到。”

薛家良不愧是高知驕子,說出的話一套一套的,居然讓組長無以答辯。

但組長畢竟經多見廣,熟諳被調查人的心理,他很快調轉話題,說道:“如果你認為這些都不算問題的話,那多報出的六百多的電話費,還有你超規格招待客商,能說不是問題?”

關於這六百多塊錢的電話費,他已經跟專案組做了明確的解釋說明,今年春季的經濟洽談會,他和老主任是主要的組織者,電話多,話費自然就多,趙縣長特地批示補助了他們倆每人六百元電話費。

超規格招待客商也是有緣由的,當時客商跟他叫板,他才讓酒店上了“陸海空”等一些大菜、奇菜,那天他差點喝死,結果還是沒攏住那個客商。客商跑了,他卻被人抓到了把柄。

這個情況專案組已經調查並且得到核實。

他非常明白,關鍵問題還是趙志華倒臺了,接下來就是有人要搞“清算”,這些套數用腳趾頭他都能想清楚。

沒錯,趙志華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們在工作上配合默契,私人感情也很好,從秘書到縣府辦副主任,他的作用,遠遠超過他的職務,甚至有人科學地稱他是趙志華的“外腦”。

但是在領導身邊工作,他有個原則,不該問的不問,不該插手的事情絕不插手,見到利益能躲多遠就躲多的,更不能利用領導的信任幹些謀取私利的勾當。正是因為他的潔身自好,某種程度上也保護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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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長見他不說話,又說道:“薛家良,我幹這個職業也有二十七八年了,不客氣地講,凡是到我這裡來報道的人,幾乎沒有完好無損出去的人,不死也要扒層皮,你是為數不多自己走出去的人。另外,你不要感到委屈,每一個人都有協助組織調查一些問題的責任和義務,何況你天天在趙志華的身邊轉悠,請你協助調查,是紀委工作的必要程序,也是組織對你的信任,你要正確對待。”

薛家良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他反問道:“如果組織真信任我的話,能讓我失去好幾天人身自由嗎?您老是不是逗我玩兒呀?”

組長沒有計較薛家良的無禮,通過幾天的接觸,他反而有些欣賞這個為人正直、背景乾淨且硬骨頭的年輕人。

組長沒有將這份欣賞帶到臉上來,他的表情依然冷肅,說的話擲地有聲:“薛家良,別跟我逞口舌之能,記住我下面的話,除非你這輩子都乾乾淨淨沒有汙點,否則再犯到我手裡的話你就沒這麼幸運了,我不會讓你輕輕鬆鬆走出這個門的。祝你好運吧。”

薛家良一笑,吊兒郎當地說道:“迄今為止,這是您對我說的最有價值的話,我記住了,再見。”

他說完,轉身就走。

門口,早就有人將一個透明塑料袋交給他,裡面是他進來時的私人物品。

他接了過來,高高地舉到眼前,看著塑料袋上沾著的口取紙寫有自己的名字,他冷笑了一下,撕下那個口取紙,沾到工作人員的衣服上,從裡面掏出鑰匙、錢包裝進口袋裡,這才走出這個“拘禁”了他七天的小樓。

看著薛家良消失在門口,組長撥通了平水縣新任縣長侯明的電話,在電話裡,他對侯明說道:“小侯嗎?那小子走了,別說,儘管他脾氣臭,通過幾天的較量,我有點欣賞他了,無論是黨性還是人性,他都經得住考驗,對各類事物反應機敏,看問題尖銳,為人正派,不為眼前利益所誘惑,不被風向所左右,是個硬骨頭。不足之處就是年輕氣盛,欠磨礪。只要你稍加鍛造,既可成器,將來可堪大用。”

話筒裡傳出對方欣喜的聲音:“謝謝老領導替我考察他,您費心了,等忙過這段,我要登門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登門就算了,沒空接待你,有事隨時打電話,掛了吧。”

薛家良此時當然不知道貴為省紀委副書記、專案組組長的龔法成在背後對自己的評價。

他剛走出樓門口,一輛桑塔納2000就駛過來停在他跟前。

他眯著眼,還沒看清車號,一個迷迷糊糊的大圓腦袋從駕駛室車窗鑽出,衝著他說道:“薛副兒,李主任讓我來接你,上車吧。”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半天才看清是辦公室司機張勇。

這輛車正是他平日裡開的那輛專車,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車鑰匙應該是在他辦公室裡,不知道張勇是怎麼得到的鑰匙?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問道:“哪個李主任?”

司機張勇沒有像往常那樣下車,而是隔著車窗,陰陽怪氣地說道:“薛副兒,這才幾天的時間呀?您怎麼這麼健忘?咱們縣府辦還有幾個李主任,當然是李克群李主任了!”

縣政府辦公室一正六副,四個多月前,老主任年齡到限退休了,趙縣長有意讓他接任主任一職,就讓他這個副主任臨時主持辦公室工作,先鍛鍊一段時間,然後順利過渡。李克群也是縣府辦的副主任,排名在他的後面。

薛家良感覺到不對勁兒,聽張勇的口氣,似乎是李克群被扶正了?

張勇是出了名的勢利眼,年歲不大,油頭滑腦,見利就上,以前自己主持辦公室工作的時候,他天天圍著自己轉,恨不得給自己提鞋,就因為趙志華出事,他一反常態。如今,看見他後連車都不下了,而是隔著車窗跟自己說話,口氣中流露出明顯的不敬。

薛家良最看不起這種小人,眼下不是跟他計較的時候,他問道:“你剛才說的是李克群讓你來接我的?”

“是的,難道你沒聽清我說的話嗎?”張勇斜著眼不客氣地看著他。

無疑,在他被紀委帶走的這幾天裡,辦公室工作由李克群主持了,而且極有可能被扶正了。

他很想知道自己離開的這幾天裡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沒有問張勇,不想給他那麼大的臉。

李克群雖然是政府辦的人,跟趙志華和薛家良的關係很一般,面上一套背後一套。平時倒是沒少巴結縣委書記管春山。政府這邊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都會第一時間向管書記彙報。這個情況趙志華和薛家良都非常清楚。

如今,趙志華倒黴,薛家良也被帶走調查,縣府辦主任一職空缺,李克群是最得意的時候,管書記一句話,他就可以越過薛家良直接上位。

李克群上位,張勇當然不會再買他薛家良的賬了,所以看見薛家良態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而且他對薛家良的稱呼也從以前的“您”,變成了“你”。

他冷笑了一下,上了車,看著車內曾經熟悉的一切,他有了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拉開前面的摳手,發現自己放置在裡面的物品不見了,他又看了看車門處的儲物盒,自己喜歡的幾種光盤也沒有了。

張勇見他東張西望,得意地說道:“這輛車被辦公室收回統一管理了。”

他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牆倒眾人推,世態炎涼啊。

李克群一貫不被趙縣長邊緣化,這次終於有了鹹魚翻身的機會,薛家良相信他為了對付自己,各種損招都使得出來。

縣委和縣政府的辦公大樓到了。

就在他推開車門要下車的時候,他突然從後視鏡中看到自己的形象很狼狽,頭髮瘋長了許多不說,幾天不刮鬍,快成恩格斯了。他下意識聞了聞自己的衣服,有股酸臭味。

3

聞著自己身上難聞的味道,薛家良內心有些悲涼,之前那個整潔俊朗、幹練灑脫、春風得意的政府大秘,在他身上蹤跡全無,取而代之的是鬍子拉碴,頭髮蓬亂、面色晦暗且毫無朝氣。

他下意識摸了一下鬍子,下了車,摔上車門後大步走上單位辦公樓的臺階。

迎面出來的兩個人,他們居然沒有認出他。

他低著頭上了電梯,張勇緊隨其後跑步擠了進來。

窄小的轎廂內,他目不斜視,視張勇為空氣。

張勇斜了薛家良一眼,心說:哼,傲氣什麼?現在政府辦是個人就比你吃香。

心裡是這樣想著,但是張勇沒敢說出口,他知道薛家良嘴臭脾氣臭不好惹,所以見好就收,嘴裡故意得意地哼著小曲,揚頭看著樓層變幻的數字,表情有些陰陽怪氣。

薛家良懶得跟一個司機計較,那樣反而抬舉了這個勢力小人。

三樓很快到了,原本薛家良可以選擇爬樓梯,但他還是選擇了電梯,自己這個樣子還是少看見人好。

出了電梯,他掏出辦公室的鑰匙,他眼下最想做的就是刮鬍子,梳梳頭髮,換身乾淨的衣服。

哪知,張勇在他背後說道:“薛副兒,李主任說讓您直接去會議室,大家都在等你。”

他站住,回過身,犀利的目光盯著張勇。

張勇避開了他那鷹隼一般的目光,看了一眼走廊那間敞著半扇門的會議室,說道:“是……是主任交代我,讓我安全把你接到會議室,我的任務才算完成,您看……”他無奈地攤了一下手。

難怪他一個司機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面寸步不離,原來是李克群有交代,怕自己半路途中跑掉。

按以往他的脾氣,肯定會諷刺挖苦甚至訓斥他的無禮,但是今天他忍了,回過頭,繼續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張勇不再說什麼,而是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譏笑。

薛家良掏出鑰匙,這才發現,辦公室的門打不開了。沒錯,就是這把鑰匙。但的的確確打不開門了。仔細一看,才知道換鎖了。

不應該啊?自己目前還是政府辦的人,即便自己被逮捕也要等到正式批文下達的那天,何況自己只是協助調查了幾天。

難道有人等不及,急於想把自己驅逐出政府辦,他好搬進這間陽光和位置最好的辦公室?

他的心突然憤怒地狂跳了幾下,回頭看著不遠處的張勇。

就見張勇把頭轉向別處,表情有些陰陽怪氣,原來他早就知情。

想到張勇手裡的車鑰匙,他不再懷疑換鎖的事實,他抑制住內心的憤怒,暗暗咬著後槽牙,仍然默不作聲,往會議室走去。

自己都這樣了,還顧忌什麼?說不定有人就是想讓他在大家面前出醜呢?滿足一下他們的幸災樂禍也無妨。

他邊走邊用雙手捋了捋頭髮,又在臉上搓了幾下,立刻有了些精神。

他剛走到門口,就聽裡面嘰嘰喳喳地正在議論。

“在裡面,讓吃飽嗎?”

“這個,等一會他來了你問他吧。”

“經歷這一次的教訓,你說他出來後還會那麼傲慢嗎?”

“說不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知道大家在議論他,但是他沒有遲疑,更沒有站下偷聽,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大步走了進來。

議論聲戛然而止,大家紛紛抬起頭,將目光聚焦在門口他的身上。

他看到了這些昔日同事們眼中的驚訝和略顯尷尬的表情,他知道此時自己就是一個另類,一個怪物,鬍子拉碴,頭髮蓬亂,衣服酸臭不堪,還不如一個刑滿釋放人員。

他第一眼就發現平時老主任坐的那個座位仍然是空的,而且兩邊的座位也空著,李克群並沒有坐在正位上,顯然,這空著的幾個座位,是留給什麼人的。

李克群本來是在低頭寫東西,見大家停止了議論,他抬起頭,驀然就看見了他。

儘管剛才他沒聽到李克群參加大家的議論,但他低頭嘲諷的微笑卻被薛家良盡收眼底。

薛家良故意站在門口頓住了。

李克群出乎意料地連忙迎了過來,滿臉堆著笑,說道:“薛主任,回來了,這邊坐。”

薛家良發現,李克群的話和他笑,就跟薛家良從來沒離開過一樣。

薛家良走了過去,看著幾個空座,不知該坐在哪裡。

李克群將他讓在另一邊的空坐上,說道:“提前沒來得及跟你通氣,今天這個會早就定下來了,就等著你回來開吶。小徐,給薛主任倒杯水。”

他的話讓他聽著很舒服,但是,從這謙卑的神態和熱情的笑容中,他看出了李克群有種大功告成的得意。

辦公室新來的幹事小徐給他倒了一杯水。

儘管他很渴,卻沒立刻去碰那個杯,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語氣不輕不重地說道:“什麼會這麼急,都不讓我換身衣服,不怕我臭著你們大家啊?”

說完這話,他看了看大家。

沒人接他的話茬,平時跟他關係不錯的幾個人,也只是咧嘴無聲笑一下,但很快就低下頭,裝作在本上寫著什麼。

從他進門到現在,除去春風得意的李克群,沒有第二個人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平時圍著他轉的幾個人,也只是對他笑笑。

這還是他曾經的同事們嗎?

答案顯而易見,如今政府辦不在是他薛家良的天下了,而是李克群的天下了。

平日裡薛家良和李克群就不是一個陣營裡的人,李克群效忠的是縣委一把手管春山,而薛家良是縣長趙志華的紅人。

縣長和書記始終就是針鋒相對,自然而然,平水的官場就分成兩個陣營。

李克群儘管面上對他很熱情很客氣,但內心裡卻很是幸災樂禍,對他熱情客氣,是想堵住他的嘴,不想因為自己的態度而讓他在會上節外生枝。

本來,他幾次跟領導要求,趁薛家良不在召開這個會,可是新來的縣長不同意,薛家良是有名的嘴毒,什麼話都說得出來,所以,李克群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百般小心和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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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從見到薛家良的那一刻起,李克群心裡就有底了,如今的薛家良,無論是從精神到外在面貌,已經是今非昔比了,完全就是一隻鬥敗的公雞,頭髮蓬亂,鬍子拉碴,衣服散發著一股腐朽的酸臭。

他如今已經不具備跟自己競爭的實力了!這從他剛才問自己的那句話中,已經透出無奈和服從。

李克群很得意,他懶得回答薛家良剛才的問題,而是衝著另一位副主任說道:“請賈部長他們過來吧,就說人到齊了,可以開始了。”

很快,縣委組織部賈副部長和常務副縣長汪金亮以及組織部幹部科的馬科長進來了。

薛家良沒有抬頭看來人,他知道來人肯定都會在第一時間看他,他端起面前的紙杯喝了一口水,潤了一下嘴唇,儘管這個茶葉很難喝,但他還是嚥下了。

果然,汪金亮和賈副部長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誰都沒說話。

等他們落座後,他偷眼瞄了一下。發現他的旁邊坐著的是組織部幹部科馬科長,李克群的旁邊是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中間坐的是常務副縣長汪金亮。

熟諳座位學問的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也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測。

會議由常務副縣長汪金亮主持,他側頭看了一眼李克群,問道:“人都到齊了?”

“到齊了。”李克群連忙說道。

汪金亮咳嗽了一聲,說道:“下面開會。今天召開政府辦公室全體成員大會,內容只有一個,就是公佈縣委對政府辦的人事任免,本來侯縣長準備參加這個會議的,但下午市裡有個會,他和羅書記都去市裡開會去了,臨時指派我主持。下面就請組織部的馬科長宣佈縣委組織部的決定。”

薛家良這才知道平水縣新來了縣長,姓侯。

他一直在縣政府工作,平時跟上級政府機關來往比較多,腦子裡飛快地翻著上級市政府的侯姓人員,但是沒有。

組織部幹部科馬科長宣佈了縣委對政府辦主任的任命決定,果然,李克群上位。

接著,縣委組織部賈副部長講話,他說:“這次任命,是縣府辦全體同仁公開推薦組織部考察的基礎上產生的主任人選,李克群同志以高票當選。這次公開推薦,是政府甚至是市委機關幹部公開選拔的第一次,開了先河,得到了管書記的肯定,這種公開推薦要在全縣範圍內推廣,讓那些群眾基礎好、能力強的人走上領導崗位……”

公開推薦?而且高票當選?

聽到這裡,薛家良在心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李克群的群眾基礎的確比他強,因為李克群壓根就不怎麼做事,不做事的人當然有時間搞人際關係。而他薛家良倒是忙得團團轉,加之趙志華的重用和他的個性,他的人緣的確不如李克群。

但是搞公開投票推薦,卻選在他被調查的時候進行,用心顯而易見。

汪金亮代表政府,對李克群提出了幾點要求,李克群也發表了簡要的任職演說。

會議沒有其它環節,只進行了十多分鐘就結束了,其他副主任連表態的機會都沒有,薛家良更沒有,也許,根本就不想讓別人做表態發言,尤其是他薛家良,誰都知道他說話不好聽。

薛家良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他們高估了自己,俗話說得好,得志貓兒雄過虎,落毛鳳凰不如雞。

此刻,他沒有任何表情,他依然抱著雙臂,眼皮往下垂著,目光看著面前的桌面。

直到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判斷大家都走了,他才抬起頭。

這時,他看到趙縣長以前的司機,他的好哥們程忠在門口往裡望了一眼。

他的眼睛一亮,剛要跟他說話,就見程忠立刻裝作路過的樣子走了過去。

趙縣長出事後,平水縣官場上好多人都不同程度受到了牽連,作為趙志華使用多年的司機,程忠也被紀委帶走協助調查去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薛家良並不知道。能夠再見到程忠,說明他也沒事。

他站起身,剛要往外走,這時門口就響起了腳步聲,新上任的主任李克群滿面笑容、春風得意地走了進來。

“哎呀哎呀我的親弟弟啊,你看忙得我都顧不上跟你寒暄兩句,這不,剛把賈部長他們送走,我就忙著跑回來了,還怕你走了呢。”

看著比自己矮一頭的李克群,聽著他虛偽的話語,薛家良微微冷笑了一下,說道:“我往哪兒走啊?我的辦公室我都進不去了。”

李克群一拍腦門說道:“怪我,我沒有提前跟你商量。是這樣,你走的這幾天,咱們政府辦又分來兩個新人,你知道,整個大樓就咱們政府辦公室緊張,考慮到你那間辦公室面積大,又是裡外間,就將新來的一個人塞到你屋裡,另一個塞到了別的屋子。首先聲明,是暫時的,等忙過這幾天,給他找好辦公地點後馬上就讓他搬出,所以老弟就先將就兩天。”

這時,小徐走了進來,他看著李克群說道:“李主任,有個叫薛家榮的打電話找薛主任。”

李克群忙說:“快接到會議室,不能怠慢,那是薛主任的姐姐,別說我惹不起,就是薛主任都惹不起她。”

很快,會議室的電話就響了。

李克群抬手做了一個動作,示意薛家良去接電話。

薛家良感覺自己的自由似乎控制在他李克群的手裡,真是七天河東,七天河西!在他主持政府辦工作期間,李克群還不照樣看自己的臉色行事。

他慢騰騰地起身,來到牆角的櫃子旁,拿起話筒。還沒等他說話,姐姐的大嗓門就傳了過來。

“薛家良,你老媽快不行了,你再不回來就看不見她了!”

他就是一驚,趕忙問道:“媽媽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你進去後,你媽就病重了了,以為你犯了滔天大罪,天天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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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榮大聲地說道:“你媽死活不去醫院,說就在家等你。”

他火了,大聲吼道:“薛家榮,你給我聽好了,那也是你媽!她說不去醫院就不去了?媽媽要真有個三長兩短的,小心我翻臉不認人!”

“你混蛋!敢這麼跟我說話,實話告訴你,我們昨天就來醫院了,我給你打了八百六十個電話,根本就打不通。”

他的手機在第一時間就被專案組沒收了,姐姐當然打不通了。一想到病重的媽媽,他摔下電話就往出走。

李克群跟了出來,說道:“薛主任,你要回家的話,讓小張送你吧?”

薛家良回過頭,看著李克群。

顯然,李克群的話等於在告訴他,他已經沒有專車了。縱觀整個縣府辦,副主任有專車的也就是他薛家良一人,當時考慮到薛家良總是加班,還要每天回家照看老媽,他這輛專車是趙志華特批的。眼下,趙志華被雙規,縣府辦有了新主任,作為副主任,他當然沒有資格開專車了。

七天河東、七天河西,這些他統統認了。但一提到張勇,他心裡就來氣,他懶得看他那張小人的嘴臉,怎麼可能讓他送他?說不定半路給自己使什麼損招呢。

想到這裡,薛家良說:“如果我不屬於被監視對象的話,就不勞煩他了。”

李克群連忙說道:“看你說的,你怎麼變成監視對象了?我接到的指示是你照常上班,照常工作。”

“那就謝謝了,暫時請假幾天,回頭我再給李主任您補請假條。”他出乎意外地衝他拱了一下手。

他少有的恭敬態度,讓李克群有點受寵若驚,連忙說道:“老人的病要緊,你儘管回,有事的話我再找你。”

薛家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邁開長腿大步走開。

當他經過打印室的門口時,內心忽然動了一下,久抑的心靈,突然像春風拂過,他猶豫了一下,抬起手,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他推開了門。

他的女朋友胡曉霞正在複印機旁複印材料。看見他進來了,胡曉霞抬起頭,問道:“請問你找……誰,天哪!是你啊,我差點認不出了?”

他走近她,笑著問道:“這麼幾天就認不出了?”

“是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她退後一步打量著他。

“哪樣?”他緊跟了一步,挨近她問道。

胡曉霞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說道:“鬍子拉碴,頭髮也長了,跟以前的你大不一樣,是不是在裡面……連鬍子都不讓刮?”

看到戀人關切的目光,他緊繃多日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內心有種感情也復甦了,他挨近她,伸手攬過她的腰,說道:“那倒不是,懶得刮,颳了給誰看?想我嗎?”

聽他這麼說,胡曉霞就想掙開他。

“別動,快讓我親一下。”說著,就低頭親她。

胡曉霞奮力掙脫他,說道:“薛家良,這裡是辦公室……”

薛家良見她用力掙開自己,心裡很受傷,沒想到多日不見的戀人,居然對自己也這麼排斥。他的熱情驟然降溫。

他一直認為運動員出身的胡曉霞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她不但人長得高大、結實,因為腿傷,從省網球隊退役。薛家良幾次想上她,但都沒得手,一方面是她力氣大的驚人,二是她堅決抵制婚前性行為,從這點上來說,胡曉霞又不傻,她堅守了應該堅守的東西,這一點,薛家良又有點喜歡她,也讓他對她的身體充滿了幻想。

胡曉霞偷偷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幹活。

薛家良有些不高興,說道:“你看你,幾天不見,而且我馬上就走,你就那麼捨不得手裡的活兒?”

胡曉霞沒有因為薛家良的不滿而停下手裡的活兒,她說:“主任吩咐下班之前必須把這些材料整理出來,不抓緊我就弄不出來了。”

不知為什麼,從她嘴裡說出“主任”兩個字,薛家良聽著特別彆扭,他沉下了臉。

胡曉霞見他不高興,就解釋說道:“李克群當上了主任。”

薛家良突然問道:“公開投票選舉主任,你參加了嗎?”

“參加了,但是我沒投你。”

胡曉霞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去,這一點不像其他女孩子,用不著去猜她的心思。

“是不是有人做你的工作了,不讓你投我?”

胡曉霞轉了轉眼珠,想了想,說:“是大家說好了都投他,所以我就……沒投你。”

薛家良何時聽到過胡曉霞這麼藝術地說過話?但他認為是她不忍心傷害他的自尊,才這麼藝術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有些生氣,大家說好了都投李克群,跟大家都說好了不投他薛家良有什麼區別嗎?誰都知道胡曉霞跟他薛家良的關係,她都把票投給了李克群,何況別人?這不是明顯在孤立自己嗎?

“你生氣了?”

胡曉霞見他不說話,就小心地問道。

薛家良賭氣說道:“我有什麼資格生氣,你手裡的票,投誰是你的自由。”

“前兩天投票的時候,你還沒出來,我以為……”

薛家良見她少有的支支吾吾,就直截了當地說道:“以為什麼?是不是以為我回不來了?”

她點點頭。

薛家良差點崩潰,心說你還真承認呀?他忍住自己的不瞞,問道:“你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嗎?”

胡曉霞說:“是沒把握,因為聽到的閒話太多了,說什麼的都有。”

“他們都說什麼?”薛家良問道。

“說你這次至少得判個四年五年的。”

“啊?我犯了什麼法了?這你也信?”

“沒全信。”

胡曉霞這句話倒是實話。

薛家良鄭重其事地說道:“你給我記住,我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都沒幹過,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嗯。”

“再有,他們以後再當著你的面說我壞話,你作為未來的家屬,可以不反擊,但你可以轉頭就走,表示你對他們的不滿。別人在你面前說我壞話,你如果還要跟著傻笑的話,你不是真傻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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