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過來刷微博。發覺《還珠格格》又大張旗鼓地重播了。我記得十年前做稿子寫“還珠”現象，網友有些聲音記憶清晰，“我能想到最崩潰的事，就是和它一起慢慢變老”“十年後，它還會播嗎”——恩，它還在播著，而我們也慢慢老了。
說起來，我是看著瓊瑤小說長大的，小學六年級時就做《寒煙翠》的文字摘抄，學會用很多“那麼”疊加的文字表達方式，至今看到高大電線杆，仍會想到那句“架空線依然散發出來銳利的火花，他環顧人生，沒有什麼所欲獲得的東西，唯有這淒厲的空中火花。”去年5月，瓊瑤告別臉書並交待身後事，寫道，“看到這麼多純粹的愛，我再度成為火花”——瓊瑤自己也是要活成火花的啊！
不過，不知道瓊瑤是如何定義火花的？是為了極致絢爛不惜永久幻滅的悽絕，還是溫暖和照亮了他人的無私明烈，或許，只是簡單意義上的光芒四射——那便是了，她人生大部分日子都是在光線中的。出生1938年的瓊瑤，二十多歲就馳騁在文學圈 。應該不會有哪個說中文的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吧，她署名出版的小說大約有72部，起初是建立了銷量的神話，但真正讓瓊瑤立於紫禁之巔的是她那些部製造收視和造星傳奇的電視劇，比如《幾度夕陽紅》、《庭院深深》、《煙雨濛濛》……以及1998年播出的神一般存在的《還珠格格》。
自然，當時的我們還看岑凱倫、梁鳳儀，和突然氾濫的席娟、于晴，但在言情小說的領域，終究是她走得最長，紅得最久。後來想想，拋開商業營銷運作上與平鑫濤的珠聯璧合，大概就是，她只在傳統安全的寫作範疇內製造愛情和波瀾，她更為精準地掌控了普世意義的愛情觀念和夢想。——男的都該是英俊又有才華，女的則是柔弱倔強又痴情，而愛情必定是眼淚飄飛的酸楚柔情，是一個又溫暖又悵然的夢。那時，正是一個容易被夢想攫獲的年紀啊。
只是，女作家的更迭，到底她還是暴露出了劣勢，她的哭唧唧又纏綿的愛情故事，她的深情又肉麻的臺詞，招來了鋪天蓋地的嘲諷，這是《還珠格格》之後的事，彼時她已經紅了四十年。———若以《還珠格格》收梢的女作家的人生，該當是完美得童話一般了吧。
只是有一些“後來”，後來，她拍了新《還珠格格》風評不佳，再拍了《花非花霧非霧》更是直接撲了；後來，她和於正打抄襲官司，令對方元氣折損她也氣得要吐血；她和平鑫濤的兒女們鬧得不可開交，氣憤地撇下病重在床的丈夫；她又賭氣般地發表了一篇心靜如水的告別文——輿論又開始憶起她的好，愛如潮水般深情表白了一番，她總算又漂亮地扳回最終局。
她一直是個厲害角色。自己捱過不少苦，高考落榜、與國文老師的“不倫之愛”、失誤的婚姻、衣食憂慮的困境——最為人熟知的女作家匹配出版商的天作之合，也是她死磕而來的，平鑫濤與前妻離婚尤如八年抗戰般的艱辛，瓊瑤和平鑫濤只有差沒有一起死了，“開車爭執走神，再一步就是萬丈懸崖”……
可她還是能溫柔浪漫，在作品中寫著最守秩序、最識大體的人生觀。你看《還珠格格》中，紫薇的媽原是被皇上始亂終棄的一個民間情人，紫薇找了上來，好深情好無私心，只想看他一眼便足夠；令妃善解人意，便是皇上對香妃失魂落魄，她還好生安慰“憐取眼前人”；只有大老婆皇后惡毒，可她偏偏那麼蠢，反倒被一些小字輩的欺負了去，最終只能隱於冷宮。好一副和樂融融的大團圓場面……《還珠格格》中她費盡心思寵的是小燕子，這又是“傻白瞎”的極致和縮影了。
這個劇紅透半邊天，據說，被家長投訴小孩子效仿小燕子的行為（那確實挺煩人的），瓊瑤立馬反擊，大致意思是“幽默風趣的《還珠格格》尚遭此控告，那武俠戲不是也不能播了？孩子看了什麼，有什麼不妥行為，遷怒於電視，電視工作者豈不是太冤枉。”
——她多凌厲。行為做事是一回事，人生觀又是另外一回事。瓊瑤作品中的人生觀，與她現實的人生觀諸多偏離，其實也很容易理解，那種傻白瞎的境界也是她的一個夢，然而，現實太冷冽和不堪了。夢想無以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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