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放學後。地點,商業街。
達也來到了這裡執行跑腿任務。
“放學後記得去車站買蛋糕!”
“放學後記得去車站買蛋糕!”
“放學後記得去車站買蛋糕!”
“放學後記得去車站買蛋糕!”
“放學後記得去車站買蛋糕!”
……
他走在熱鬧的街道上,低著頭,用手機回覆著短信。
“收到了!正在前往車站的路上!”
上面那條焰發來的提醒短信,已經佔滿了他手機收件箱的整整一頁屏幕。
看看來信時間,自放學開始,每隔一分鐘就有一份短信,這是催得有多急啊?
是因為不信任他能做好這件簡單的事情?還是因為在公司開會太無聊發著玩?
“記得要去列車站前面買!別給我偷懶跑到商業街!”
“知道,知道,買個蛋糕而已,至於發這麼多短信催我麼?”
看來是前者,焰連買蛋糕這一件事情,都不信任達也能夠做好。
這理所當然的激起了少男的不滿,再小看他也應該有個限度吧?
說好了會買那就會買!於是他帶著抱怨的回覆了上面的那些短信。
稍等一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在這個段落的最開始,標示的地點貌似是商業街來著?
“當然至於!因為以你小子的憊懶習性,有很大可能會跑去商業街買!”
“所以說就是個蛋糕啦!我幫你買來不就行了!”
“這不僅僅是一個蛋糕的問題!這關係到我和圓相遇十週年的慶典!要是你買的蛋糕沒讓你姐姐感到驚喜的話,說不定她會不願意和我出去度蜜月呀!”
噼裡啪啦,智能手機的屏幕被他敲的猛響。
隔著屏幕,都彷彿能在他們的聊天框裡,看到升起的火氣。
“蜜月是什麼鬼?說得好像你們要結婚一樣!”
“相遇十週年慶典和結婚的重要程度相同!假如這次沒有過好,再沒有過第二次的機會了!”
“這麼重要的話,你怎麼不自己來買啊?”
“要不是老闆是岳母,誰願意在這裡聽那些肥頭大耳的傢伙勾心鬥角啊!!!!!!!”
超長的一排感嘆號,以戳出手機屏幕的氣勢,跳到了達也的眼前。
沒想到,他之前對焰狂發短信的兩條猜測,其實都中了——她既不信任達也、同樣也覺得在公司開會超無聊!
這種突破天際的怨念,讓達也都不好意思再跟她抬槓下去了。
——好吧,待會兒挑姐姐最喜歡的口味幫她買吧。
稍稍下定了決心,他隨意的敷衍了兩句,就將手機調成靜音,塞到了口袋裡。
抬起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著眼前的商業街。
脫離了手機屏幕的他,彷彿一下子跌入了另一個世界。
適逢下課時分,逛街的人群以學生黨居多。
穿著周邊學校校服的少男少女們,都帶著歡笑,品嚐著手裡的各種小吃零食。
三三兩兩,或聚黨結朋,他們嬉嬉鬧鬧的將青春填滿了整個街區。
只有達也無人相伴,孤零零的像是置身於熱鬧海洋的孤島。
他呆呆的分辨了一下方向,走向了最好的一家蛋糕店。
——相遇十年的慶典啊。
心裡迴盪焰要他買蛋糕的理由。
他和焰相遇也已經十年了啊,不過,她的眼裡自始至終,只有自己的姐姐。
就如同她提到的蜜月旅遊計劃,完全沒有邀請達也一同參加的意思一樣。
他一直都是姐姐的附加物,要是沒有姐姐的話,他可能一輩子都沒法和那個孤僻清冷的女子結緣。
——落寞,還是偶爾會感覺到的。
排開了周圍的人群,他繼續逆行在喧鬧的浪潮中。
別看他一副孤寂少年的派頭,其實丫的根本沒有把焰的警告放在眼裡!
再一次重申他身處的環境。
他目前所處的街道是見瀧原商業街,也是整個見瀧原市最繁華的地段。
在這裡有著全市最好的蛋糕店,相傳這裡最好的蛋糕要預約後才購買得到。
但這絲毫不能掩蓋,他沒有前往列車站,而是偷懶選了一個離學校近的地方來完成任務的事實!
要說冷血的話,這貨和焰是同一個等級的啊。
那邊還在為焰不帶他參加慶典而落寞,這邊就無視了焰的要求光明正大的偷懶。
看他毫無愧疚的樣子,其實老早就決定這麼幹了吧。
嘛,至少他打消了隨便買個蛋糕敷衍一下焰的想法。
“我看看,最好的蛋糕店應該在……唉?那不是玲乃醬嗎?”
得,那個文靜的背影被他發現了,他還會不會好好完成任務,都值得擔心了。
戀愛是盲目的,這適用於所有因雌雄激素而躁動的心靈。
青春期的男生尤其抵擋不住這種躁動,這不,原本好好走向蛋糕店的達也,跟著不經意間看到的文靜背影,偏離了正道。
雪代玲乃,她獨自一個人在街上閒逛。
文靜的她秀髮飄飄,確實是少年心目中女神的樣子。
街道熙熙攘攘,她的背影點綴在形形色色的人潮中,卻如一朵在淤泥中綻放的清新蓮花,一下子奪去了人潮的色彩。
文靜、秀氣,柔順的黑色長髮飄揚,配著見瀧原中學校服的淡色,沒有任何花哨的筆觸。
正是這麼一抹淡雅,讓她在人潮裡那麼的突出。
光是盯著她的背影,周圍的人潮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人潮就是襯托蓮花的淤泥,達也蹚過泥濘的街道,奮力的追逐這一抹背影。
——要說十週年祭典,自己只有焰一個選擇。但九週年、八週年呢?甚至姐姐和父母,都陪伴了自己整整十三週年了啊。
十年裡,他有著自己的相遇和邂逅。
正如他眼前的淡雅背影,這個沒有圓環之理的世界,將不再以那些逝去的魔法少女為主角!他將切斷悲劇的循環,締造只有完美結局的世界!
世界翻轉了,淤泥騰空而起,凝固成紙板狀的背景。
蠟筆的色彩恣意的塗抹在紙板上,將人潮本應該擁有的顏色,塗抹得更加花裡胡哨。
紙板在狂舞,背景也在狂舞。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背影的時候,商業街的建築也變成了孩童在紙板上的塗鴉。
塗鴉的紙板隨意的拼湊,畫面拉遠,整個街道似乎被一個舞臺所輪廓。
他的身影在縮小,縮小進了輪廓在舞臺中央的街道背景上,一如表現人潮的紙板,僅僅是舞臺上紙片劇目的一員。
幕簾拉起,劇目的轉場有小童在報幕。
那是拖著一柄大剪刀的報幕板,它伸出奇異的手腳,刷刷幾下把自己剪成了抽象的形狀。
剪刀扔開,挺著留白書寫文字的肚子,那上面龍飛鳳舞的筆畫,勾勒了一種奇特的文字。
【內心獨白是最好編寫的臺詞,因為任何不經大腦的言語都可以列在其上】
咔嗒——!
達也突然站住了腳。
他似乎嚇到了報幕的小童,讓這個抽象的報幕板嚇了一跳。
【LEO 任務是宣揚】
喀啦啦啦啦啦——!
拉上的幕簾卡殼了。
漆黑得像是用黑蠟筆塗抹的幕布,怎麼都沒法遮上達也的背影。
“原來如此,怪不得焰姐她,怎麼都不想讓我到商業街來。”
他緩緩的回頭,一邊說出這句自言自語,一邊盯向那邊縮成一團的報幕板。
猛的一下,他撒腿就跑。
被他緊盯的報幕小童骨碌碌的滾到舞臺之上,過了老半天,才突然跳起。
紙板搭建的劇院整個的喧鬧了起來!
“開玩笑!不就是感慨了一下人生,怎麼就掉進使魔的結界裡來了!”
達也跳下了舞臺,踩著那些同樣像是蠟筆塗鴉出的過道,衝向劇院的大門。
這裡是沒有圓環之理的世界。
但在沒有圓環之理的前提下,這是一個有魔法少女存在的世界。
有魔法少女,自然有魔法少女的敵人,眼前達也落入的境地,正是這些敵人地盤。
【自由歸於混亂!不知道該演出什麼的時候,肆意而為就夠了!】
敵人的地盤學名是使魔結界,敵人的學名是使魔。
達也該慶幸他沒有遇到最可怕的敵人,如果這裡是魔女的結界的話,他即將凶多吉少。
——面對使魔,普通人類也不是沒有機會!
人頭攢動,紙板剪成的觀眾人頭攢動。它們呼啦啦的從同樣是紙板剪成的座位上起立,呼啦啦的擁擠向跑在過道上的達也。呼啦啦的氣勢一點都不比現實裡商業街上的人潮遜色,呼啦啦的不僅堵住了過道的通路,還呼啦啦的淹沒了達也跑過的地方。
“我可是和你們的同類打了十年的交道,不要小看我啊!”
前路被堵、後路被封,那他就不走尋常路。
起身一跳,他躍上了過道旁密佈的座位椅背。
踩著這些看上去單薄,實際很堅硬的紙板,以跑酷的姿勢,腳不落地的在一排排座位間移動。
那些紙板剪成的人形,並不比那個有些呆傻的報幕小童聰明。
眼看他逃離了過道,從前方和後方一起呼啦啦湧來的紙板,還是這麼直直的撞向了對面的同伴。
轟隆隆——!
好像兩片大浪撞在一起,呼啦啦間,漫天的紙板散落在這個紙板構成劇院裡。
但到底散落的紙板還是紙板,這些缺了個邊、少了個角的紙板人形,扭扭身子,又從散落的地方爬起,呼啦啦的湧向那個跳躍在椅背上的身影。
【Del padre del figliolo e dello spirito santo amen!】
還在舞臺上的報幕小童撿起了它的剪刀。它在空中扭曲著,揮舞那些可笑的手腳。
紙板人形似乎受到了它的指揮,不再無腦的追著達也。
它們分成了兩撥,一波呼啦啦的湧向了劇院的大門,一波呼啦啦的繼續攆著達也亂跑。
“切,還不算太笨嘛——我得找到玲乃醬。”
飛踏在椅背上的腳步一折,達也沒有再奔向被堵住的大門。
手上的書包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裡去了,他為了維持平衡,張牙舞爪的揮動著雙手,跑起來的姿態也不比紙板人形的好看多少。
跌跌撞撞、跨步翻身,好懸沒有從椅背上掉下去。
一腳又踏下,他以彆扭的姿態旋轉身體,騰空間,用眼角餘光搜尋著那道淡雅的身影。
——玲乃的身影是真實,不可能是紙板演出的糟糕劇目!
果然,在他堅定了這個信念的瞬間,淡雅的背影出現在了劇院的側門。
“太好了,現在只需要把這些使魔引過去!”
捕捉到了玲乃的身影,給了他莫大的信心。
他跑酷的腳步一下子花哨了起來,忽近忽遠,引導著傻乎乎紙板人形,向著淡雅背影出現的地方匯聚。
報幕小童看著無頭蒼蠅一樣被戲耍的同伴簡直要瘋了。
它揮舞著剪刀刷刷幾下剪掉了跑到舞臺上的紙板人形。
之後,它乾脆團身一跳,匯入了紙板人群的浪潮,跟著它們一窩蜂的加入了追捕小小人類的大軍。
現實裡哪會有那麼鬧騰的劇院,現實裡又哪會有追著人跑的紙板。
非現實才是這裡的常識。
埋藏在現實裡的事項,進入非現實的結界,必將變成非日常的癲狂!
連人類都是癲狂的。
達也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觀眾席旁邊,撲通一聲直接跌倒在了淡雅的背影身旁。
窩囊的在地上一滾,他直接躲到了玲乃的身後。
癲狂的人類也不需要常識,不需要常識的人類能發揮出不科學的力量。
見瀧原中學的校服被純白的光輝籠罩,她在白光中真的化成了一朵白蓮。隨著花瓣的盛開,再從中走出來的少女,已經是武裝完成的魔法少女了——校服外套和格子短裙被一體式的長袍替代,長袍的邊角拖曳到地面,綴著金色的描邊。
描邊構成了聖潔的十字,和她拄向地面的十字法杖一樣,都代表受刑的十字架。
十字法杖跺到了地上。
很難形容達也在一瞬間看到的景象。
如果說整個使魔結界是一個塗鴉的紙板,那麼玲乃的純白魔力,就是切入紙板的裁紙刀。
一瞬間白色膨脹了起來,那些呼啦啦洶湧過來的人形紙板,和他們所呆的結界一起,被白色攪了個粉碎。它們真的散落成了紙片,並且是燃燒著白光的紙片。紙片淅瀝瀝的下著,落在了揮出白色的修女面前,將她黑色的姬式長髮,渲染成了這裡唯一的色彩。
——好美。
不管看幾次,都還是好美。
大概是由於使魔結界的塗鴉配色實在拙劣,沐浴著白光的修女對比下來就成了高清的寫真。
淡雅、還是她給人的感覺,不過在她轉身面對達也後,那笑起來的嘴角,甜甜的,又變為了另外一種美好。
達也都有些不敢直視這甜美的笑容,實在是覺得自己的視線都是一種褻瀆。
是呀,他的青梅竹馬是魔法少女,十年之後的世界,是屬於她們的舞臺。
在舞臺上,她一如既往的耀眼,將所有美麗的光輝都聚集在了一起。
她張開了雙臂,似乎要擁抱自己的青梅竹馬。
而達也愣愣的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抱住她……
——咔嚓!
一絲不和諧的聲音,破壞了唯美的場景。
——噗嗤!
一灘不自然的鮮紅,玷汙了純白的色彩。
——撲通!
一具不完整的身軀,跌入了達也的懷中。
——咕噥!
一顆甜笑著的頭顱,滾落了殘破的地板。
剪刀在原本是脖頸的位置閉合,長過脖頸的黑髮沿著斷口飄散。
髮絲散落得比頭顱要慢,滾落成仰面向上的頭顱,應該還能看到自己的黑髮被脖頸噴灑出的血色擊落、淋溼,最後粘成一塊塊和塗鴉沒有區別的色塊,蓋到自己的臉上。
抹上了血色的微笑,可一點都不再甜美。
報幕板提起。
【此時應該尖叫,臺詞是: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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