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按】真正的好領導，不僅要教會你可靠的知識，還應該教你求學做人的道理，教你科學的進步和人類的幸福…本期的領導來了，特邀了北京協和醫院麻醉科車璐大夫，給童鞋們講講疼痛的那些事兒。
疼痛那些事兒
Pain Is a Four-Letter 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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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學界，疼痛作為一種主訴未免太過於「沒有性格」。不管疾病背後的病生理如何千變萬化，臨床表現總少不了疼痛。
醫學文明的發展進步雖然沒能夠治癒所有的疾病，但是我們至少能通過各種手段緩解疾病引發的疼痛。作為醫學生，我們知道緩解患者軀體和心理的痛苦是我們執業的宗旨之一。對付疼痛我們好像有著龐大的武器庫可供選擇，但是卻永遠不知道是否可以將敵人擊潰。
這是平常的一天，風和日麗，你管的患者主訴疼痛，你在病房對著醫囑系統：「我今天是開布洛芬呢？還是凱紛呢？還是奇曼丁？還是杜冷丁？還是嗎啡？口服呢還是靜脈呢還是肌注呢還是 PCA 呢？……」
此時，倉啷啷一道閃電把你瞬間穿越到 1840 年代（麻醉還沒有被髮明）的「手術間」，醫生們正在清醒的病人身上操作，患者面色蒼白，咬緊牙關，大汗淋漓，被疼痛折磨得苦不堪言，你立刻義正言辭的上前喊道：「患者好疼啊！怎麼不用麻醉！」，醫生回過頭說：「越疼越好，疼是生命力頑強的體現！沒有了疼痛的強大刺激來激活患者的交感系統，他就不能撐過手術了！而且，麻醉是什麼？」你：「……」
這就是 pre-anesthesia 的年代。
於是你終日聽著患者的嚎叫，度日如年。終於你捱到了 1846 年 10 月（有人能 shout out 什麼事情發生了不？），偉大的 William Morton 在 MGH 完成了著名的乙醚麻醉演示，這個講堂也就因此被命名為 Ether Dome。你如釋重負，心想「唉呀媽呀，終於不用在患者的極（gui）度（ku）痛（lang）苦（hao）中完成手術了」。
你想得太美了。麻醉的理念打擊了當時的 Victorian 統治時期的宗教理念「Human pain was God's will」。而且由於技術所限，乙醚和氯仿吸入都有可能致命，醫療原則當中的風險 VS 獲益到底孰重孰輕一直被當時的人們爭論不休。所以一直磨嘰到 19 世紀末，手術當中使用麻醉技術才成為常規操作。
麻醉技術的發展也體現了人文的進步，外科醫師從 butcher 變成 skilled artist，患者的就醫體驗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1847 年 4 月 7 日美國第一個使用麻醉技術分娩的嬰兒來到這個世界，她的娘感慨到「（Ether is） the greatest blessing of this age, and I am glad to have lived at the time of its coming」，可想在一個計劃生育還很不完善的年代，麻醉的誕生對婦女們無疑是巨大的福音。
中國醫學生都知道什麼是「麻沸湯」。但是舉世聞名的代表著麻醉時代原點的化學物質畢竟是乙醚。
為什麼是乙醚呢？先來認識兩個人：
Horace Wells
老百姓有句俗話，「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牙醫 Horace Wells 在吸入氣體麻醉應用於手術的發明中必須被提到（雖然大部分人都只聽過 Morton 的名字）。Wells 21歲（1836 年）完成了牙醫的實習課程。那時距離 Ether day 還有 10 年。在當時社會，乙醚和一氧化二氮（笑氣）是被用來消遣的物質。在上層社會的聚會中，人們會運用吸入氣體來達到一種微醺或者飄飄欲仙的狀態。
Gardner Colton 是當時正在讀書的醫學生，為了掙錢來養活自己，這個頗有經濟頭腦的孩紙舉辦了個「吸入笑氣大聯歡」（有點像品酒會，只不過品嚐的是笑氣），通過收取入場費來牟利。
當時有個 dude 吸入了笑氣後左衝右撞，身上多處嚴重淤青，但直到笑氣的效力退去，他都沒能注意到自己已經受傷。Horace Wells 留心了這個「娛樂新聞」，並且嘗試通過笑氣來實現無痛拔牙。他的第一個受試者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在成功搞掉了自己的牙以後，Wells 意識到自己發現了無痛手術的方法，在當時那個年代，學術發現還不靠發 paper、攢 SCI，而是需要作公眾演示。Wells 立馬趕往位於 Boston 的哈佛醫學院。但是可惜的是，在他的無痛拔牙公眾演示過程中，也許是由於吸入氣體撤離過早，吸入不夠，患者訴說還是能夠感受到疼痛，只不過不是特別強烈。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歷史只給了 Horace Wells 一次機會。
Wells 在日後曾經致信申訴認為自己才應該是麻醉的發現者，他寫道「（在公眾演示失敗之後）While in Boston, I conversed with Drs. Charles T. Jackson and W.T.G.Morton, upon the subject, both of whom admitted it to be entirely new to them.Dr. Jackson expressed much surprise that severe operations could be performedwithout pain……」。他提到的 Jackson 和 Morton 後面會給大家介紹。
William Morton
那我們再來看看被所有人記住名字的這個 Morton。當過農場主、做過商人、還有點神經質的的 Morton 在讀書時並非一個好學生。
19 世紀 40 年代，當 Horace Wells 還在刻苦完成牙醫學業的時候，Morton 卻在從事各種商業詐騙謀生，也就是所謂的 white-collar crime（高智商犯罪）。
1843 年，他意識到自己再這麼胡作非為下去就要被警方逮捕了，於是開始進軍了牙醫界，認識了 Wells，並且和 Wells 成為了生意夥伴。但是 Morton 依舊本性難改地拋棄了 Wells，轉而跑去了哈佛醫學院成為了一名學生（那個時候的入學篩選很渣），而 Charles Jackson 就是他得醫學導師。憑藉著天生的聰穎，Morton 鑽研出了一套安裝人工牙齒的方法，但是這個操作很是痛苦，要把患者自身的牙根完全剔除。導師 Jackson 提示他可以在患者牙根處局部使用乙醚，認為乙醚有局部麻醉的效果。Morton 在患者身上實踐過後發現局部乙醚確實管用，患者幾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那麼，Jackson 是怎麼知道乙醚管用的呢？他自己曾經表示早在 1842 年他就知道了乙醚的麻醉效力。當時他因為意外吸入了氯氣，氣道反應強烈，他就自己吸入了乙醚（八成是奔著微醺效果去的），發現自己的症狀完全緩解。之後他又對自己進行了實驗，發現吸入乙醚後身體變得麻木。
但是他為什麼既沒有將自己的發現發表，又沒有進行公眾演示呢？我們確實不得而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其實並沒有真正意識到這個發現的意義（我們臨床中其實很多科研機會就是這麼從指縫中溜走的啊）。讓這個機會從自己身變成擦肩而過，讓給了自己的學生。
Morton 後來在得知了 Horace Wells 的笑氣嘗試後，更加積極的推進了自己的乙醚麻醉項目，他的目的很明確，不是造福人類，而是申請專利賺錢！他的導師 Jackson 指導他可以應用純的乙醚吸入，並且用一個特製的吸入系統來完成操作。Morton 聯繫到當時有名的外科醫生 Henry Biglow（MGH 現在有一座樓就是以 Biglow 命名），在 1846 年 10 月 16 日成功的完成了歷史第一麻。當時另外一個位高權重的外科大夫 Warren 感慨道，「Gentlemen ---- This is no humbug」（此處的 humbug 指的是 Wells 那次失敗的演示）。
寫在後面：
好歹也是學西醫的孩子，對西方醫學史瞭解甚少。當時第一次踏入 MGH 的 Ether Dome，滿滿的敬畏之情，雙眼放小星星，瀏覽著在精緻的小木櫃裡保留下來的當時使用的器具。但看到牆壁上的被裱起來的歷史名言「Gentlemen ---- This is no humbug」，卻完全摸不著頭腦。希望從 19 世紀 40 年代走過一遭穿越回來的你，如果以後有機會去感受這項人類醫學文明發展史中重要的發現時，能夠在看到這句話時會心地一笑。
最後用 Warren 的後裔的一句話來結束吧。
It became at once apparent to all the world that surgical anaesthesia had become a reality and that pain was no longer the master but the servant of the body.
—— J. Collins Warren, M.D.
參考文獻：
[1] Stephanie J. Snow. Blessed Days of Anaesthesia: How anaesthetics changed the worl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2] Edmond I. Eger II, Lawrence J. Saidman. The Wondrous Story of Anesthesia. New York: Springer. 2015.
[3] Wikipedia
[4] Ronald D.Miller. Miller's Anesthesia. Philadelphia: Churchill Livingstone.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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