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的腳步:第二個五年計劃的編制與實施(二)

“二五”計劃”實施過程分為兩個階段:前一階段是指1958-1960年,主要圍繞“大躍進”與“人民公社化運動展開;後一階段是指1961-1962年,即對國民經濟結構的調整階段。

1958年2月2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我們的行動口號——反對浪費,勤儉建國》,社論提出了“全國大躍進”的口號。第二天(2月3日),《人民日報》緊接著又發表了題為《鼓足幹勁,力爭上游!》的社論,批評了“反冒進”的思想。 “大躍進”中提出的口號,諸如“跑步進入共產主義”“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等,嚴重地脫離了客觀實際。同年5月,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第二次全體會議根據毛澤東的倡議,通過了“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

1958年8月17日至30日召開北戴河會議,提出1958年的鋼產量要在1957年535萬噸的基礎上翻一番,達到1070~1150萬噸。[1]一時間,各地競相上項目,其中大中型項目從1957年的992個,一下子激增到1958年的1587個;小型項目更是在全國遍地開花。當時,為了確保中央確定的各項生產指標得以實現,在國家計委和國家經委領導幹部集體辦公的會議室裡,都醒目地掛著工業主要產品的日進度表,如全國鋼、鐵、鋼材、原煤、焦炭等的日產量,鐵路日裝車量等。李富春和薄一波等領導人天天看這些日進度表,看到產量逐日增加,心裡才踏實;看到產量下滑,就立即分析原因,採取措施解決。李先念那裡也不輕鬆,各地要糧的電話晝夜打來,不能不急事急辦,不得不採取“拆東補西”、“抽肥補瘦”等措施,緊急調運糧食,幫助斷糧地區度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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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躍進”土法煉鋼的小高爐

1958年提出“以鋼為綱”的口號,號召全民鍊鋼,辦法是土洋並舉,但更多的是用土法“鍊鋼”。這年6月,當冶金部向毛澤東報告鋼產量可以超過700萬噸,努一把力可能達到800萬噸時,毛澤東提出能不能翻一番(達到1070萬噸),請冶金部同各省市研究。此時,李富春正在住院治病,當他出院時聽到這個消息,吃驚地說:“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2]鍊鋼的實際情況是,在1958年最後的三個月裡,現代化高爐煉出來的好鐵僅能滿足鋼產量翻番的1/4,大部分鍊鋼只能在土鐵上打主意。據統計,全國1-8月共建成小高爐、土高爐24萬多座,參加人數有幾百萬人;9月份,經過進一步發動,全國有5000多萬人分赴礦山和爐旁,建成的小高爐和土高爐激增至60萬座。由於生產技術不合規格,煉出來的大都是廢鐵,造成了極大的浪費。當時, 在國家計委大樓後面的鍋爐房旁邊也搭起了一座小高爐。時任國家計委綜合局副處長的柳隨年回憶,在大鍊鋼鐵運動中,計委的幹部把鐵絲網剪成一段一段拿去煉,有些人甚至還把家裡的鐵鍋等丟進爐火中,結果煉出來的都是一個一個的鐵疙瘩,還綁上紅布報喜,其實是把有用的鐵煉成無用的鐵。1958年秋,國家計委幹部去河北徐水搞共產主義規劃,問當地的老農一畝地能產多少糧食,問了兩次老農都不吭聲,當問到第三次的時候,他才衝著地裡戳著800斤的標語牌努了努嘴。又問:能產800斤嗎?老農回答說:包括秫秸杆在內。[3]

1958年10月,印度尼西亞一個四人高級代表團秘密訪問前蘇聯,回國途中要求訪問中國。國務院有關部門指示國家計委負責接待,具體由委辦公廳負責。時任辦公廳主任高鳳岐抽調了兩名秘書,加上中央統戰部派來的一名同志,帶著代表團成員先參觀了河北省徐水縣的高產棉花田、社隊村民的養豬場,然後又去天津參觀水稻試驗田,田裡的水稻密密麻麻,當地接待人員介紹說,試驗田的畝產量估計有幾千斤。後來才聽說實驗田是假的,10多畝實驗田裡的水稻田是由另外27畝的水田移植過來的,由兩攏變成三攏,中間繫上竹竿,隔三、五米的竹竿上裝一個燈泡,晚上參觀時照得田間很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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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10月,國家計委部分領導與印尼高級代表團在頤和園合影。前排左三為李富春、左四蔡暢、左七薛暮橋、右一高鳳岐、右二王思華、右三王光偉

大鍊鋼鐵開始後,國家計委重工業局鋼鐵處有一位工程師寫了一份出差報告,如實反映了生產情況及小轉爐鍊鋼出現的一些問題,諸如設備不配套、綜合生產能力低、原材料消耗高、產品質量差等。重工業局把這份報告轉報給時任國家計委副主任賈拓夫,他看後寫了批語:此件情文並茂,印報政治局同志參閱。情是指情況,文是指文章。

1959年初,國家計委提出1959年鋼產量為2000萬噸,糧食產量為5250億公斤的龐大計劃。有一次,薛暮橋和宋劭文去見陳雲,希望他向毛澤東談談對“大躍進”中的一些問題的想法,陳雲說:“現在不是毛主席一個人熱,全國許多領導都熱,不吃一點苦頭,這些話是聽不進去的。”[5]

“大躍進”的狂熱引起黨內一些老同志的思考。例如,時任中央財經小組成員兼任國家計委副主任的朱理治曾向黨中央、毛澤東寫過調查報告,提出“計劃指標相互間必須有一定的比例關係”,“不能每個省都建立一個完整的工業體系,強求一律,必須根據資源、人力和原有基礎發展各省經濟”。他還向陳雲寫過報告,提出:“目前全國建設的攤子鋪得過大,因此許多重點項目反而得不到材料,不能早日投入生產”,“我國的工業建設是應該這樣大大小小一齊上馬,互相爭奪原材料,結果使大家都完不成計劃呢?還是應該首先保證重點,讓現代化的大企業儘快建成投入生產呢?顯然,後者是比較正確的。”[6] 王光偉、安志文、歐希哲、賀光輝等人也紛紛上書李富春、彭真,反映基建項目多,規模大,戰線長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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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3月第二次鄭州會議期間,毛澤東在專列上同部分省、市委第一書記談話

賈拓夫對於將1959年鋼產量指標定為2000萬噸心裡沒有底,他在計委內部佈置,讓時任國家計委委員兼年度綜合計劃局局長的廖季立等人另外測算,安排兩個更低一些的計劃方案,一個是1800萬噸,一個是1600萬噸或者更低一些,以備原計劃執行過程中發生困難時,拿出來進行調整,避免出現被動局面。他 一再強調:“ 國家計劃委員會心要熱,腦子要冷”,鼓勵計委的同志們要多到地方調查研究。他的幾任秘書都說,賈拓夫始終把調查研究當作一件必須做的事情。他在外出調查時,常常帶兩個本子,一個用於隨時記錄調查情況,另一個用於將調查中想到的問題做些簡單札記,以便回來後整理加工。[7]賈拓夫在國家計委一般是上半年安排到基層調查,下半年在機關內計算、分析、研究。根據秘書趙家梁的統計,賈拓夫在計委工作的五年間,出差開會和下去調查約18次,歷時約32個月,行蹤所及20個省、市、自治區,40個城鎮,近百個工廠和合作社。他每到一處,話不多,但看得仔細,做到對各地的經濟狀況心中有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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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賈拓夫(前排左二)視察甘肅玉門油田和“鐵人”王進喜(左一)等合影。

事實上,“大躍進”開始不久,一些問題就暴露出來:計劃實施混亂、投資效益低下、產業結構明顯失衡等,而糾正過程卻幾經反覆仍然不力,特別是1959年廬山會議上,彭德懷批評“大躍進”的萬言書被印發、批判後,會鋒轉向反對右傾。當時,參加廬山會議的賈拓夫在山上散步時遇到了彭老總,向他作揖說:“你代表我們講了心裡話!”結果,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賈拓夫面對政治鬥爭的壓力, 並沒有反悔,而是始終堅持實事求是的態度,他一再對自己的秘書說,我不能對毛主席說假話。

1960年,“反右傾運動”導致“大躍進”的狂熱持續不退,其直接後果是國民經濟主要比例關係失調,尤其是農業生產遭到嚴重破壞。由於人民公社吃“大鍋飯”,嚴重地挫傷了農民積極性,再加上嚴重的自然災害,導致糧食生產連年下降。1959年的糧食產量僅為3400億斤,比1958年實際產量4000億斤減少了600億斤,而當時因浮誇風盛行,卻被高估為5400億斤,以致當年徵購糧食1348億斤,超過實際產量的三分之一。1960年糧食產量進一步降為2870億斤,比1959年又減少了530億斤,跌至1951年的水平。棉花產量也跌落到1951年水平,油料產量則跌落到建國時的水平。[9]

1960年6月14日至18日,中共中央在上海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二五”計劃後三年(即1960至1962年)的補充計劃。這次會議實際上對三年來的工作作了初步總結。會上,針對“大躍進”中只強調“多、快”而忽視“好、省”的問題,李富春發言指出:“我們的老觀點,多快好省就是搞多一點,搞快一點,但是實際經驗表明,搞得多,搞得快,可能有些方面我們做得不好,反而少慢差費。”對計劃,李富春強調,應當“留有餘地,留有機動,留有後備。”[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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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李富春(中)與周恩來、李先念在北京中南海西花廳院內

7月,中央召開北戴河工作會議,李富春本著對“大躍進”的問題進行總結、反思的思路,提出來關於整頓工業企業的“整頓、鞏固、提高”六字方針。會後,他把整頓工業企業的這“六字方針”,推及為制定整個國民經濟計劃的方針。在國家計委黨組討論編制1961年國民經濟計劃控制數字時,李富春提出,1961年國民經濟計劃的方針“應以整頓、鞏固、提高為主,增加新的生產能力為輔;著重解決配套、補缺門、前後左右和品種質量問題,以便取得主動。”周恩來十分贊同李富春的意見,並且給 “整頓、鞏固、提高”的方針增加了“充實”二字。後來又把“整頓”改為“調整”,最終形成了“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八字方針。[11]他還對“八字方針”的含義作了具體解釋:“‘調整’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擴大再生產;‘鞏固’,是為了再前進;‘充實’,是為了搞好配套,使生產能力得到充分發揮;‘提高’,就更容易懂了。”“執行這八個字的任務是很緊張的,絕不是輕鬆的,問題是我們要主動的有秩序的有計劃的緊張。”[12] 1960年9月,中共中央在批轉國家計委《關於1961年國民經濟計劃控制數字的報告》時提出,1961年要把農業放在首要地位,國民經濟的建設和發展要採取“調整、 鞏固、充實、提高”八字方針,1960年12月24日,中央在北京召開工作會議,討論通過了八字方針。在這次中央全會上,鄧小平代表書記出宣佈成立“10人小組”,負責組織經濟部門和工交戰線落實中央確定的八字方針。“10人小組”成員有:薄一波、谷牧、王鶴壽、張霖之、呂正操、趙爾陸、劉瀾波、彭真、陳正人、孫志遠。開始由薄一波負責,不久薄生病了,“10人小組”由谷牧組織負責。周恩來專門在中南海北門對面養蜂夾道為“10人小組”安排了辦公室。白天,部長們各自在本機關工作,晚上到這裡集中辦公。“10人小組”擔負的是全國生產建設的總調度。當時物資匱乏,經濟運行極其緊張。

它所處理的問題無一不涉及生死攸關的民生大事。如一次上海的煤只有兩天庫存、鞍鋼行將停爐等。種種緊迫的情況,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更棘手的是,當時鋼、煤、機械等方面問題成堆,形成怪圈。谷牧後來說:“要保鋼的產量和質量,冶金部門就要求保煤炭的產量和質量;要保煤,煤炭部門就要求保採掘、運輸設備的供貨和質量;要保煤炭生產裝備,機械部門又要求保證鋼材供應的數量和質量。如此循環,就形成一個難以理清的‘怪圈’。工作難度非常之大。”這期間,“10人小組”工作成員經常是在半飢半飽的狀態下緊張地工作。後經周恩來批准,部長們晚間加班後,每人可免交糧票、錢吃到一碗麵條。每晚會議,周恩來都派秘書顧明來聽,以便及時掌握情況。有時聽了彙報,對有些問題還要連夜追詢。常常是谷牧深夜到家,剛吃安眠藥睡下不久,案頭的紅機子電話響了,一接,是周總理打來的。再看錶,已是凌晨兩三點了,復又飢腸轆轆地投入工作。[13]

九中全會以後,毛澤東直接組織和指導三個調查組,分赴浙江、湖南、廣東農村進行調查。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等也分別到湖南、河北、四川、北京等地,深入基層,調查研究。李富春在廣東調查,他一邊調查,一邊指示國家計委負責人組織好計委的幹部下去調查。1月31日,他寫信給時任國家計委副主任程子華、顧卓新以及計委黨組成員,指出“我們的調查研究是複雜的,不僅要解剖基層的小麻雀(一個工廠,一個礦山,一個商店,一個車站,一個碼頭,一個學校,一個工地),而且要以此為基礎逐步上升,瞭解一個公社,一個縣,一個專署,一個省,一箇中央局,一個部(其特點、資源、勞動、工農業的佈局、交通等情況),要立體式的寶塔式的逐層瞭解,才能使計劃落實。”[14]1961年,陳雲到上海郊區搞調查,他不住賓館飯店,就住在當年做地下工作時老戰友家中,每頓飯就是兩小碟素菜。薛暮橋回憶,“我隨陳雲在青浦調查了一個月,目睹上級的瞎指揮,深感這是造成三年困難的根本原因。青浦農民的生活確實很苦。其他許多地方已開始取消公共食堂,而青浦農民還被迫在公共食堂吃飯,一個農民一日三餐,每餐一大碗稀粥,實在吃不飽。農民聽說陳雲同志來了,很高興,以為一定能夠增加口糧。陳雲同志經過一個時期調查後,召集幾個他熟悉的老農民談話,告訴他們,全國糧食歉收,許多地方還不如你們,現在國家還沒有力量增加口糧,只能自己想辦法,如少種一點雙季稻,增加一點自留地(養豬戶給飼料地),多養豬,多打魚等;這樣明年每天吃一頓乾飯,後年吃兩頓,大後年吃三頓。農民點點頭說,只能如此,不能一步登天。[15]

時任王光偉的秘書於永平回憶,三年困難期間,周恩來在遼寧省調查,省委向他彙報農村吃糧困難情況,為了得到真實的第一手情況,周恩來當即打電話讓王光偉趕到瀋陽,並指示他了解農村缺糧困難的程度。省委決定到盤錦縣。工作小組共有六人,進村後分成兩個小組,記得全村有26戶人家, 工作組進村後,看不到一個人,全村鴉雀無聲,沒有一頭豬,沒有一隻狗,也沒有一隻雞,馬路兩旁的榆樹皮全被剝光。他們挨家挨戶查訪,發現斷糧問題十分嚴重,食堂停辦,農民家中也是顆粒無存,農民因為飢餓全都在家裡有氣無力地躺著,無一人能夠下地幹活。記得有一戶一個女孩瘦得皮包骨,孩子媽說,因為吃不飽飯,先浮腫後消瘦。甚至有的人家裡死了人,都無人能夠幫助掩埋,困難程度難以形容。工作組六人在兩天調查中,僅僅吃上一頓用半斤苞米麵煮的稀湯。調查完往回走時,幾個年青人已經餓得走不動路了,王光偉帶頭走在前面,鼓勵他們快走啊!回縣招待所吃飯啦(就是把高粱米磨成面,合著菜根做成的黑呼呼的糰子)。王光偉要求省裡儘快調撥一點糧食救濟,回京又面見總理如實作了彙報。[16]

時任國家計委副主任柴樹藩的夫人回憶,一次,柴樹藩外出進行實地考察,臨近春節了,還沒有回家。思兒心切的老母親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天天盯著牆上的日曆,每天一大早就撕下一張,壓在床褥底下。當柴樹藩風塵僕僕地回到家後,老母親叫著他的小名“三兒”撲上前去,順手炒起一把小苕埽在他身上打了幾下。高出母親一頭多且年過半百的柴樹藩知道母親為自己擔心,便一動也不動,由著她責打[17]。

共和國的腳步:第二個五年計劃的編制與實施(二)

1961年6月至7月,陳雲在上海市青浦縣小蒸公社作農村調查,圖為陳雲與公社幹部的合影

“三年困難”期間,有的省來北京彙報工作,帶來一些農產品給李富春主任,李富春同志不收,讓秘書送給幼兒園的孩子們。當時,市場供應奇缺,計委在昌平、大興縣辦起小農場,機關幹部們輪流到那裡勞動半個月,自己種菜、養雞、養豬,生產的蔬菜、雞蛋和豬肉,主要用來補充機關食堂。

程子華回憶,“1961年我到國家計委當常務副主任,我過去從來沒有做過國家計劃工作,缺乏這方面的知識和經驗。這一年,在上海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上,通過了毛澤東關於縮短基本建設戰線的提議,少奇同志提出,基本建線要退夠。當時,我連基建項目如何制定都不清楚,卻要做縮短基本建設戰線工作,感到工作中會出現失誤,只是希望不要發生大的過失。是年夏天,在北戴河研究縮短基本建設戰線時,我聯想到,部隊打仗,遇到敵人過於強大,需要撤退,退卻目的是為了退到有利地方,以便消滅敵人,不是無休止地逃跑。同樣道理,縮短基本建設戰線,亦需要研究出縮短到多大限度。經國家計委研究,得出結論:退到能維持簡單再生產。建設規模確定為43億元人民幣。按這個規模執行的結果,第一年就能創造出剩餘價值,第二年即可擴大再生產,這樣,就有助於工農業生產和基本建設的發展。此事報告了富春同志,他表示同意。”[18]

11月18日,李富春在第九次全國計劃會議上,分析了三年經濟工作的情況和問題,總結了“大躍進”的經驗教訓。提出不能只重視工業而忽視農業,發展經濟必須以農業為基礎;經濟建設不能片面追求速度而忽視了各部門按比例協調發展;工業生產不能只注重抓產量而忽視了質量和品種;安排基本投資計劃要貫徹全國一盤棋的方針,不能搞層層加碼,等等。國家計委對1961年一些主要產量指標作出下調,例如,鋼產量由2300萬噸降為2010萬噸;煤炭產量由5.2億噸降為4.25億噸;施工的大中型項目為1200個,比上年減少了300個。1960年12月24日至1961年1月13日,中央召開了兩次工作會議,中心議題是討論1961年國民經濟計劃。毛澤東在聽取彙報時指出:現在看起來,社會主義建設不要那麼十分著急,十分急了辦不成,越急就越辦不成,不如緩一點,波浪式向前發展,不要務虛名而招實禍。[19]

原國家計委工業生產綜合局局長、國家計委委員餘建亭後來在談到中國工業增長速度的問題時說,“大躍進”前後,在國家計委和國家經委領導的會議上,國務院領導同志多次提出“中國工業的增長速度究竟應該如何考慮才適當?”“我們付出了巨大的學費”。

為了恢復農業,讓農民得到休養生息,1961年3月廣州中央工作會議制定了《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修正草案)》,決定把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單位下放到生產隊(相當於初級社規模),停辦公共食堂、恢復自留地、允許發展家庭副業和手工業、開放農村集貿市場。中央還決定1961年減少糧食收購、提高農副產品收購價格、在基本建設投資中增加農業機械生產的比重。然而,由於一些領導幹部害怕被當成右傾,戴上反對“三面紅旗”的帽子,不敢大膽調整,給當年的經濟調整造成不利影響。1961年七、八月工業生產出現嚴重下滑,煤炭生產比上年同期下降了30%,大批企業因動力供給不足而停產,國民經濟實際上處於半癱瘓狀態。1961年8月23日至9月16日,中央在廬山舉行工作會議,重點討論了工業問題。會議決定把工業生產和基建指標降到確實可靠、留有餘地的水平上,強調“必須當機立斷,該退的堅決退下來”。會議結束後,國家計委對1961年計劃指標作出較大調整,將基本建設投資由167億元降為87億元,鋼由1900萬噸降為850萬噸,糧由4100億斤降為2700億斤。當年年底,計劃執行的結果與這些指標大體相符。

1962年的新年剛過10天(即1月11日),中央、中央各部、各省市自治區黨委及地、縣、重要廠礦企業黨委和部隊的領導幹部,就參加了在北京召開的中共中央擴大會議。這次會議的目的,是為了總結“大躍進”以來的經驗教訓,進一步統一認識,動員全黨堅決貫徹調整方針。參加這次會議的人數共有7018人,成為中共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會議,被稱為“七千人大會”。會議一共進行了28天,會前組織了一個有十幾人參加的班子起草文件,決定由劉少奇作報告。為著發揚民主,毛澤東提議把報告的初稿發給大家討論。報告對過去工作中的缺點錯誤雖然作了一些檢討,但為了避免給“三面紅旗”抹黑,對困難的原因仍然說主要是由於三年自然災害。這種說法引起了與會幹部的不滿。後來又由劉少奇主持,組織了21人的起草委員會,寫出了書面報告第二稿。會上除印發書面報告外,劉少奇又作了口頭講話。他指出:目前我們在經濟方面還有相當大的困難,這兩年不僅沒有躍進,反而退了許多.....關於造成困難的原因,一方面是由於自然災害,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我們工作中的錯誤,有的地方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三分天災,七分人禍”這句話,是由原國家計委研究室主任、時任中共中央辦公廳財經組組長梅行在起草報告時堅持要寫進去的。毛澤東在總結這一階段的工作時指出:對於社會主義我們還缺乏經驗,還有很多的盲目性。社會主義經濟,對於我們來說,還有許多未被認識的必然王國。在沒有認識到客觀規律之前,我們是一些蠢人,最近幾年,我們不是幹過許多蠢事嗎?毛澤東主動承擔了“大躍進”以來所犯錯誤的責任,他說:“凡是中央犯的錯誤,直接的歸我負責,間接的我也有份,因為我是中央主席。”[20]

共和國的腳步:第二個五年計劃的編制與實施(二)

(左起)朱德、周恩來、陳雲、劉少奇、毛澤東、鄧小平在“七千人大會”上在一起交談

2月21日至23日,中共中央在七千人大會之後,劉少奇在中南海西樓會議廳主持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會議討論了1962年國家預算和整個經濟形勢,發現經濟形勢的困難程度要比七千人大會的估計嚴重得多。據此,周恩來提議,要下決心對國民經濟進行大幅度的調整,這一提議得到與會者的一致同意。陳雲同志在會上建議:“第一點,把十年經濟規劃分為兩個階段。前一階段是恢復階段,後一階段是發展階段。”“現在無論農業或者工業,都需要有一個恢復時期。農業的恢復大約三年到五年;工業在三五年內,也只能放慢速度,只能是調整和恢復。”“要準備對重工業、基本建設的指標‘傷筋動骨’。重點是‘傷筋動骨’四個字。”[21] 劉少奇很器重陳雲,親自到陳雲家裡請他出來挽回經濟危局。

思想認識統一了,中央採取了一系列切實可行的政策措施,在舉國上下的共同努力下,到1962年底,國民經濟形勢開始好轉。先是農業生產開始回升,這年糧食總產量達到3200億斤,比上年增產250億斤。農業總產值也比上年增長6.2%,結束了三年連續下降的狀況。然而,1962年經濟形勢依然嚴峻,當年出現30億元的財政赤字,國民經濟元氣大傷。1962年11月27日,國家計委長期局寫出《十年計劃工作經驗總結》討論稿,指出“‘二五’時期的前三年,對形勢估計錯誤,生產指標過高,基建戰線過長,職工和城鎮人口增加過多,欲速不達。而且沒有做好綜合平衡,錯誤地認為留有缺口才是積極平衡,以重工業特別是鋼鐵為中心安排計劃,從而導致了比例關係的嚴重失調。”

薛暮橋回憶,到1963年下半年,國民經濟出現了全面好轉的形勢,但問題仍然不少。國家計委在討論1964年計劃時,對於是否還要繼續調整的問題,出現了不同意見。國家計委委員吳俊揚等主張繼續調整,經過討論並報經中央同意,決定把1963-1965年作為一個過渡階段,繼續實行“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八字方針,用三年時間對國民經濟進行全面調整,包括大力壓縮基本建設戰線;大幅度降低工業生產發展速度;大力精簡職工和城鎮人口;進一步調整農村政策。這三年沒有列入五年計劃期。國民經濟經過前後五年的調整,經濟發展比較順利,所取得的成就是明顯的。以1962年為基期,在 1963年到1965年的三年中,工業總產值平均每年增長17.9%,農業總產值平均每年增長11%。由於1962年的基數太低,後三年的經濟增長帶有恢復性質。

“二五”計劃期間完成的部分國家重點建設項目

鄭州黃河大橋(1960年4月21日通車)

蘭青線(1958年動工,1959年通車)

包鋼一號高爐(1959年10月15日建成投產)

首都十大建築(1959年建成)

十三陵水庫(1958年6月30日完工)

大慶石油會戰(1960年2月開始)

參考文獻

[1] 蘇星著:《新中國經濟史》,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9年9月第1版,第422—423頁。

[2] 參閱:薛暮橋:《懷念卓越的經濟工作領導者李富春同志》,摘自《薛暮橋文集》第14卷,第149頁。

[3]參閱:柳隨年、吳群敢主編《中國社會主義經濟簡史》,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33頁;柳隨年、吳群敢:《“大躍進”和調整時期的國民經濟》,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76 頁。

[4] 高鳳岐自傳《我的一生》節錄。

[5]參閱:葉子《毛澤東為何點名要陳雲收拾“大躍進”殘局?》www.people.com人民網。

[6]參閱:《紀念朱理治文集》,河南人民出版社,第648頁。

[7]參閱:周維仁著《賈拓夫傳》,團結出版社,2009年版,第145至169頁。

[8]參閱:趙家梁《我的自述》,(未刊稿),第239頁;周維仁著《賈拓夫傳》,團結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第117頁。

[9]參閱: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中央黨史出版社,第613頁。

[10]參閱:房維中等主編《李富春傳》,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11月第1版,第542頁 ;吳才興“李富春與八字方針的醞釀形成”《史海縱橫》2010年第3期。

[11] 參閱:房維中等主編《李富春傳》,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11月第1 版,第547-548頁。

[12] 參閱:谷牧 “回憶敬愛的周總理”2006年1月5日 人民網。

[13] 劉會遠著:《谷牧畫傳》,人民出版社,2014年9月第1版,120—121頁。

[14]參閱:房維中等主編《李富春傳》,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第1版,第560頁。

[15]參閱:薛暮橋著《薛暮橋回憶錄》,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01頁。

[16]參閱:於永平在王光偉同志誕辰100週年座談會發言稿;王裕群:《父親的職業生涯》(未刊稿)。

[17] 參閱:王宗光主編《懷念柴樹藩同志》,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21頁。

[18]參閱:程子華著《程子華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7年版,第403~404頁。

[19]參閱:房維中等主編《李富春傳》,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版,第553~554頁。

[20]參閱:房維中等主編《李富春傳》,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版,第583~584頁。

[21]歐陽淞、曲青山主編《紅色往事》黨史人物憶黨史 第三冊,濟南出版社,2012年版,第139頁 ;陳雲著《陳雲文選》1956-1958年,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68 頁。

(作者: 曹文煉、張力煒;原載《中國產經》2018年各期,轉載時作者有個別文字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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