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第二天，張錦平找到學堂先生，要退剩下兩年的學費。先生不肯，道：“這是哈公爺替秀林出的，要退錢也得退給哈公爺。”張錦平撒謊道：“您也知道，這孩子嚇傻了，就算是跟您這學三年，也什麼都學不會。我和哈公爺說了，人家也同意了，不讓這孩子讀書了。咱們村裡的後生，還得是種地的命。”先生無奈，只好點頭退了束脩學費。
張策退了學，每日在家無事可做，張錦平可不能白養著張策，就讓他去放羊。村人見了，沒有不暗地裡罵張錦平不仁義，連自己侄子都欺負。張錦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為自己辯解：“秀林就是個傻子，我還養著他，沒把他扔了就不錯了。”
村裡有個本家兄弟，叫張大相，和張錦魁、張錦平是一個祖宗，但早就出了五服，所以也沒有排著字取名，他們這一枝排“相”字。他年過三旬，娶妻楊氏多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他親哥哥去世，他們夫妻就收養了侄子張嶽。張大相以打鐵為生，平時好練武藝，精通少林黑虎拳和戳腳功夫，方圓幾個村沒有對手。他性情豪爽，最見不得不平之事，出了名的行俠仗義。這一天中午，秋風冷冽，張策在村郊啃著冷窩頭，哆哆嗦嗦的放著幾隻羊，實在太累，蜷縮著靠在大樹下休息，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待醒後，清點羊群發現少了一隻。忙順著足跡找尋，走了百餘步，竟然來到他母親劉氏墜亡的池塘，天色已黯，茫然中發現小羊就在塘邊，張策上前捉拿，不料腳下失足，也掉進了池塘。
張策拼死掙扎，大呼救命，張錦平正在村口，遠遠望去，本預去救，但轉念一想，只有侄子死了，才能順利成章的霸佔遺產，於是就這麼遠遠的看著張策，不去管他。
該著張策命不該絕，這是宗叔張大相恰好路過，聽見救命聲，奮不顧身跳了下去，見張策撲騰個不行，無法施救，只好一掌打在後脖子上，把張策拍個半暈，然後抓住他胳膊，生生拉上了岸邊。見有人救命，張錦平這才裝模作樣跑過來：“怎麼回事？大侄子這是怎麼了！”
隨後，鄉親們陸續趕到，族長見張策也沒什麼大事，就先讓人把他抬回家，然後召集大夥到祠堂。眾人到齊，族長道：“各位，秀林這孩子命苦，爹孃死的早，自己又嚇傻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村裡有人看不慣張錦平欺負侄子，說道：“秀林不是跟著錦平過呢嗎？”張錦平有點不高興：“跟我過怎麼了？這不挺好的，不短吃不短喝的。”張大相忍不住也說道：“那你就把孩子照顧到水塘子去了！”張錦平道：“這事誰能料到呀。”族長打斷大家：“這孩子早晚得長大，老這麼傻以後怎麼辦？”大家都低頭不語，過了好久，張大相攥緊拳頭道：“讓他跟我學打鐵吧。”“啊！”眾人語塞。族長道：“他這個樣子能學打鐵嗎？”張大相道：“這孩子只是受到驚嚇才成了這樣子，等日子久了，肯定就沒事了。”族長點點頭：“那也行，學門手藝總歸是餓不死人的。”然後又看看張錦平：“那個錦平，既然秀林要去跟大相學打鐵，那就拿兩百兩銀子出來。”
“憑什麼！”一聽要往外掏銀子，張錦平一蹦三高。族長道：“銀子是哈公爺給秀林的，現在秀林跟了大相，銀子自然也要給大相。”張錦平狡辯道：“銀子我都給秀林置辦產業了。”族長有點怒了：“你有點成色行不行！連自家侄子也算計。人家大相也不容易！”張錦平見族長怒了，加上這幾天手頭也活泛了一點，勉強拿出了一百兩銀子給了張大相。
事情定了下來，過了幾天，張錦平夫婦像送瘟神那樣，把張策所有的東西都送到張大相那裡，從此再無關聯，至於剩下的銀子，全都歸了自己，也都和張策無關了。
張策到了張大相家，張大相和妻子楊氏對他視同己出，侄子張嶽也非常喜歡這個小弟弟。張策原本聰慧，只是幼年磨難，方才有些呆傻，現在重得關愛，慢慢走出陰霾。
張大相平時練武，十里八鄉的武把式都喜歡找他切磋，張嶽平時除了跟他打鐵，也一起學武，幾年下來，小有所成。而張策因為體弱多病，再加上打鐵本來就累，張大相擔心他身體吃不消，就一直沒有教他武藝。一晃五年過去了，張策長到十二歲，而張嶽大張策五歲，也到了十七歲，到了說媳婦的年紀，張大相托了幾個媒婆，無奈女方聽說張嶽是孤兒，都不願意嫁過來。
張策見哥哥每日悶悶不樂，也跟著不高興，這天去給鄰村的客人送定製的農具，回家的路上，看見道邊有塊兩尺長的磨刀條石，上前一腳洩瀉火。張策打了五年鐵，身體骨大不一樣，三十斤的條石被蹬出一尺多遠。這時，哈斌的四兒子哈寶恆路過，他比張策小兩歲，剛過了十歲生日，自幼喜歡摔跤，哈斌就聘請名師，沒想到，哈寶恆竟然天賦異稟，天生就是摔跤的材料，剛剛學了三年，就連十五六的大孩子都打不過他了。
哈寶恆這天正和幾個伴當出去玩，他知道張策素來體弱，但幾年未見，現在竟然能蹬動這麼重的條石，不禁大為驚奇，招手道：“秀林，你過來。”張策見是哈寶恆召喚，忙走過來答話：“少爺吉祥。”哈寶恆也不理會，直接說道：“你把條石抱起來我看看。”張策走上去，用力抱起，雖然面紅耳赤，但還是抱著石頭走了兩步。哈寶恆十分驚訝張策的變化，道：“那個秀林，過來陪我摔摔跤。”張策搖頭道：“我不會。”哈寶恆道：“沒事，你隨便打，就是陪我玩玩。”
張策無奈，只好陪著哈寶恆比劃比劃。張策不會武藝，更不會摔跤，只是一味的手舞足蹈，哈寶恆一時近不了身，但他畢竟得名師教導，冷靜尋覓破綻，趁張策不備，猛的拉住胳膊，一個背挎，將張策重重摔倒。
張策鼻青臉腫的回到家裡，張嶽看見，忙問道：“秀林你這是跟誰打架了？”張策一五一十的說了和哈寶恆摔跤的過程，張嶽想了想，問道：“寶恆少爺最後是用什麼招式把你摔倒的？”張策想了想，有模有樣把哈寶恆的路數比劃了出來。張嶽看後，教導張策道：“秀林我告訴你，他這招沒什麼，他下次再要摔你，你就用手託頂著他腰，他這樣就使不上勁，沒法摔你了。”
第二天，張策趁著張大相不在家，悄悄來到哈家，找到哈寶恆，“四少爺，我還想跟你摔跤。”哈寶恆吃了一驚，嘲笑道：“昨天摔的不疼是吧。”張策也不知分辨：“還行，今天好多了。”哈寶恆的師父見了，說道：“少爺，跟他試試，把我今天剛教你的那招好好練練。”哈寶恆點頭：“好嘞，那就試試。”
兩人到了沙土地上，迅速扭在一起，哈寶恆故技重施，還想用昨天的招式摔倒張策，不料張策有了準備，一手託頂在他腰上，有勁使不出，硬是沒有摔倒張策。哈寶恆更加驚奇，思慮片刻，虛晃一下，彎腰抱住張策右腿，一個抱摔，將張策扳倒。
哈寶恆拉起張策，師父也跟著誇讚道：“這小子一天沒學過，還能摔成這樣，不簡單。”哈寶恆一揮手，吩咐僕人：“給秀林拿兩個饅頭。”
張策帶著兩個饅頭回了家，又和張嶽詳細說了摔跤的過程，張嶽又琢磨了一下，指點道：“他下次再抱你腿，你就順勢兩手按他脖子，先把他壓倒。”
第三天，張策又找到哈寶恆摔跤，按照張嶽吩咐，等到哈寶恆抱腿的時候，用力壓了下去，只是招法生疏，雖沒能把他按倒，但還是嚇了哈寶恆一跳，驚得在一旁的師父忙喊道：“寶恆，你勁大，死頂著他摔！”哈寶恆按照師父說的，奮力頂了上去，張策力怯，下意識向後躲避，哈寶恆趁機伸腿絆倒了張策。
回到家裡，張嶽再次指點，“他要是仗著力氣大頂著你，你就趕緊躲開，然後順著他的衝勁，推他一把，借力打力把他推到。”
第四天，兩人再戰，張策竟然推了哈寶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雖然最終還是張策倒地，但也讓眾人刮目相看。此事傳開，張嶽也和張大相詳細說了兩人摔跤的原委，張大相道：“秀林這孩子有點練武的天賦。”張嶽道：“那要不叔叔也教秀林武藝吧。”張大相道：“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呀，秀林讀書不行，沒想到還是個練武的材料。”
就這樣，張策和張大相認真學習少林黑虎拳和戳腳。這天，他和哈寶恆摔跤回來，家裡嬸子楊氏送一個媒婆出門，那媒婆歉意道：“李村的那家不識貨，看不上咱們大侄子，那是她們沒福氣，咱不著急，好飯不怕晚，咱們接著踅摸下一家。”楊氏道：“您說哪裡話，大侄子的事就拜託他大娘您了。”媒婆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要是大侄子的事我辦不敞亮，我的姓倒著寫！”
送走媒婆，張大相和張嶽唉聲嘆氣的從裡屋走了出來，張策問楊氏道：“嬸子，那大娘姓什麼呀？”楊氏道：“姓王。”張大相安慰張嶽道：“沒事，你剛十七，還不著急呢。”張嶽看了看大家，欲言又止，楊氏說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張嶽道：“叔、嬸，您二老這麼多年養著我倆不容易，我這麼大了，也掙不著錢孝敬二老。我想出去闖闖，掙大錢孝敬你們。”楊氏吃了一驚：“這孩子怎麼心思這麼重，你剛多大，我們哪用得著你們孝敬呀。”張大相問道：“你想去哪裡闖？”張嶽道：“我聽縣城的朋友說，京城會友鏢局要招趟子手，我想去試試。”張大相點點頭：“去會友鏢局行，那是個正道練武的地方。男兒志在四方，你去吧。”
就這樣，張嶽離家去了京城，只剩張策留下來，每日打鐵練武，如果事情不忙，再去陪陪哈寶恆摔跤，一晃六年過去。張策也到了十八歲，一套少林黑虎拳和戳腳練的是風生水起，為了練出真本領，張大相還特意給張策打了一雙鐵鞋，每日穿上練習戳腳功夫，從此，張策以“鐵鞋”聞名全縣。只是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大傢伙的日子卻是一天不如一天，官府的苛捐雜稅像牛毛一樣多，壓的百姓喘不過氣來。張大相的鐵匠鋪也沒什麼生意，張策娶親的錢更是沒有著落。
這一日，張大相的堂姐夫武文祥來到鐵匠鋪，一進門就招呼道：“老八，生意怎麼樣呀？”張大相搖搖頭：“哪有什麼活呀。”楊氏端上茶水：“姐夫來了，快請坐喝茶，要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買肉去。”武文祥接過茶水：“沒事，客氣什麼。老八，我這有點活計，想起你來了。跟我跑趟遠買賣吧。”
這武文祥從小就被送到縣城商鋪去學做買賣，從端茶倒水的小夥計做起，辛苦了二十年，終於攢錢開起了自己的買賣。最近兩年市面上實在不景氣，縣城商鋪家家開不了張，武文祥也急的嘴上起了泡，最後在一個張家口做生意的朋友指點下，大夥決定湊錢去蒙古科爾沁草原上販貨。他召集了幾個朋友，收了一批糧食和粗布，又從大車幫那僱了十輛大騾車，到草原上和牧民換馬匹回香河。一路上不太平，怕有土匪，但又僱不起鏢局的鏢師，只好找到會功夫的張大相，請他出來押車。
張大相聽明原委，想了想，說道：“姐夫，不是我推辭，家裡一攤事實在是走不開，要不你看這樣好不好。咱侄子秀林，跟我學了幾年，不敢說打遍京東無敵手，但在咱們香河，那也是數一數二了。”武文祥道：“這孩子才十八，能行嗎？”張大相道：“拳怕少壯，這孩子行。”見張大相這麼肯定，武文祥也只好答應。張大相叫張策出來，交代道：“你這次跟姑父出門，不在乎能掙多少銀子。關鍵是要漲見識，平時眼裡要有活，除了押車，端茶倒水的也勤快點。”張策答應道：“您放心，肯定不給咱老張家丟臉。”（待續）
作者簡介：張楊，2010年畢業於山西傳媒學院編導專業，廊坊市作家協會會員。2008年創作話劇劇本《晉商鏢局》；2010年創作電影劇本《實習的故事》；2013年創作電影劇本《宗師張策》；2016年創作長篇歷史小說《今日香堂自我起》；2017年創作微電影劇本《我的微夢想》、《我要穿越》、《新媒體故事》，其中《我的微夢想》已經拍攝完畢，並在優酷網上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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