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徒手将现实画成游戏,这个90后眼中“玩家的未来”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能徒手将现实画成游戏,这个90后眼中“玩家的未来”

白色塑料布后面的劳家辉

摄影:阿改;作品图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劳家辉——“家辉家辉”,一听就挺广东的。

广东人不会过分热情,但也不需要跟他们生分,有偈倾偈,没事饮茶,反正不要有心理负担就是。

所以一到劳家辉的“家”——一个与人合租的复式小房子,我就对他说: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要不你先做饭吧。

于是他就默默走进小厨房,淘米做饭,洗菜入锅。

做的是冬菇滑鸡和海鲜杂烩——虾、蟹,扇贝和蛤蜊,都是成双成对的,他说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吃。

两碗饭,冬菇滑鸡一端上来,我就先吃掉了一碗。等海鲜再上桌的时候我说:我去添碗饭。

“哦,饭没有了,就只有这么多。”

“你就只煲了两碗饭?”

“对,因为我想着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忍住笑,又默默地坐下了。

和广东人在一起,你很难不谈论吃这个话题。

即便他是一个艺术家;又即便他的画,一开始的时候你可能会觉得有点无从置喙——

一条看上去很一般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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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鲫鱼》13cmx17cm 彩色铅笔、石墨 2016

一个被削掉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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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咬了一半的红苹果》12cm×17cm 纸上铅笔 2016

一个人头——他说那是他的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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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画像》110cm×150cm 铝板上纸上铅笔 2017

我必须得承认,第一次看到他的画时我挺无感的,因为不知如何评判。但心里又知道它们是特别的,因为基本上从未见过同类的风格。

与其说是画出来的,它们更像是用二维动画或者三维建模做出来的。

边缘清晰如同被切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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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画像局部

中心又模糊不清,仿佛像素不够,一旦放大就自动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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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画像局部

我看不出门道,是因为我从来不玩游戏——噢,如果把小时候玩过的《魂斗罗》排除在外的话。

刚上小学那年,我们整个村子里只有三台电视机;镇上出现第一台游戏机是在我读初三的时候;高中所在的县城里倒是的确有两三处隐蔽又昭然若揭的游戏机厅,但那时候如我这般的乖学生觉得,那是坏孩子才去的地方。

劳家辉不一样。

生于1993年,是典型的90后;

家住海珠,可谓土生土长的广州人。

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每天早上,起床吃饭,饭毕返学,接着在学校度过毫无大事的一天。

直到上小学六年级——那时候电脑已经普及,QQ空间、火星文和网络游戏都逐一浦头,劳家辉和小伙伴们一起,放了学就常常往同学家跑——打游戏。

他说,如果没有游戏,他不知道同学间还可以聊什么话题。

90后被骂脑残和“垮掉的一代”的时候,他难免有些困惑:

“我们只是玩玩游戏,上上网,从何得知我们是垮掉的一代呢?”

“在年长的人看来,玩游戏就是浪费时间,甚至有的人会取笑玩游戏的人——但是,这又凭什么呢?”

Anyway,劳家辉那时候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玩游戏,也cosplay——他说如果现在搜索他的名字,还能在当地的媒体上看到他cosplay的模样。

上广州美术中学,接着再考上中央美术学院,就读版画系。

年岁虚掷,游戏也日新月异。从单机二维到三维,从手游到最新的VR,虽然后来玩得少了,但劳家辉觉得,未来没有人可以离开游戏。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在大四选择以游戏作为切入点进行创作的原因。

最初是想做一个跟家乡和童年相关的主题。

“我念旧,我总有乡愁,”所以,“每当我听到《落雨大》《月光光》这些童谣时,我会落泪。”

趁着春节回家,他跑遍广州的博物馆,还跑去香港,发掘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小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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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妈妈在珠江边合影》 110cmx160cm 铝塑板上纸上铅笔 2017

他回到小时候住的地方,逛,跟人聊天,但发现童年照片里的那些场景都被拆掉了,当妈妈跟他说起某张照片的时候,他都觉得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突然发现,“我就像一个陌生人。就像一个过客。一直说怀念广州的小吃、街道、文化,但是我发现,我原来自己在打自己耳光。”

原定的主题难以为继,那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他猛然想起了游戏。

“我上央美之后,就没有玩游戏,再回去玩,突然间就像寻宝的时候挖到金的感觉,发现那个东西怎么那么有意思,那么好看。”

重操旧业,玩的是《仙剑》《天涯明月刀》,发现了有意思的场景就截图,然后再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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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徒手将现实画成游戏,这个90后眼中“玩家的未来”

《紫色的花》及局部 铝塑板上纸上铅笔、彩铅 2017

“画着画着,就特别多触动,然后想法越来越多,就好像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在游戏里,所有场景、人物、动物、植物都是模型构造的,都是矢量化的,因此当你在游戏中调节镜头景深靠近它们,你会发现所有物体的边缘都极端锋利。”

与此相对的,模型上的贴纸——无论它们随着游戏的发展变得多么精细化,但只要你不断放大,“它们就会以极端模糊的形态出现”。

外部边缘矢量化的清晰,与内部柔和模糊的质感构成了强大的张力。观看距离的变化导致焦点变化,这种反差简直让劳家辉感到太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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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玫瑰》250cm×170cm 布面丙烯 2017

下:《牡丹-1》 58cmx72cm 彩色铅笔、石墨 2016

但作为一个艺术家,劳家辉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将之艺术化地落到画布上。

为此他大量翻书,下载软件学习建模,同时大量地临摹和写生,获得手脑一体的经验。

“直到看见任何一个物体,只需要在纸上把结构画出来,然后我就可以把它画出游戏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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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里正在进行中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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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艺术家需要做大量的试验,并且需要在画面上耗费大量的时间。

其中一种方法,是用彩色铅笔在纸上画出淡淡的颜色,然后用纸巾把颜色“揉开”,使之变得模糊,这个过程就像制作铜版画时需要先把铜板抛光到光亮的状态。

至于锋利的边缘线,则用非常尖锐的铅笔来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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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一角,为了不同效果而做的试验

最后实现的,就是介乎游戏和绘画之间的效果。这种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状态,在我看来,如同人类即将要面对的未来之镜像或预兆——在现实和虚拟之间,曾经泾渭分明的界限会被模糊,相互融合,入侵彼此的领地。

实际上,这样的情况已经在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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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2》及局部 135×175cm 布面丙烯 2018

劳家辉的创新之处——如果我们同意将“创新”视为当代艺术的一种美德的话——不仅在于用一种传统的媒介和方法(素描和绘画)去表现更为贴近当下的一个新命题,还在于他的作品为观看提供了更大的宽容度。

比如这个,你该如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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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1》90×150cm 铝板上纸上石墨 2017

这些“裙底风光”,你又如何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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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裤碎片》15cm×15cm 彩色铅笔、石墨 2016

这是来自于游戏中NPC角色内裤的一截。调整镜头视角与和人物的距离,镜头会对模型进行“切割”,“切割”之后,在屏幕中留下的图像会如碎片一般悬浮在画面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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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2》39cmx69cm 彩色铅笔、石墨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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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4》180cm100cm 彩色铅笔、石墨 2017

打破禁忌几乎可以算是一种人类的本能。在游戏中,你可以从任何角度、任何距离观看某个对象,这种自由无疑是一种诱惑——劳家辉曾写道,“既然这么自由,那么,我也可以把视角调到裙子底下,观看裙内的风光”。

他发现那些模型是如此逼真,以至于观看时内心不免产生了一种罪恶感,让他满脸通红。

但脸红过后他发现,由于内裤和身体是两个独立的模型,因此你会看到内裤也有清晰的切割形边缘,而单从图像来看,这也十分有意思。

将之画出来的时候,这个年轻人既有些羞愧,但又很自信,“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假的,没有人会谴责我”,而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更多需要考虑的是焦点、边线和颜色等问题,而不再执着它是不是“不准偷看”之处。

他也画鱼,那些有着漂亮造型和表情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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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鲈鱼》70cm×30cm 纸上铅笔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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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鲢鱼》300cm×100cm 铝板上纸上铅笔 2017

如果看过现场,你就会知道,原作的确能勾引观者微妙的感受——它如此巨大,仿佛一条二次元的生物,跑到了现实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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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在应空间的展览现场,可以看到巨大尺幅原作的实际效果

同样让我喜欢的还有这两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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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头2》128cm×170cm 铝塑板上纸上铅笔 2018

佛头的形象来自网上某个模型,但劳家辉更改了模型的边缘线,在绘制过程中保留了头顶的多边形,让它有发光的神圣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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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刹天》49cmx76cm 彩色铅笔、石墨 2016

罗刹天的造型由很多个多边形构成,书本中的佛教人物形象经过建模和重新绘制后,具有了晶体一般的效果。

于我而言,以这样的方法和形式画佛教人物,更容易令人联想到佛教教义中自成一体又相互矛盾的种种——这个话题太过深奥,我必须承认自己没有能力阐释清楚,但另一方面,这似乎正凸显了艺术的优势——语言无能为力或大费周章的,那就让艺术直观地呈现给你。

同样借用“宽容度”这个概念——这两件画作的外延和内涵可以是如此之广,以至于我甚至愿意将之视为参禅对境的参照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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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劳家辉开了一瓶红酒,但我们既没有喝完,期间也几乎没有碰杯——在北京,两个广东人这么斯文地喝酒,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那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有点像他现在住的这个地方——通州一个商业楼盘的高层公寓,房子有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正在施工的地产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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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的工作室眺望出去的景观

我们走到楼下拍照,日光耀眼,万事万物百无聊赖。劳家辉总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或做出一点顽皮的表情——不管怎么样,能让自己显得更帅一点,或至少不要显得那么严肃就行。

在这个90后看来,严肃和深沉似乎离褒义甚远——毕竟是玩过cosplay的人啊,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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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好像也没有更多可以说的了,倒是觉得,如果你有兴趣去现场看看他这个展览,想必你会有更多自己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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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的未来 :劳家辉

C-Space + Local

地点 :北京朝阳区草场地红一号院F座

最后以劳家辉的一句话作结吧——曾经有一瞬间,当从网吧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感到强烈的混淆感。他惊惧于虚拟世界所提供的“真实”,同时又在不同时期、不同的游戏里找到惊喜,穿梭于现实和虚拟之间,他发现——

“发现这世界之大——不,不是世界之大,是世界之大,之多,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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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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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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