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有一天,一位中年男人走進了漢堡店。
漢堡店裡年輕漂亮有活力的服務員姑娘,循例問了他一個問題:
“今天,有什麼開心的嗎?”
那個中年男人想了想:
“我媽今天去世了。”
漢堡店的姑娘突然哭了,一邊哭一邊道歉。
男人一邊安慰她說沒事…沒事…一邊忍受著後面排隊的其他人的抱怨。
當他終於拿到自己的漢堡時,發現套餐裡多了一份免費油條。
他看著油條,突然想:
“我得到了一份免費油條,是因為我媽死了。”
這與加繆在《局外人》裡描寫母親死後的一封電報,冷漠的氣質很相似。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
我收到養老院的一封電報,說“母死。明日葬。專此通知。”
這說明不了什麼。可能是昨天死的。
別罵他無情,因為他總是出昏招。
他總是摸不著北,總是一有點狗屁想法,就忙著做人生總結。
從沒有人告訴過你
媽媽去世時你可以得到免費油條
雖然你沒他有名有望有錢有性。
但看到這張熟悉的馬臉。
很多人還是覺得看到了自己。
每當新一季出來,我們總是先激動、開心,看了三集又開一瓶啤酒,表示自己再一次被擊中了。
然而生活還是沒出路。
這匹老喪馬的第五季故事,又一次在豆瓣獲得9+高分。
Sir猜,很多公眾號面對它的新一季,已經用完了形容詞。
什麼“喪”,什麼“汙”,什麼“毒雞湯”。
包括Sir也一樣。
這套系列劇還有一個特點,就是:
看的時候你覺得萬分精彩,過了幾天你發現什麼情節都沒記住。
包括Sir也一樣。
但看完如此驚豔的作品,居然說不出什麼觀感,無異於當眾耍流氓。
好的,Sir就勉強說一點吧——
(儘管Sir最希望你今年哪怕啥劇不看,也別錯過它)
縱觀第一季到第五季,馬男波傑克總在“尋找自我”和“迷失自我”中來回晃盪。
第一季的馬男自私、無趣,卻還想扮演一個好人。
在“尋找自我”的路上,他拒絕承認自己是一個人渣。
第二季裡的馬男,極度渴望被愛。
但他愈發努力想讓別人理解自己,越發現並沒人願意看到他又老又胖的身體裡,那個孤獨、可憐、充滿負能量的靈魂。
第三季,馬男開始放棄自我救贖。
他失去好友,失去道德底線,重新回到孤獨。
人渣就人渣吧,沒什麼不好。他開始和自己和解。
第四季,也是系列裡最難熬的一季。
波傑克回到了童年老家,開始回憶他的幼時故事,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將老房子修葺一番。
藉著修補房子,他再一次試圖修補內心。
但每一次都這樣。
他努力想做一個優秀的自己,卻發現自私、孤僻、玩世不恭的性格,早已是他從童年開始,就一直被調教的結果。
就算和不懂事的爸媽和解了。
可這個年紀的他,已然做不到一個好人。
終於,童年都挖完了,朋友都得罪光了,可惡的老媽也快入土了……
第五季咋辦?
第五季,波傑克依舊跟充滿陽光正能量的花生醬先生是宿敵。
依舊要讓經紀人卡洛琳公主給自己建設“好人”的公眾形象。
他才不會變完美。
飯總要吃,錢總要掙,面子總要維持,話題總得蹭,老肉體偶爾也會蠢蠢欲動。
但他的靈魂確實變了。
少了那份追問的執著,反而更和解,更善良,更寬容。
他不再覺得只有自己一個糟糕,也注視和觀察著其他人的糟糕。
這一點相當佛系——
他在面對整個地球的糟糕時,不再像一個只會抱怨的孩子。
而像一個老爸,試圖慈愛地去摸摸地球的腦袋。
他開始戒酒,每天一小口。
開始從基礎做起,點滴做起,嘗試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嘗試著自己讓自己快樂。
挺不容易的,挺實誠。
當然,他還是很汙很搞怪。
因為他是話癆啊……
波傑克是一個得讓傷口一直攤開,才能活著的人。
一旦癒合,他又會再次受傷。
波傑克,彷彿就是人類被撕開的各種傷口的總和。
我們通過他,反芻創傷和審視創傷,讓自己變得更處變不驚(麻木遲鈍),自以為這就是成熟。
但波傑克說,別騙自己了,才不是。
這也是為什麼波傑克的金句,會成堆出現在深夜的朋友圈。
馬男的故事,其實一直在討論“得到”和“失去”。
而在這兩個命題中,波傑克總想理解一件事:
到底如何才會真的快樂?如果人生已經支離破碎?
這一季,波傑克想給童年收個尾。
因為,他媽真死了。
當你的藉口死了,你還怎麼怪藉口呢?
曾經這個人生藉口,被他引用了無數次。
牆上的全家福,早就非常清楚地解釋了這個怪異家庭的構造:
色厲內荏的老爹,歇斯底里的老媽。
夾在中間不知所措的,是童年版波傑克。
波傑克的父母都是loser,愛不愛都是過去式,互相埋怨是此後人生的永恆主題。
當然,用波傑克撒氣也是。
父親給他一直灌輸的觀念就是:
“你不能依靠任何人,沒人會照顧你。”
母親說的是:
“你的內心醜陋,你天生破碎。
就算你可以用工作、書、電影和小女朋友充實自己,但你依舊是不完整的。”
而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從童年開始,波傑克就一直在失去。
他一直試圖在父母的眼裡,找到一絲關於“愛”的可能性。
一個孩子,有多麼重視父母的一言一語,直到長大成人呢?
你看波傑克。
就連在母親過世前最後一句話“
我(I)看見(see)你(U)了”。他都要揣測出N種“意義”,比如:
我留意到你了!
別做壞事,我在盯著你!
字面意思,我看得到你。
你只是一個進入我視線的物體……
但仔細想想……哦,他媽那時候就是在“ICU(重症監護室)”。
……而她只是在讀牌子上的字母。
她到死,都沒給過波傑克愛。
面對這個兒子,棺材板都懶得敲一下。
這也解釋了波傑克為什麼一直缺愛。
就算是每晚換不同的性伴侶,他還是覺得沒得到“愛”,也沒有學會“愛”。
他總是指望從別人身上,去彌補自己的缺陷,卻讓缺陷越裂越大。
他沒有愛人的能力,也沒有愛人的權利。
順便說一句,我真的很愛你
我是說,我已經儘自己愛他人之所能
然而還是不夠,抱歉
愛,這不過只是在中年後,他失去的眾多東西(能力)其中的一件。
波傑克一直在修復人生的BUG,卻總是拆東牆補西牆。
在新一季裡,他放慢了速度,效果好一些了。
他努力成為一個好人,比如,擔心新劇劇本是否會物化女性。
當年最不把女人當回事的也是他
拒絕去演一個跟自己一樣的酒鬼。
當年酗酒的也是他
這算修身養性嗎?
起碼,他沒有前幾季說不演就不演、說毀約就毀約的性格了。
只需聽卡洛琳勸幾句,他馬上會腦補出正確三觀,又回去開始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丟掉了說一句“Fuck off”就跑路的自私。
同時漂亮地做好了兩件事——
靠譜地扮演好戲裡的角色,和戲外做一個靠譜的波傑克。
也因此得到了些什麼,像戴安的友誼,卡洛琳的關心,吉娜的陪伴……
如果你細心點你會發現,其實又有一個小問題出現了:
他好像又把自己搞丟了?
在“得到”和“失去”的過程中,我們一直在找所謂“平衡點”。
美其名曰“讓自己好受點”。
可“讓自己好受點”,到底是:
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自己的孤獨、自私、無能為力?
還是:
丟掉“它們”,迎合“他們”,也因此不得不搞丟一部分“自己”?
Sir說的好繞,希望你別暈……舉兩個例子。
戴安,是前者——
這一季,戴安與花生醬先生離婚了,為了恢復心情,她去了趟越南。
在冠冕堂皇地列舉了10個去越南的理由後。
理由一:尋根(她是越南裔)
理由二:做遊客
理由三:單身了想幹嘛就幹嘛
理由四:認識新朋友
理由五:離開你的自然棲息地
理由六:把工作變成度假
理由七:你的心理醫生讓你去
理由八:發現新的自己
理由九:脫離日常生活對你有好處
理由十:只有離開才能回家
是不是你常見的朋友圈傻雞湯?
待幾天以後,她突然深刻意識到,十個理由都是放屁。
真正的理由其實是,看著花生醬先生摟著新女友的腰,而那個姿勢是他曾經摟著自己的樣子。
戴安突然意識到,以後他都不會這樣對自己了。
這樣讓你再一次心碎
哪怕你的心早已碎了滿地
你以為自己安全了
但它依舊找到了再次破碎的方法
時間過去了,傷痕已經在了,時光又不會倒流。
一趟旅行,換不來任何修復。
除了,她又一次開始面對自己的缺點和不完美,她“讓自己好受點”了。
而卡洛琳公主是後者——
本季,這位強勢的貓女郎也開始拯救自己。
她想收養孩子,成為母親。
可當她用各種高大上的物質理由,說服一位小孩的生母時。
卻被對方的一句……“可大城市有漫天星辰嗎”搞得無語了。
在洛杉磯摸爬滾打多年的卡洛琳,難道不知如何用高超的談判技巧,繼續說服對手嗎?
她當然知道可以,但她沒這麼做,只說了一句: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丟掉了原本的某部分自己,她也“讓自己好受點”了。
其實第五季所有角色,或大或小都有這樣的領悟。
甚至一閃而過的一位路人——
當18歲和35歲的卡洛琳公主,分別從家鄉機場出發,前往洛杉磯。
有一位腦袋禿頂的西裝中年人,出現在排隊登機的隊伍裡。
時光荏苒,當年的他可是一個叛逆的朋克青年。
兩秒鐘不到,就讓觀眾感慨了一把:
人生就一次。
你可以單身,也可以成為父親、母親;
可以油膩、也可以健康;可以憤怒,也可以妥協;
可以努力成功,然後躲在寶馬裡哭;也可以一直失敗,騎在電動摩托上滿面灰塵……
反正,你永不可能成為十全十美的好人。
前面Sir說,馬男變實誠了。
因為他不斷地“攤開傷口”,其實是在不斷嘗試找到新出口。
第五季,他對出口的執念好像變淡了一點,開始重視每天的“過程”了。
你需要每天做個好人,這真的好難
其實不僅馬男變實誠,整個第五季也更實誠了。
它終於解釋了,前面Sir那個很深的疑問:
為啥季季好像都很精彩,卻總是就記不住?而且……你丫怎麼還拍不完?
波傑克說,這就是劇。
如果劇裡的人都幸福快樂了,這部劇就該結束了。
如果你永遠得不到大團圓結局,那麼好——因為生活總要繼續。
這就是生活,不可能事事順利,不可能萬事如意,不可能時時“讓別人看到自己”。
第五季的戴安說,我們太需要“讓別人看到自己” 。
Sir想想確實啊。
人生所有的美事兒,有名有望有錢有情,都和“讓別人看到自己”有關。
我們把“被看到”活成了“結果”,沒結果,就頭痛。
其實過程是線,結果是點。
人生那麼長一條線,幹嘛總是計較其中幾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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