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生命(散文)作者:刘万祥

热爱生命(散文)作者:刘万祥

热爱生命(散文)作者:刘万祥

写下这个题目,我有些怀疑自己这是不是说了一句世界上最最没劲的话。

谁不热爱自己的生命?每个人都懂,生命来之不易,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

可我又没有更恰当更准确的词汇来概括我所要讲的下面的故事。

这故事与我的父亲有关。

忆念起父亲,缘于我的一位刚刚参加工作的同事,在一个阳光很灿烂的日子,他从六层的楼上跳了下去。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他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走向永恒的死,只知道他还有一个年迈的老父,他谈了几次对象都没有成功……

在这个世界上,人生的里程漫漫,许多人走着容易的路,许多人走着艰难的路,而我的那位同事却走上了一条不可思议的路。

此时,我联想到备受生活磨难,有成千上万条理由可以去死的父亲,从坎坷和困顿中顽强的走过来的我的平平凡凡的父亲,该是多么的伟大!

父亲16岁就失去了双亲,与他遭此同样厄运的还有12岁的叔叔和9岁的姑姑。这样的境况还能活下去吗?作为长兄的父亲,替人放牛,跑到煤窑为人挖煤,硬是靠那瘦小的身躯和坚强的意志养大了叔叔和姑姑,一直到他们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庭。

父亲成家后,又生养了我们七个儿女。在那凄苦的岁月,七个儿女犹如七只狼崽,会把父母活活“吃”掉,或者被饿死。

但我们都已长大成人,不但我大学毕了业有了工作,我的其他六个弟弟妹妹也都成了家立了业,过着相对幸福的生活。

我不想细致地描绘父亲在几十年的过程中是怎样苦煞累煞把我们养大,供我们念书。只想选取两三个片段来表明父亲是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生命的。

我曾问过父亲:“那时的窘困和艰难,你没想到过死吗?”

父亲瞪大眼睛:“死?没想,从来没想过。”

那年月,在生产队,粮食不够吃。我们兄妹几个只知道哭。我们吃野菜、吃荞麦花、吃豆叶……,凡能吃的都吃。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榆树上的榆钱儿成了救命的“粮”。由于家家都缺吃,人们便抢榆钱儿,矮处的被抢光了,高处的没人敢上。父亲便常常爬到高高的树梢上去捋榆钱儿。一次,风很大,父亲在飘摇的树尖上认真地捋着,只听“咔叭”一声,父亲坐着的那个枝杈断了,连人带筐像树上的果子掉了下来,多亏树底下堆放着一些破烂柴禾,才没把父亲摔死。父亲在那柴禾堆上躺了半天才慢慢起来,脸被划破了,被撕掉的一只袄袖像面小旗在枝杈上“啪、啪”地舞动。

父亲不是铁打的汉。父亲还是在炕上躺了两天才下地干活。头一天,父亲脸色苍白,不思饮食。母亲抹着泪要给父亲买药。父亲摆摆手,制止了:“没事儿的,咱庄稼人的身子骨儿土性,命硬着呐,没事儿。”

在我的记忆中,尽管头疼脑热的事也经常有,可父亲从来不吃药。“干点活出点汗就好了,有那钱,不如给孩子们扯块布做件衣裳。”父亲常对母亲这样说。

其实,我家粮食不够吃,不仅仅是因为人多吃得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挣不够工分,领不回来口粮。我们都小,只父母两个人挣工分。秋天,看见别人家一袋袋从队部往回扛粮食,而父亲只扛了一两袋,剩下的就得交钱了。可钱从哪儿来?

为了多挣工分,父亲没黑没白,除了正常的出工,晚上去“夜战”,中午去浇地,凡能多挣工分的活计他都揽了来。那一年,队里打井,打三丈深没见到水却见到了硬硬的石头。于是就凿眼儿放炮,炸药装好了,雷管导火索也装好了,可就是没人敢下去点火。“谁点一次炮,给他记俩工。”队长望着大伙儿。“俩工,四个工也没人点。”有人在旁边小声嘀咕。“四个工就四个工,谁点?”队长一脸的严肃。人们望着那黑洞洞的井口,默不作声。这时,父亲站了出来。父亲走到那用来往上提土的辘轳跟前,摇晃了一下井绳,然后绕在大腿上,眼盯着队长:“说话算话?”“不算话是娘们儿。”父亲就很豪迈地下去了。父亲点燃那“哧哧”冒着白烟的导火索,人们用那长长的井绳快速地将父亲刚拉上井口,井底的炮就“轰轰”地炸了。一些碎小的石块蹦上来,稀稀落落地打在父亲身上。

母亲抹着眼泪求父亲别再干,父亲很坚定:“一天能挣四个工呢,咱不干,让给别人?”

我也在一旁劝父亲:“爸,你再干,会被那乱石砸死的。”

父亲打了我的屁股一下:“浑小子,净说傻话,咱庄稼人,就是吃苦的命,命硬着呢。”

“命再硬,还能硬过石头,硬过炸药?你死了,剩我们娘几个,咋活?”母亲还是抹泪。

父亲很严肃:“正因为有你们娘几个,我不会死的,老天有眼。”

那一年,父亲一个人顶四个人,秋天,扛回了满满几麻袋粮食。

现在想来,父亲真的有些不够珍惜自己的生命。为了我们能有粮食吃,便拿生命做赌注。

果真是像父亲说的那样,庄稼人的命硬吗?在我真正长大的那一刻,我才深深地体会到,并不是庄稼人的命硬,才躲过了那一次次生命的危机,而是父亲灵魂深处有一种硬朗朗的精神,才支撑起了生命的天空,是那艰难的岁月,给了他一个不弯的脊梁。

整日操劳的父亲终于病倒了。在医院的走廊里,大夫很严肃地对我说:“肝癌晚期,回家准备后事吧”。

我揉着哭红的眼睛走进父亲的病房。父亲似乎知道了一切,便说:“咱们回家吧,找找民间偏方,行许还有治。”他见我没有反应,又说:“偏方治大病。”

父亲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受尽了病痛的折磨。这次,父亲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了,从来不吃药的父亲,每次我们把那用民间偏方熬制的黑黑的草药汤端给他时,他便像喝饮料一样大口大口地喝下去,连碗底剩下的药渣也一口口地舔净。

父亲的这个动作,在我心灵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父亲不愿意去死,尽管日子依旧很艰难,尽管他也知道,生命已到了尽头,可他还是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到了那一碗碗的黑药上。那时,他一定在想,命虽苦,可活着该是多么美好。

那一年,父亲54岁。

沧海桑田,逝者如斯。父亲在那条生命的暗道上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回头。父亲以往那些质朴的语言和生活的细节变得像镰刀一样锋利,不停地割痛了我的心。在他那貌似不珍惜生命的背后,不正是对生命的深深热爱吗?这“热爱”就是对命运的抗争。

父亲一生很穷苦,在物质上没给我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他却给我留下一份激荡生命的精神,以致在我生命过程的所有日子里,无论遇到怎样的不幸和灾难,我都会用这份精神武装自己,勇敢地走下去。

或许,我的那位同事与我父亲的情况不一样。但无论怎样,即使人生中痛苦与生俱来,即使痛苦无处不在无可逃避,都要坚毅地活下去。只要你活着就是生命的全部理由。因为死的机会很多,而活着却只有一次。

热爱生命(散文)作者:刘万祥


热爱生命(散文)作者:刘万祥

【作者简介】 刘万祥,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赤峰市作家协会理事,中等职业学校高级讲师。在全国50余家刊物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500余篇(首)。出版有散文集《生命经典》《记忆里的炊烟》和诗文集《诗情浩荡》。其中诗歌《你以温柔的手臂挽着中国——写给我们不屈不挠的农业》获得《淮风》诗刊“征文”一等奖;《发光的沉默》被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公司翻译成英文收入“诗人诗历”。散文《老钟》被选入内蒙古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幼儿师资培训项目”的《语文》教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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