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高二這一年,寧蓁發誓要做好三件事。
試著接納繼母和繼弟。
堅持跳舞。
遠離陸執。
前兩件她都做得很好,第三件……
某天教室的燈啪地被關掉,黑暗中,她被少年死死摁住手腕,拉進懷中。
“嫌棄老子窮,嗯?”
我叫寧蓁,寧願那個‘寧’,其葉蓁蓁的‘蓁’”,很高興能和大家一起學習。”寧蓁啞著嗓子,做了個標準簡短的自我介紹,剋制著自己的目光不往第一排看。
又是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
教室裡老舊的風扇嘎吱嘎吱響,少女一身白裙子站在講臺上,睫毛不安地顫了顫。
第一排正中間,一個男生趴在桌子上睡覺。兩次掌聲都沒能讓他抬個頭。
寧蓁鬆了口氣,總算有些不同。前世她做完自我介紹,男生的頭從臂彎抬起,狹長清冽的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懶散地鼓了個掌。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她戴著口罩,不知道長得好看不。”
“長得好看還戴什麼口罩?早露臉了,你是不是傻。”
“但是她腿好細好白,應該長得不錯的。”
宋寶芸讓大家安靜,目光掃視了一圈教室,最後落在睡覺的男生身上。猛力拍了拍講桌:“陸執,上課多久了你沒聽見嗎?”
教室最後排,陳東樹戳了戳林子川:“執哥又打了通宵啊?”
林子川幸災樂禍地笑:“昂。”
“執哥666。”
講桌被拍得轟隆響,趴在桌子上的人動了動,總算有了點反應,睜開眼睛直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陸執皺眉看了眼班主任,目光落在新同學身上。
只一眼,就意興闌珊地移開了眼睛。寧蓁眼睛亮了亮,這一世,是不是證明他對她沒興趣?
教室裡只有一個空位,在倒數第二排靠牆的地方,前世寧蓁一來就坐的那裡,周圍一堆學渣,常常“煙霧繚繞”,一地菸頭。好在沒一週就換了位置。
她靜靜等著宋寶芸開口讓她坐過去。
宋寶芸出口的話卻轉了個彎,看了眼睡眼惺忪的陸執。
“陸執,你坐到後面去,不許再睡覺了。寧蓁,你坐到他的位置上。”
有時候蝴蝶效應就是這麼奇妙,變了一點小細節,未來就不會按照既定的軌跡走。
陸執挑了挑眉,還沒動作,他同桌一個卷頭髮的女生就變了臉色。
寧蓁也有點楞,呆呆看過去。她沒想過搶他位置的,她巴不得一點都不沾染他。
好在陸執也不喜歡第一排的‘特殊寶座’,老師在他耳邊逼逼逼,他睡得不安穩。唾沫星子還時不時濺到他手臂上,好幾次他被噁心地摔門而出。
陸執摸出桌子裡面的PSP遊戲機,起身,沒看那個‘搶’了他位置的新同學,慢悠悠地往後面走。
他穿白襯衫,領口解開了三顆釦子,露出性感的鎖骨。眉眼俊秀的少年,懶散痞痞的氣質,吸引了好多明裡暗裡的目光卻不自知。
走到教室最後一排,一群狐朋狗友開始起鬨。
“歡迎執哥重回組織。”
“執哥不容易,終於脫離苦海,快來兄弟們的懷抱,帶你一起飛。”
伴隨著幾聲口哨。
陸執垂了眉眼,吐出一個字:“滾。”
又對林子川:“坐進去。”
林子川起身挪位,讓他坐外面。七班兩霸順利會師。
寧蓁已經在陸執原來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凳子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從臀上傳上來,讓她渾身不自在。
“好了,現在我們開始講課。翻到課本98頁,接著講例2這道習題……”
宋寶芸開始講課,寧蓁趕緊從書包裡拿出數學課本和水性筆。
書包往課桌裡塞的時候卻遇到了阻礙,她低頭一看,陸執的書還在裡面,嶄新的十來本書,看起來都沒摸出來過。
裡面還有一盒煙,一個打火機。幾個粉紅色的信封散亂放著,應該是陸執還沒來得及扔的情書。
寧蓁動作頓了頓,將書包放在自己腿上,開始認真聽課。
林子川推了推身邊人的肩膀:“週五季菲的生日,去不去?”
陸執打了一宿的遊戲,腦袋脹痛,頭埋在臂彎:“不去。”
林子川有些為難,他答應了季菲,週五晚上把陸執喊過去。陸執這幅愛答不理的模樣,顯然沒半點興趣。
唉,煩躁。
下課鈴聲響起,教室一下活絡起來,陸執淺眠,壓根兒沒睡著。
他屈起食指,用指節揉了揉太陽穴。下意識往課桌裡一摸,沒摸到煙。
他這才想起,自己和一個女生換了位置,除了口袋裡的手機和桌子上的PSP,他什麼都沒拿走。
陸執抬起頭,純黑的眼,深邃晶亮,落在第一排那個瘦削背影的女生身上。
正午的空氣悶熱,陸執的黑髮微微溼潤。他看了寧蓁一眼,淡淡收回目光。
陳東樹嘖舌:“新同學病殃殃的,執哥還欺負人家,可憐得一逼啊。”
陸執還沒吭聲,林子川就打了陳東樹腦袋一下:“傻|逼。”
沒長眼睛啊,人家那明顯是嗆的。
一群不|良少年去對面餐廳點菜,餐廳的空調開著,涼爽撲面而來。
都知道陸執挑嘴,菜單遞給他:“執哥,想吃什麼?”
陸執隨手把菜單給了一旁的林子川:“我出去一下。”
出了餐廳,又是一陣熱浪。
陸執單手插褲兜裡,碎髮散落在額前,漫不經心的模樣,卻莫名吸引人,路過的學生紛紛偷偷看他。
他目不斜視,去了隔壁的小超市。
餛飩店裡,童佳拍著寧蓁的背:“蓁蓁,你沒事吧?”
寧蓁搖搖頭,她剛咳嗽過,嗓子發癢,眼裡蒙了一層水光。
眼角微微發紅,背上也沁出了一層汗。
突然桌子上多出了一瓶冰水,寧蓁下意識抬頭,對上了陸執漆黑的眼睛。
陸執帶著幾分慵懶,見她呆愣的樣子,眼裡還帶著淚。
他揚了揚嘴角。
寧蓁腦袋一空,下意識低了頭。
“新同學,給你的。”他慢悠悠地道,“幫忙搬書的酬勞。”
寧蓁不敢拒絕,她瞭解他的性格,非要給一樣東西的時候,就算不要,他也會想辦法塞過來。
她伸手,將冰水攏在手中,冰涼傳到掌心。
“謝謝。”寧蓁道謝,聲如蚊蚋。
陸執看了她紅透的耳尖一眼,轉身走了。
推開餐廳的門,一群人擠眉弄眼地看著陸執。
神色微妙。
不需要人推,陳東樹自覺衝鋒:“執哥,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啊?”
陸執雲淡風輕地瞥了他一眼,薄唇微掀:“看上你|媽個蛋。”
都不知道長什麼樣。
有人悶笑出聲,像是一個信號,所有人都噗嗤笑了。
肖峰笑得肩膀亂抖:“執哥是三中出名的高冷帝啊,聽沒聽說過一個比喻?”
有人心領神會,接話道:“執哥是朵最招搖的花,原地不動,也有蝴蝶往上撲。”
哪怕是前女友餘姍姍,也是自降身段倒追了陸執半個月,才和陸執在一起的。
可惜那女人自己作。
“高冷如執哥,我才不信他會看上一個才來半天的妹子。”肖峰說。
陳東樹差點跳起來,掐住肖峰的脖子前後晃:“操,剛才就你他|媽說得最起勁!”說陸執肯定看上人家小妹妹了,結果轉眼變卦,害得自己捱罵。
剛才陸執走出餐廳,拿了瓶冰水往餛飩店走。陳東樹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不確定道:“執哥良心不安,去給人家道歉了?”
“執哥有良心這種東西嗎?”
“沒有哈哈哈哈!”
肖峰挑眉:“執哥肯定看上人家了,你們什麼時候見他主動過?”
林子川皺眉:“送水而已。”
一群人閒得蛋疼的人討論得熱火朝天,陸執推門進來才噤聲。
陸執不理會他們,指尖夾了根菸,青白色的煙霧中,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
下午上課前,寧蓁去後勤部領了兩套校服和一本學生手冊。
校服一套藍色一套白色,褲子都是黑色。她插班過來,只剩下碼數過大的校服,她翻開領口看,170的碼,她高二這年身高才163。怪不得宋寶芸讓她拿回去改改。
寧蓁去廁所換了衣服,褲子太長,她捲了兩圈,露出白皙的腳踝。
鏡子裡的女孩,戴著天藍色的口罩,齊劉海柔順地披散在額前,馬尾紮在腦後,一雙杏眼充滿朝氣。
寬大的校服讓她更顯嬌|小瘦弱。
寧蓁笑了,終於有種回到高二的真實感。
她中午沒有回家,去教室自習。
~
生機勃勃的春,草長到了半腰。
一眼望過去,險些以為這是草原,陸執在這裡為她搭了一座鏤空的小燈塔。
通往塔頂的路上,鋪滿了玫瑰花,如今花瓣都凋零了。
她沿著階梯慢慢往上走。
陽光正暖,偶爾能聽到幾聲鳥鳴。
天空撐起了很大一塊幕布。
劉威看著眼睛酸了酸,不知道當初陸總是懷著怎麼的心情精心佈置的這一切,他壓下聲音中的哽咽,對塔頂之上的女孩大聲道:“您按一下旁邊的開關。”
她握緊了拳頭,輕輕按了按。
幕布之上被點亮。
現在是黃昏。
只能看見蒼茫的天色和刺眼的燈光。
劉威有幾分尷尬,他沒太能理解陸總的心思,好像這是晚上才有的浪漫?
他還來不及說話,寧蓁說:“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劉助理,你先回去吧。”
劉威應了,到底沒敢真走,他去遠處停車的地方等著。
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也看到了陸執到底是花了怎樣的心血。
——他送了她一片星空。
當夜晚來臨,頭頂的幕布被點亮,就是無數星光點點,銀河流轉的場景。
劉威在遠處看著都覺得震撼。
寧蓁沒有哭。
她坐在高塔之上,其實他們的錯過,僅僅只是幾個小時,他沒有等到天黑,來不及把這一切送給她。
寧蓁沒有見過草原,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星空。
但她見過這世上最溫柔最深情的人。
他始終在試著,把她一切沒有見過的美好都給她。
帶她坐山地摩托車,哄她上纜車,給她一片星河。
她人生所有精彩的嘗試,都來自他的給予。
她好想他。
想他幾年前還是青澀的模樣,明明少爺脾氣還沒改,皺著眉頭幫她做大掃除。想他做她同桌時,故意逗她,問她情書想要什麼樣。想他在路燈下,揹著她走了好遠的路,讓她別輕易放棄他。
還有去年冬天,他帶她看了一場泡沫雪。
頃刻白頭,仿若一生。
原來不過短短几年,她的記憶,已經全是他。
她從衣服裡摸出一個方形小盒子。
她知道那天陸執打算求婚的。
他把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她從裡面找到了這個小盒子。
裡面躺著一面精巧的鑽戒。
背面的是兩個字母。
L&N。
如同多年前,他霸道的情書寫了六萬字——寧蓁是陸執的。
她自己把戒指戴在無名指上。
努力想笑一笑,可是眼裡已經盈滿了淚。
她怎麼辦啊?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別的人了。
他給了她一切最好的東西,讓她習慣仰仗愛活下去,餘生怎麼辦呢?
寒冷的冬天都已經過去了,陸執,你什麼時候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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