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丨二李文库——藏书的境界

文史丨二李文库——藏书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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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丨二李文库——藏书的境界

文 • 王嘉陵

图 • 网络

四川省图书馆内,书墙矗立的星光阅览厅一侧的上千平方米空间,新设置了两个馆中之馆,分别以李劼人和李一氓的名字命名,这不仅因为他们生前即已是声名远播的一代大家,也因为这两个馆中之馆实在收藏着他们捐献的毕生的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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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异同

李劼人(1891-1962),原名李家祥,20世纪中国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以《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三部曲闻名于世。

李一氓(1903-1990),原名民治,革命家、政治家、学者和诗人。晚年任中顾委常委、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组长。

这两个人有着不同的生平和履历,年龄相差一轮生肖,却有着一些共同点:李劼人出生于成都市,李一氓出生于彭县(今成都彭州市),两人都是川西人,一缕乡情绵延不绝;两人同姓,虽然并无任何同宗之关系;两人生前都喜收藏古籍,坐拥书城;两人生前都关心和参与四川的文化建设,并在生命的终点把毕生的珍藏捐献四川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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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劼人:一生藏书实为用

李劼人三岁发蒙,据他自述,九岁随父母客居江西南昌,已将《四书》读完,开始读《诗经》《书经》《礼记》。十四岁时父亲病逝,他随母亲扶父灵柩回川,九江遇风,船触礁,父亲留下的书籍和行李全部损失。失去的书籍有翻看过多次的《七侠五义》等小说。李劼人小时读过不少这类小说,他的同学郭沫若回忆,中学时劼人绰号叫“精公”,穿着精致干净,喜欢聚拢同学绘声绘色讲故事。

中学以后,李劼人有过办报纸、当教授、翻译家、作家及留学法国的经历。1939年为了避日机轰炸,在成都外东沙河堡赶修“疏散房”,李家自前八代算起第一次有了房宅,可以安居下来,不再赁房而居,而且,可以不再随时担心搬家,数十年所置备的中外书籍和报纸杂志,也不至像以前那样散失了。“疏散房”建在乡下,为了便于邮递员投递信函,李劼人将它题名为“菱窠”,在这里一直住到终老。

李劼人是因其办报、留学、教书、写作的需要而购买书籍,藏书逐年增长,到1956年已经增至二万册。这基本就是他辞世后捐赠公藏的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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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氓:半世收藏多精品

李一氓年轻时即著述等身,译介马克思主义,中年后转而对古代典籍发生兴趣。他的藏书不以数量取胜,但质地极佳。他说,自己并非出自世家或书香门第,老家除《四书》《古文观止》《昭明文选》几部常见刻本和一部《石头记》活字印本外,别无藏书传下。战争时期因行军居于大户人家,初识书画,进京以后长跑北京琉璃厂买一点字画,集中于明清人所作,譬如石涛的画。1958年后出使国外,就不买画了,主要兴趣转向藏书。实际上,此前几年做外事派驻欧洲,就常在维也纳、伦敦、巴黎、莱比锡的旧书店购买书籍。在北京为买古籍常跑琉璃厂,也有到安徽、苏州、上海各地旅行,逛旧书店买书。

李一氓自收书伊始,因宋版书市面上太少,很难收到,也不愿意收藏大部的经史著作,于是主要收藏明本和清初的版本,且以诗词、小说、戏曲、版画等为特色,甚至也有古代的考卷一类。他雅好古典诗词,从1948年开始收藏词集,仅此一类即达2300余册,占到他的古籍藏量的三分之一强。其中清人的词集最多,又有王国维稿本《唐五代二十一家词》、汲古阁《宋六十一家词》,最值得称道是《花间集》几乎收藏齐备了历代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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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氓与《花间集》

李一氓书库里有一浅棕红、木纹清晰的书橱,里面装置了以明清版本为主到现当代的26个版本的《花间集》,可以说是举世所藏《花间集》版本最为齐备的收藏。

李一氓为什么如此偏好《花间集》,一则《花间集》是词集,一氓喜欢集词集以成体系;二则《花间集》是首部文人词总集,是词的开山之作,应该被重视;三则《花间集》五百首词由十八位词人写出,其中十五人是蜀人和外省籍在蜀做官之人。

李一氓所收集的《花间集》版本齐备,而且各个版本之间有很大差异,对文学史研究,特别对四川地方文献研究有很大意义。国内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图书馆收有这么齐备的《花间集》,26种版本的《花间集》堪称一绝,大大丰富了城市文化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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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氓与《水浒叶子》

所谓“叶子”,是当时的一种类似酒令、酒筹的物件,约始于北宋宣和年间,在民间颇为盛行。李一氓藏《水浒叶子》,是明末画家陈老莲所绘,为陈老莲绘画的巅峰之作。这部出于陈老莲之手的版刻作品,不仅对后来的“水浒”人物绣像产生深远影响,而且在中国古代版画史上占据了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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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郑振铎藏有《水浒叶子》,定为初版,后来潘景郑所藏定为早于郑本,李一氓所藏《水浒叶子》一出,与郑、潘所藏加以对比研究,被认为是明崇祯年之前所作,是原刻。此本刻工黄一彬(字君倩),为潘本刻工黄一中(字肇初)之兄长。据推断,潘本年代大约在明崇祯末年到清顺康间,至少晚刻二十年,“粗率间多有省笔”,应是此书的覆刻本,而郑氏所藏则更晚,定为清初所翻刻。

这样一部书得自广东藏书家王贵忱先生。1978年初王贵忱赴京,将所藏《水浒叶子》携带相赠一氓。贵忱老现已年届九旬,他告诉笔者,当时出版书籍很困难,他和李一氓是收藏古籍的老友,想让李一氓帮助把这本书用于出版,让更多地的人能够欣赏到陈老莲的这一惊世杰作。李一氓做到了,并在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此书之时,做了一篇跋文,述其版本源流和艺术特色。

《水浒叶子》和四川颇有缘份。为原本写“缘起”的张岱,祖上是四川绵竹。此书传入川人李一氓之手。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李一氓将毕生所藏赠送故宫博物院和国家图书馆之余分赠三处:文物类给四川省博物馆,平装书四千册给自己的家乡彭县图书馆,线装古籍三千余册则捐赠四川省图书馆,包括这部《水浒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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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大家视野参与文化建设

李劼人和李一氓不仅自己藏书,也以盈盈乡情和大家视野,为成都的文化建设做了几乎相同的事情。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李劼人任成都市副市长,兼任成都杜甫草堂纪念馆筹委会主任职,从筹建之初,即主张草堂广收文献资料,做好杜甫的研究工作。他发动相关人员,并以自己的人脉广为联系,得到周彩芹、刘千里、汝喜、向仲坚、郑伯川、程会昌、程千里、江庸、张澍林、李一氓、黄裳、郭沫若、郑振铎等著名学人和藏家的响应,获得不少杜诗珍稀版本。郭沫若是他早年的同学,也是最早评论和推出《死水微澜》三部曲的人,郭访问杜甫草堂时,李劼人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对他说,要他帮助为草堂找一部宋版杜诗。1955年6月,他曾亲笔致函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郑振铎先生,写道:

西谛先生:成都为纪念爱国诗人杜甫,收集有关文物资料,在其草堂陈列。规模初具,陈列室已于五月四日正式开放,颇得社会好评。已收集文物中有历代不同版本杜诗一百六十一部,独无宋代刻本。据悉成都市文化局曾托上海有关方面转商天津赵元方先生,将其所藏宋刻王洙本《杜工部集》半部出让。北京图书馆已有宋刻杜诗两部,而成都草堂尚无宋刻,草堂又正为中外注目之地,凡来蓉人士靡不到此景瞻。职此之故,敢请先生统筹兼顾,大力促成。赵先生之半部宋刻如能藏之成都,不仅为草堂增色,即于研究方面得益以复不鲜。为价之处,尚希高明审之。伫候回示。

而李一氓中学时多次游历草堂,对草堂有深厚的感情,也一再勉励草堂搜集古籍、办刊物、作研究,提升草堂的影响力。他受托于成都杜甫草堂,在国内外旧书店热心为草堂搜购书籍。草堂所藏《杜集》至少有三十五、六种是李一氓代买的(多属孤本、善本)。有半部宋本,即《杜工部草堂诗笺》,李一氓从山东济南帮助购进,又一部珍稀残本《杜集》也是由他购进,又出面请朱德、康生、陈毅、郭沫若等题写跋、识,进一步提升了该书的收藏价值。他生前将自己收藏的70余种珍贵的国内外版本《杜集》及与杜甫研究相关的文献典籍,赠与杜甫草堂。

近年,杜甫草堂被国务院批准为古籍重点保护单位,这和两位先生打下的基础是密不可分的。

书卷香气萦绕悠悠岁月

李劼人和李一氓已经离开我们很长时间了,但他们的藏书留在了四川,留在了成都,留在了我们身边的图书馆。李劼人捐献省图书馆的藏书二万余册,有一万六千余册古籍,有自成体系的四川地方文献和州邑刻本。

李一氓经日积月累的搜求积攒,藏书达到上万册之巨,其中古籍占到六千余册。除了捐献国家图书馆等,有半数以上捐献四川省图书馆,其中七百余册为珍善本,极大地增添了省图书馆的藏书特色。

李一氓回忆藏书往事时写道:“我的这一点东西,对于我真是云烟过眼了。但它们依然是云、依然是烟,依然在北京和成都悠悠儿光彩地飘浮着。我祝福它们的存在!”

李劼人没有过多谈及自己的藏书,只是对家人讲,身后把书捐赠国家,家人即照做了。他身前拟有一印,措辞为:“一度藏于菱窠”,拟请人刻制,钤印于藏书之上。这倒能反映他对藏书的态度和境界。

李劼人、李一氓辞世已久,但他们留下的书卷香气会长久地萦绕于我们生活的时代,乃至今后的悠悠岁月。

文史丨二李文库——藏书的境界

(作者系四川省图书馆研究馆员、李劼人研究会会长)

金牛区数字方志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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