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向西」(三)狼口奪羊的少年

「騎兵向西」(三)狼口奪羊的少年

陳老當年趕著羊往山溝裡跑,山坡上那兩個馬家軍,沒有開槍,如果開了槍,危險就大了。

馬家士兵的槍打的很邪乎,上面說的1947年隴東合水戰鬥,擔任主攻的359旅旅長郭鵬,教導旅第一團團長羅少偉、副團長熊光焰、第二團政委關盛志,全部中彈負傷,一場戰鬥,中高級軍事指揮員這麼高的槍傷比例,在解放戰爭中實不多見 。

「騎兵向西」(三)狼口奪羊的少年

在西北戰場,解放軍常年處於優勢敵人圍攻中,特別是與馬家騎兵作戰,對手戰法特殊,近戰頻繁,軍政指揮員靠不靠前指揮,都常置身於敵方步槍射程之內,這是當時西野部隊的真實戰場狀態。

西府屯子鎮戰鬥期間,彭德懷身為野戰軍最高軍事指揮員,在青馬騎兵合圍的險境下,曾罕見地向警衛員要過了手槍,在長征中和抗戰期間,這種情況都不多見。後來在朝鮮戰場上痛擊沃克,死拼李奇微、打的範佛里特沒脾氣時,更沒有必要親手摸槍了。

郭鵬旅長挨的這一槍,是從軍以來的第十七次負傷,解放軍進軍新疆兩個軍,二軍軍長郭鵬,政委王恩茂,六軍軍長羅元發,政委徐立清,都是功垂邊疆的五五年中將 。

1967年,新疆某國防高地山腳下,郭鵬副司令員驅車前來視察,當時上高地只有一條施工便道,吉普車開不上去,可是老司令非要登頂,面對這位全身戰傷的老紅軍,認真細緻又倔強的老首長,基層官兵犯愁了。

“抬上去!”

隨著一聲令下,工兵排七八個生龍活虎的戰士,立刻把郭副司令架進車裡,抬著吉普車就上了山。

下命令的,就是團直特務連的陳麥志連長。

行至山腰,便道也到了盡頭,老司令下車,讓陳連長領路,還要往上爬,終於累的大汗淋漓,氣喘不停,畢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陳連長再次下令,把副司令員抬上去,當上到制高點,得知施工中有戰士累吐了血,再握著一隻只結著血痂的手,老將軍哽咽了 。

那時的開國將軍,那樣的官兵關係,確實令人感佩。每當陳老講起來,都不時望向窗外的遠方,那個方向,是巴音溝 。

「騎兵向西」(三)狼口奪羊的少年

合水之戰繼郭鵬旅長中彈後,又有前線高級指揮員被馬家軍開槍擊中,摟火的這小子確實是好槍法,好運氣,一槍傷倆:教導旅一團的正、副團長,前後站著,被一發子彈打了個對穿。

團長羅少偉是西野很有名的青年指揮員,後來在新疆七角井檢查軍務時,被烏斯曼騎兵伏擊,寡不敵眾,連同參謀、警衛等六人,除司機被俘外全部遇難,羅少偉遭叛匪殘忍戮屍,死狀極慘,後來收拾他的遺物,除了部隊發的被褥用品外,身無一物,羅少偉犧牲時年僅三十二歲,時任十六師副師長,是西北解放過程中犧牲的最高級別的解放軍將領。

副團長熊光焰後來任陝西省軍區副司令員,五五年授銜大校。

教導旅二團政委關盛志也被馬家軍開槍打中,關盛志後任六軍十六師政委,進軍新疆後指揮過東疆剿匪,五五年授銜少將,曾任蘭空、濟空政委。

馬家軍戰鬥力很強,除了騎兵機動能力和亡命攻擊精神,也與馬部士兵重視射擊訓練有關,所以才有王震司令員“唯青馬慣打,英勇善射能戰”的評價。三槍放倒解放軍四個軍政主官,青馬瘋狂,是有些軍事資本的。

在馬家騎兵的槍口下敢跑,幼年時的陳老,真是人小膽大,死裡逃生 。

“要不是我的五祖父給他們說好話,能不能活著都不知道了。”陳老說。後來才知道馬家軍不開槍的原因,不是他們發了善心,而是關鍵時刻,家裡的長輩救了他。

隴東革命老區的群眾基礎好,當時村裡的保、甲長,白天跟敵人應付,晚上給游擊隊報信,當地百姓稱為“晝白夜紅”、“內紅外白”,陳老的五祖父是村裡的甲長,當時正好在坡上,趕忙應酬,馬家軍才沒有開槍。

為什麼逃命也要趕著羊?因為這幾隻羊是家裡的命根子,是陳老的爺爺辛苦奔波掙錢買來的,所以即使遇到危險,他下意識地趕著羊,不肯扔下羊自己跑。

陳老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家裡的主要勞動力,除了放羊,還要撿柴、挑水,幹雜活。從小穿的是自己打的草鞋,沒有穿過襪子,也沒有見過。冬天放羊凍的受不了,唯一暖腳的機會,就是看見老牛撒尿時,趕緊把腳踩上去。“現在的孩子們可能不會相信,可從我們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那個苦,是深有感觸的。”

「騎兵向西」(三)狼口奪羊的少年

小時候兩次遇狼,陳老記憶猶新。

第一次,是和堂弟一起放羊,突然從溝底竄上來一隻狼,叼了一隻羊就跑,兩隻護羊小犬很勇猛,撲上去就咬,狼很狡猾,一甩頭先把羊扔下溝沿,轉頭和護羊犬咬在一起,不多時,溝下又竄上來三隻大狼,兩隻護羊小犬被咬的遠遠跑開了。

兩個小孩在犬、狼惡鬥時,拼命趕著羊跑回了家。

“一進門,少了一隻羊,父親以為是我貪玩把羊看丟了,拿起棍子就把我狠狠打了一頓,”陳老說:“父親邊打邊說,你爺爺為了這幾隻羊,連奶奶的命都丟了。”

“當時特別委屈,想不通,不就是一隻羊,我倆都差點餵了狼,人命難道還不如羊值錢?還不如跳崖死了算了。”母親看他哭的很傷心,埋怨了父親幾句,就哄著他睡覺了。

第二天,陳老的父親還是半信半疑,就扛上一把钁頭,帶著他來到羊被叼的地方,在溝沿下邊,看到了一堆羊毛和碎骨頭,這才知道錯怪了他。陳老後來才知道,當年奶奶臨產,大出血昏迷不醒,爺爺常年在外奔波不在家,那時候村裡談不上什麼醫療條件,會接生的人也不在,在場的人慌亂之中,不得已用了土辦法,拿冷水澆面,這種不當的救治方法使奶奶慘痛地死去。等爺爺千辛萬苦掙了點錢,買了幾隻羊趕回家的時候,奶奶已經不在人世了,他也才理解父親的話。

狼又來了,第二次,有一天外出放羊時,溝裡起了霧,一隻羊已經被狼咬住的時候他才發現,憤怒之下,舉起趕羊棍就衝了上去,對著這只不知哪裡竄出來的狼一頓猛打,三四棍下去,打的狼鬆了口,往前跑了幾步,回頭呲著牙,作勢欲撲,他趕緊揚起棍子。這時,被狼咬過的那隻羊昏了頭,反向狼的方向跑去,餓狼三兩口就把羊尾巴吞進嘴裡,他又衝過去,使勁把羊從狼嘴裡揪回來,左手抓著羊,右手舉棍揮打,與狼進入對峙 。

“人形容狼是狼子野心,一點不假,狼既殘忍又狡猾,我拉著羊退,他就攆著我,我一揚棍子,它又後撤一點,瞪著血紅的眼珠盯著我,始終跟我保持兩三步的距離,隨時在找機會想撲上來,那一次,我真是認識了狼的狡猾。”陳老說。

“就這樣和狼僵持了足足有十分鐘,被山樑上鋤地的母親看到了,母親瘋了一樣地大喊,打狼啊,一邊跌跌撞撞地往這邊趕來,山野裡的鄉親聽到了,也一起大喊,人一多,狼怕了,這才躥下溝跑掉。”

眾口相傳,村裡人很快都聽說了這件事,一個十歲多一點的孩子敢從狼嘴裡奪羊,大夥兒感到很驚奇,從此以後都叫他“賊大膽。”

陳老自己卻說的很平淡:“不是我膽大,都是給逼的,想起我父親那頓打,想起我爺爺和奶奶,不能讓狼再把羊叼走 。”

如同很多老軍人,從不過多突出個人英勇行為一樣,陳老的回答往往平淡如水。

後來的班瑪農林區剿匪,在九可溝等戰鬥中,陳老衝鋒在前,追擒叛匪,並孤身潛入碉樓,活捉二十多名叛匪,說起這些戰鬥經過時,陳老只是儘可能地回憶當時的地形、敵情、裝備以及戰術動作,而對自己為什麼幾次都能抓住戰機,收穫戰果,也只淡淡一笑:

“當時,就是跑的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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