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戲曲史上的秦腔藝術大師——魏長生,旦角化妝「貼片」始創人

魏長生(1744年-1802年)字婉卿,四川金堂縣人。因排行第三,故人稱魏三,清乾隆時著名秦腔旦角演員。幼時家貧,13歲來西安學戲,曾幾度赴京師(北京)演出,尤其是1779年在京演出滾樓一劇,引起轟動。“一時觀者而六大班既無人過問,或至散去。”後又去蘇州、揚州演出。1802年在京演完《背娃進府》後死於後臺。據傳,秦腔旦角化妝“貼片”即由他始創。魏長生是中國戲曲史上的秦腔藝術大師,由魏長生演出而引發的北京劇壇“花雅”之爭,實質上正是以秦腔為代表的地方劇種與崑曲的較量。

人生經歷

魏長生的人生之旅,充滿了傳奇色彩。他原名魏朝貴,字宛卿,排行老三,人稱“魏三”,生於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家貧,父早死,全靠母親做些零活勉強維持生活。在他10歲左右,母親辭世,魏長生只好與流浪兒為伍,撿拾破爛,備嘗艱苦;曾一度到省城成都學唱過川戲,技藝很一般。大約在學藝前後,混跡於當時下層的江湖組織——口國嚕子,從而改變了一生的命運。口國嚕子是江湖哥老會的早期組織形式,始於大巴山一帶的流民,繼而傳播於成都平原各鄉縣。據嚴如煜《三省邊防備覽》介紹:“川中膏沃,易於存活,各省無業之民,聚集其間,結為朋黨。其頭目必才技過人,眾共推之。擇長林深谷,人跡不到之處,操習拳棒刀銃各藝,故其藝頗精。”

金堂縣川劇團老藝人中普遍傳說:魏長生隨一夥參加過口國嚕子的江湖藝人流落陝西,會合一個秦腔小戲班改學過秦腔。當時川、陝兩省,歸川陝總督治理,同屬一個行政區域,交往頻繁。

魏長生流浪陝西之後,由於在西安舉目無親,人地生疏,遭人欺侮,因與鄰街

商家的學徒鬥毆傷人,畏罪潛逃,亡命洛河,加入同州梆子戲班。一切退路都已斷絕,環境逼使他奮發學藝,起早摸黑,唱做念打,出大汗,吃大苦,發大願:藝不驚人死不休。

因為有少年口國嚕子那段不平凡的經歷給他“墊底”,魏長生富於冒險精神,敢於挑戰環境,又具有相當的組織能力。十年磨劍,藝海揚帆。他的演技,先是在幾百裡秦川脫穎而出,繼而隨戲班北上京師,問鼎中原。

名震京華

清初,北京戲曲舞臺最盛行的是崑腔與京腔(源出弋陽腔,亦稱“高腔”,傳到北京的稱為“京腔”,並非後來才形成的京戲)。到了乾隆年間,社會穩定,經濟繁榮,各省的地方戲曲藉著給皇帝或皇太后祝壽的名義,紛紛進京獻藝。“南腔北調,備四方之樂”。因為劇種很多,為了“正名”,戲曲開始被分為“花”“雅”兩大部分。“雅部”專指崑腔,“花部”專指崑腔以外的包括京腔等各地方戲曲劇種。當時崑腔逐漸衰落,北京梨園中“花部”以京腔最為盛行,王府戲班皆演京腔。

乾隆三十九年(1774),魏長生挾秦雲蜀棧的雄風,率領秦腔戲班初入京師。戲班的行當整齊,基本功紮實;演出劇目具有深厚的生活氣息,且有改進。魏長生創造西秦腔(西琴腔),“以胡琴為主,月琴應之”,有別於“以梆子為板”的秦腔,“善於傳情”,所以魏長生藝幟高舉,一鳴驚人。小鐵笛道人《日下看花記》中敘述道:“長生於乾隆三十九(1774年)始於都,習見其《滾樓》,舉國若狂。”其時皇族權貴禮親王昭槤在所著的《嘯亭雜錄·鄭八》記述道:“魏長生甲午歲入都,名動京師,凡王公貴位,以至詞垣粉署(即翰林院———筆者)無不傾擲纏頭數千百,一時不得識交魏三者,無以為人。”

強勁的“魏旋風”,勁吹梨園。不僅雅部崑腔更日趨沒落,連花部的京腔也大為失色,竟“使京腔舊本置之高閣”(《燕蘭小譜》)。魏長生作為戲曲史上“花部”的優秀代表,從此彪炳史冊,“海外鹹知有魏三”。近代日本著名戲曲史家青木正兒在《中國近世戲曲史》一書中將魏長生稱頌為“旦色界闢一新紀元的天才,得寫實之妙者。”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魏長生成名後曾一度遭讒,被有的權貴誣以表演“淫穢”而離開京城。

乾隆四十四年(1779),魏長生再次入京。當時的秦腔戲班“雙慶部”上座率不佳,幾乎在北京立不住足跟。魏長生挺身而出,願入班挑大樑,力挽狂瀾,並表示:入班兩月之後,定要給演員們增加薪水。結果,他再次以《滾樓》贏得了京都的觀眾,人氣很旺,“觀者如堵”。“雙慶部”成了北京市民爭相定票觀看的戲班,演員收入大增。有了積蓄之後,他曾經多次資助上京參加會試的、遭到困難的讀書人。“少年口國嚕子”疏財仗義的優秀品質在他身上得以發揚,有一位病困客棧的高姓舉人得魏長生雪中送炭,後來考中進士,分發到成都府華陽縣任知縣,還與魏長生在成都重逢。

皇妃認女

魏長生進京走紅後,常在四川同鄉會所在地四川會館會朋友、出堂會。四川會館坐落在北京宣武門內,館址原是明末四川女傑秦良玉的公館,清乾隆年間改建而成的。四川羅江籍名士李調元先後在翰林院和吏部任職,魏長生與其一見如故,結下深厚的友誼。魏長生很讚賞李調元為四川會館撰寫的佳聯:

此地可停驂,剪燭西窗,偶話故鄉風景:劍閣雄,峨眉秀,巴山曲,錦水清漣,不盡名山大川都來眼底;

入京思獻策,揚鞭北道,難忘先哲典型:相如賦,太白詩,東坡文,升庵科第,行見佳人才子又到長安。

對聯描繪蜀中名山勝景、地靈人傑,眷戀故鄉熱土的情懷,油然而生。

四川會館戲樓的一次演出中,來了兩位特殊的觀眾——乾隆皇帝和他寵愛的一位皇妃。

皇妃只生有一位公主,愛之如掌上明珠,卻不料於半年前英年早逝。皇妃從此悲傷不已,日見消瘦。乾隆皇帝為了排遣愛妃的愁鬱,特地攜她出宮消遣,二人喬裝打扮,來看名伶魏長生的劇目。皇妃為魏長生的扮相、身段、唱功所迷,尤其令她怦然心動的是魏長生與她朝思暮想的公主,模樣兒十分相似。她情不自禁地向乾隆說:“萬歲爺,那位扮演遼邦公主的,就像我們死去的和碩格格。”乾隆怕皇妃傷心,連忙說:“愛卿既然喜歡,那就收他為格格,作卿的乾女兒吧!”魏長生次日奉旨作遼邦公主妝束,進宮向皇帝、皇妃謝恩。由於這次奇遇,於是民間尊稱他為“魏皇姑”。長生死後埋在家鄉的墳墓自然也被呼為“皇姑墳”了。

揚州傳藝

飲譽京華之後,魏長生師徒演唱劇目多為男女情事,表演中也難免有一些過分描擬,刺激了封建禮教,另外,六大班後臺又多為皇室顯貴,他們視京腔、昆弋為正統,目魏長生之川秦腔為邪門,所以於乾隆五十年(1785)由步軍統領五城出示禁止秦腔演出。“概令改昆、弋兩腔,如不願者,聽其另謀生理。倘於怙惡不遵者,交該衙門查拿懲治,遞解回籍。”(《欽定大清會典事例》)魏長生後來在京昆弋班改唱歌忠烈斥奸頑之教化戲,如《鐵蓮花》、《香蓮釧》,聲容如舊,風韻彌佳,說明其藝術造詣全面多樣。乾隆五十三年(1788),魏長生毅然離京下揚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這兒是鹽運、漕運的樞紐,商賈雲集;戲曲鼎盛,“花部”勃興;秦腔、弋陽腔、梆子腔、羅羅腔、二簧調爭奇鬥豔,異彩紛呈。這時,鹽運御史伊齡阿、圖思阿奉旨在揚州設署衙機構修改戲曲劇本,編印了包括各個地方戲曲劇本一千多種的《曲海》叢書。

魏長生到揚州後,又以魏腔風靡揚州,為江鶴亭坐上客。趙翼在《簷曝雜記·梨園色藝》載:“歲戊申(乾隆五十三年),餘至揚州,魏三者,忽在江鶴亭家。酒間呼之登場。”李鬥《揚州畫舫錄》卷五記載他“演戲一出,贈以金。”以至昆班子弟亦有背師而學者。如安慶名旦郝天秀,曾學過魏長生《滾樓》、《送枕頭》之類。所以焦循在《花部農譚》中說:“自西蜀魏三幾,倡為淫哇鄙謔之詞,市井中樊八,郝天秀之輩,轉相效法,染及鄉隅。”可見魏長生在江南也是影響很大的。

被譽為“野狐教主”的“花部”泰斗魏長生,在揚州又一次颳起旋風。據《揚州畫舫錄》記載:“四川魏三兒,號長生,年四十,來郡城投江鶴亭(一個大力提倡戲曲的鹽商鉅富),演戲一出(春臺班),贈以千金。嘗泛舟湖上,一時聞風,妓舸盡出,畫槳相擊,湖水亂香。長生舉止自若,意態蒼涼。”戲曲理論家焦循賦詩贈魏三:“嬌歌一曲令人醉,縱有金錢不輕至”,讚賞備至。又贊曰:“市井中……轉相效法,染及鄉偶”。

附近各省市、各劇種的演員,紛紛湧至揚州,一睹魏三的丰姿,觀摩他在“春臺班”裡的演出,請魏三傳授技藝。蘇州戲班又邀請他去到崑曲發祥地的蘇州。江南伶人,包括崑曲子弟也來學習他的演技和“蹺工”以及創新了的化裝藝術———“梳水頭貼片子”。他的“善於傳情、動人傾聽”的藝術奇葩,播種到大江南北的梨園,許多劇種從中得到養分的滋潤。他新創的西秦腔,“徽伶盡習之”,並對一百年後形成的京劇藝術起到了催生作用。

遺惠桑梓

乾隆五十七年(1792),魏長生遭遇仇家陷害,“以事押回原籍”(《嘯亭雜錄·卷八》),具體情況不明。他這次回川,購園卜居於成都東校場附近。楊燮在嘉慶初年刻印的《錦城竹枝詞》中寫道:

無數伶人東角住,順城房屋長丁男;五童神廟天涯石,一路芳鄰近魏三。詩末原有注云:“各部伶人都在東順城街五童廟東校場一帶居住……(魏三)有別宅,在省城內東校場口,臺榭頗佳。”魏三定居成都10年,與川劇藝人結鄰而居,許多藝人原是他幼年學唱川戲的師兄弟。魏長生與他們同生活、共演出,對於川劇“五腔一體”的形成和發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這時,李調元也因蒙冤下獄後被放逐回四川羅江縣故里。李調元不僅是詩人、文學家,同時又是戲曲家。他家裡辦有戲班,他“自敲檀板課歌童”。魏長生歸裡不久,曾託人帶信給李調元致意。一天,李調元在金堂縣衙署的筵席上接到書信,並吟成兩首五律《得魏宛卿書》,其一曰:

魏王船上客,久別自燕京。忽得錦官信,來從繡水城。謳推王豹善,曲著野狐名,聲價當年貴,千金字不輕。“魏王船”用曹公載伎船遊的典故,藉以切合魏長生的姓氏、職業,隱約點染魏三的“皇姑”身份。“久別自燕京”是回首當年在四川會館的交往。“王豹”句用“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之典故,既與“野狐”巧對成趣,又暗寓對“野狐教主”(“花部”泰斗)魏長生推動四川戲曲的殷切期待。

魏長生不負故人的願望。他返川不久,成都府華陽知縣特來拜訪,廳堂相會。原來知縣就是當年病困京師、得到魏長生資助的高舉人,後來考中進士,分發到成都府任華陽知縣。其時,清初重建成都(因明末戰亂、市廛變為廢墟)接近完成,各行業分區規劃,而梨園公會的地址尚未選定。魏長生將川戲伶人申建“老郎廟”的報告呈遞給知縣。幾天後,批文下來,廟址選定在成都華興正街北面,東西長570市尺、南北長330市尺。魏長生牽頭倡修的“老郎廟”仿蘇州梨園公會的建築風格,內塑梨園祖師爺唐明皇———老郎。“老郎廟”清末改建為“悅來”茶園,解放後重修,名為“錦江劇場”,今為“成都川劇藝術中心”。兩百年間,成為川劇藝術的聖地。

“老郎廟”建成後,魏長生曾在戲樓上演過他的拿手好戲:高腔《漢貞烈》(即川劇《王昭君》)。李調元觀看了演出後盛讚道:“近見(魏三)演《貞烈》之劇,聲容真切,令人慾流淚。則掃塗鉛華,固猶是梨園佳子弟也。”此時魏三已年近五旬,但因保養得好,扮相出來仍是青春煥發、容光照人,還是“梨園佳子弟”形象。李、魏二人的交誼很深,清代四川藝壇“雙子星座”的這次相會,被後人傳為佳話。

以身殉藝

清嘉慶五年(1800),魏長生第三次出川,獻藝北京。時年已57歲。這次復出,在“三慶部”掛牌主演《香蓮串》《烤火》《大鬧銷金帳》等秦腔劇目,“聲容如舊,風韻彌佳,演武技氣力十足”。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演戲仍是那麼一絲不苟,武功更是爐火純青,充分展示從少年口國便煉就的拼搏精神和鋼筋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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