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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並不尊重女性，他只是尊重他老婆
vol.48
《邪不壓正》作為老炮兒姜文的新作，137分鐘，看得我如坐針氈。
且不說故事線索有多麼的荒唐和混亂，人物有多矛盾和失敗，這些，都還能被強行解讀為一種藝術家的“自我成全”。
但是忽然間，各路新聞都一齊地為姜文戴上了尊重女性、仰視女性的帽子，這就有點令人啼笑皆非了。
因為，姜文的電影，非但從不尊重女性，而且還總是把女性作為一種男性的玩物或者依附，展示於眾人。
你可以說他尊重周韻（姜文老婆），但是，他也就是僅僅尊重周韻，而已。
左姜文，右周韻
一
姜文的鏡頭，永遠對準女性的身體
姜文的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在威尼斯電影節、臺灣金馬獎上都獲得很多的關注和殊榮，這也是姜文作為導演的第一次成功試水。
在這個電影裡，姜文拍了兩個女人。一個是性格開放，主動親吻男主角馬小軍的於蓓培（陶虹 飾），一個是身體豐滿，女神一般的米蘭（寧靜 飾）。
於蓓培這個角色的戲份，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並不多，可這為數不多的戲裡，姜文的她的描繪和塑造，也是跟男同學嬉鬧，充滿了主動性。
事實上，70年代的中國女性幾乎是不可能像於蓓培這樣“開放”的，關於蓓培的各種大膽主動之舉，其實只是馬小軍的想象。
但是馬小軍又不喜歡於蓓培，他喜歡自己得不到的——豐滿性感的——米蘭。
那麼姜文是怎麼拍攝米蘭的呢。
他拍她咬嘴唇，從嘴拍到胸。
拍她的屁股。
拍她溼漉漉的頭髮和豐滿的胸部。
在那樣一個影片裡，我們還是將姜文的這種赤裸的慾望視角，理解為劇情需要。
公允地說，對於馬小軍那個角色來說，要體現他成長中，“性”或者是“性幻想”對他的精神進行的無意識塑造，的確需要通過一個客體，來承載他的青春。
在《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導演託那多雷也一樣借住了莫妮卡·貝魯奇來體現少年雷納多的成長。
但是，我們接著看到《鬼子來了》裡，女性的肉體，以更直白的方式閃現。
再往後，是《太陽照常升起》。
男人輪番摸陳沖的屁股。
到了《讓子彈飛》，姜文的手毫無徵兆、毫無顧忌地地握住了劉嘉玲的胸，而劉嘉玲則挑逗著姜文“一日夫妻百日恩。”
現在的《邪不壓正》，許晴不僅是廖凡“風騷”的小三，甚至她的屁股還被直接拿來大做文章。
可笑的是，最後我們看到《邪不壓正》這個電影讓普通觀眾討論得最多的確就是許晴和彭于晏的肉體。
不知道這是不是導演想要的？
我們看電影的時候，當同一類鏡頭多次出現的時候，觀眾就會認為導演在強調這類鏡頭。
觀眾看電影，其實是在看攝影機拍攝到的內容，攝影機拍什麼，我們就看到了什麼。
換句話說，攝影機就相當於導演的眼睛 ——導演的眼睛主宰著我們觀眾的眼睛——通過電影放映的方式。
所以我說：
姜文的鏡頭，對於女人的肉體，有一種執著的審視。
而這種審視，是充滿玩味感與侵犯性的。
《讓子彈飛》截圖
那麼問題來了：
樂衷於拍攝女性肉體的導演，就是不尊重女性嗎？最多……只是……油膩……而已吧…..？
“尊重不尊重”，我們後文再細說，但是從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極具挑逗性的肉體注視中，可以明確，女性肉體是姜文電影中的一個重要符號。
而這種符號，不是神性的，而是人性的。
或者更具體一點說，是男權的。因為他體現的是隻有在男女關係情境中的女人，而不是作為一個‘人’的女人。
“仰視女性”，如此看來，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二
姜文電影裡的女性，沒有實現過個人價值
在《邪不壓正》中，我看到了一個有趣的鏡頭，是周韻在喝茶看報。
我下意識地搜索了一番我記憶中姜文電影中的其他女人。
我發現，無論是米蘭、於蓓培、魚兒、完顏、唐鳳儀…….
他們也許在觀眾看來，是‘女神’的，但她們之中，卻沒有一個人，是學習或者閱讀的。
換句話說，她們之所以是女神，不是因為她們的智慧或者人格魅力，而只是性吸引力——身體、身體、身體。
不光如此，她們甚至是極大地將個人價值依附於男性價值的，或者乾脆說，他們都非常沒有“自我”。
從時間上最接近的《邪不壓正》來說吧。
唐鳳儀（許晴 飾）是朱光潛（廖凡 飾）的情人，她是一個習慣於通過與男性發生肉體關係來獲利的女人。
第一次出場，唐鳳儀是在協和老亨德勒的辦公室裡。
一席紅色旗袍，充滿誘惑；
一條腿架在白色的病床上，一條腿放在地上作為支撐，顯得前凸後翹，身材優勢盡顯。
小亨德勒，也就是李天然（彭于晏 飾），第一次與唐小姐見面，就在她屁股上給她打了一針。
他們之間十分自然，絲毫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禮儀性迴避，反而充滿了挑逗。
李天然說唐鳳儀看上去年輕，唐鳳儀說自己已經70歲了。
李天然說，我看是69吧。
唐小姐不以為杵，反而嫣然一笑。
這裡，梗落在‘69’這個數字上——
“69”，在兩性話題下，富有非常露骨的性暗示。
隨後，李天然給唐鳳儀打針，唐鳳儀掏出小費和名片問李天然，"American style"（美國套路）or "Chinese style?"（中國套路）?
如果李天然拿了名片（中國套路），就意味著他可以去她家找她；在唐鳳儀不穿內褲、找他在屁股上打針的情節設計下，如果他去找她，就意味著他們可以上床。
這體現出唐鳳儀在處理與男人的關係上，能非常熟練地用自己作為誘餌給男人下“套”。
因此當李天然選擇了要小費的時候，她才會誇他，“smart boy.”（聰明的小夥子）
她誇他聰明，是因為他不進“套”。
而這進一步反映了唐鳳儀這個角色的悲劇性。
她與警察局長朱光潛的關係，在電影的描述裡是純肉體的。
這與《色戒》中易先生和王佳芝的關係不同，在那個故事裡，他們有一種精神層面的惺惺相惜，他們的每一次上床，都不僅僅是上床，而是精神博弈與糾纏。這是李安的高明。
可惜，唐鳳儀與朱光潛之間從來沒有這些東西。他們之間就是純粹的肉體關係。
局長騎在唐鳳儀背上後入她的身體，而她則在再一次向他提出“結婚”的訴求。
局長摸到了李天然在唐鳳儀臀部上印下的“根本之印”，一個巴掌打在唐鳳儀身上，唐鳳儀聽到電話響，跑去接電話，局長二話不說，跟了過來，後入唐鳳儀，搶走她的電話，不容反抗。
在與朱局長的關係裡，唐鳳儀是一個“乞討”的形象，她是“跪下”的。
而與李天然的關係呢？
她要求李天然跟他私奔，她說自己在馬爾代夫買了兩座小島的時候，鏡頭對準的是唐鳳儀的兩個半圓形的胸。
李天然躺在她的乳房下，拒絕了她。
他拒絕得毫不猶豫——毫不猶豫地掐斷了唐鳳儀獲得自由的可能性。這就是姜文電影中女性的命運——寄託於男人，又喪命於這種寄託。
朱局長死後，唐鳳儀也不可能再轉正。她獲得自由的可能性就此被徹底掐滅，萬念俱灰之下，她選擇了跳下城牆。
作為《邪不壓正》裡的第二女主角，唐鳳儀，從始至終，都是一個虛榮、可憐、諂媚、悲哀的形象。而這正是她導致她命運悲劇的源泉。
我這麼說一定會有人不服。
因為，在六國飯店裡，朱局長一直當眾逼問老亨德勒唐鳳儀臀部的事情，還打了她一巴掌，隨後唐鳳儀打了回去。看上去十分解氣。
但是在我看來，這個情節寫得非常失敗。因為唐鳳儀作為朱光潛的情人，被他帶出來見人，本一種肯定；她想轉正，就應該珍惜這樣的機會，進一步去說服朱潛龍——即使是朱光潛打她。
但是她卻敢以“解圍”之名，再當眾打回朱光潛四個響亮的巴掌，這對於角色的行為邏輯來說，立不住。
或者我們換句話問， 唐鳳儀作為一個情人，這點委屈也受不了麼？她還想不想轉正了？她怎麼可能有膽子當眾打朱局長？
這不是一個‘解圍’能糊弄得過去的。
當然，《邪不壓正》整個片子，都沒法太較勁邏輯整個事兒。
我們退一萬步說，即使唐鳳儀真的打了朱光潛四個巴掌證明了她的自尊心，但當我們站在人物的整體性上分析的時候，會發現——
後一個段落的情節就是，朱局長就把她帶到了刑訊室，唐小姐很快就被被嚇得跪了下來，說出了在自己屁股上刻印的是小亨德勒，並且開解說，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知道你愛不愛我。”
你看，她根本是沒有任何勇氣去反抗朱局長的，並且只能用自己的示弱換取憐憫，來保護自己。
在《邪不壓正》的劇情設置裡，唐鳳儀依附強權，風騷露骨，甚至對小亨德勒說，“我在你床上睡著了，你卻什麼都沒有做，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這個人物的悲劇性至此已經定型。
因為她從來沒有想要通過自己的力量跳出牢籠，而是在男人面前跪得死死的。
其餘導演對於唐鳳儀的刻畫，都可以理解為她徹底溺水前的“掙扎”——是花哨的、多餘的。
同樣地，在《讓子彈飛》裡面，劉嘉玲也扮演了一個與唐小姐極有相似性的角色。
她嫁了五次人，一心想當縣長夫人，於是她讓自己的丈夫買官當了縣長。
這輩子她也沒想過做“自己”，而是做“XX的夫人”。這是一種嚴重的依附心態，也就是人物自我意識的缺失。
再看《一步之遙》，居然也一模一樣。
舒淇飾演的完顏愛上了馬走日，一個勁地逼問他愛不愛自己，期盼他有朝一日能說出“我愛你”和“I do”。
至死她也沒有實現這個願望，因為馬走日愛的是周韻演的武六，於是舒淇只能複製著姜文電影裡其他女二號的痛苦，含恨收場。
如果真的仔細捋過姜文電影裡的女二號，你會發現，她們沒有一個人是“幸福”或者“善終”的，並且，她們還無法實現自己非常基礎的追求，她們都——
越想要什麼，就越得不到什麼。
三
一切美，都屬於周韻
但凡這世界上女人可能會遇到的悲哀，姜文都安排給了其他女人。
周韻，跟這些悲劇毫無關係。
她屬於陽光，屬於勇敢，屬於現代，屬於愛情，屬於自己。
在姜文的電影裡，周韻日復一日地以一種“神”的身份，潛藏在故事裡。
姜文仰望的是她。
男導演喜歡用自己的老婆當女主角，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正如我們前面看到的，姜文的電影裡，只有周韻是真正意義上美麗的、不流俗的、不受侮辱的——而其他女人沒有這個權利。
無論是扮演瘋媽、或者是武六、或者是巧紅，姜文的鏡頭從來不對準周韻的身體，他從不把“赤裸的眼光”投射在周韻身上，反而是如他所說的那般——
“仰望女性”。
你們看，無論故事中其他人的命運如何曲折，如何煎熬，到了周韻這裡，情節都急轉直下，變得異常瑪麗蘇。
彭于晏對她一見鍾情，為她殺人放火，華北第一影評人給她當“雜役”，給人做衣服天上會掉錢，想從小腳變大腳有美國醫生亨德勒相助。
物質不愁，精神富足，貫穿始終的一句臺詞就是，“我能找到你......”
這樣開掛的人設，同時還附贈女性的柔美，男性的剛毅，在戰火紛飛的民國，她孤身一人，卻能做到財務自由、人格自由，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emmmm
依然以《邪不壓正》舉例，我們會發現，在關巧紅的人生裡，她連猶豫都不需要有。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幾乎沒有煎熬與痛苦。她的那種心繫蒼生，以及臨別的流淚，在其他角色面前，都顯得非常過家家。
大家看到這樣的劇情安排，都說，這說明姜文愛老婆啊。
是的。沒有錯，姜文，非常愛他老婆。但是，也僅僅是愛他老婆，而已。
並且，多想一步，就能更加深刻地理解姜文的自戀——“自戀”往往是需要載體的，沒有什麼載體比一個完美的妻子，更能夠證明這個男人的優秀。
而其他的女性，無論是吸引他的，還是不吸引他的，無論是剛毅的，還是魅惑的，至少在他的電影中，她們永遠都無法獲得智慧、自由、獨立和快樂，而是沉浸在肉體與慾望的歡愉中度日。
（一步之遙中，完顏最後嗑藥致死）
不僅是女二號令人尷尬，甚至你去看姜文的女配，也常常顯得格外愚蠢。
例如《邪不壓正》最後，朱局長闖進藍青峰（姜文 飾）的府邸，藍青峰的家奴狠狠踹了朱局長一腳，隨記被他擊斃，朱局長自言自語了一句，“她平時就這麼勇敢嗎？”
很多觀眾都笑了。
但這裡，其實體現的依然是女性的“不智”。因為她跟姜文所有的女配一樣，都是莽撞的、做事不帶腦子的、圖一時痛快——
藍青峰的家奴這是“勇敢”嗎？這是愚昧。
同樣的，例如《鬼子來了》，其中有一個更加典型的配角形象，那就是陳蓮梅飾演的八嬸子。
她從始至終都在嘲諷馬大三（姜文 飾）與其偷情對象魚兒（姜洪波 飾）之間的情感關係。
不光如此，對於日本人，對於戰勢，一直在散佈著無知的言論，“八年了，日本人敢動我一根汗毛嗎？”
……
一個導演的創作意識，往往是跟自身經歷密切相關的，創作應該自由，這也不值得批判。
但是，這裡面涉及到一個女性奮鬥方式的探討。
如果仔細思考京圈這一脈導演的作品，我們很容易發現，在這些大導的電影裡，女性追求的、所能獲得的最大意義上的成功，依然是附屬於男性的成功——
她們想要成為“XX的夫人”，而不是成為“我”。
那是作為一個“女人”的成功，而不是一個“人”的成功。
同樣著名的，比如陳凱歌的《無極》。
電影裡，陳紅飾演的女神滿神問張柏芝，“是否願意用真愛換取榮華富貴”。
張柏芝選擇了願意，後來她成為了王妃，被王執劍追殺的時候，她用來攛掇士兵幫助自己的方法是“脫衣服”。
實際上，這就是一種對女性最直白的物化。
它意味著在陳凱歌眼裡，女性最大的價值，就是她的身體；她最大的渴望，就是物質。
真心——也就是精神層面的東西，對於女性來說，可以捨棄。
這樣的電影，太多了。其實哪怕是在《妖貓傳》中，楊貴妃又何嘗不是一隻金絲雀和犧牲品？倒是在徐克和一些第六代導演的電影裡，這種情況會好一些。
我想很多人可能還沒有忘記，春節期間，馮小剛在家辦家宴，要求苗苗跳舞的事情。
事後不少人都說，讓苗苗跳舞，實際上是馮小剛對於苗苗的提攜，因為在場的都是圈內人，讓苗苗混個臉熟，是好意。
但是，我同樣有一個疑問：
如果真的有人通過這個酒局、通過苗苗的舞蹈而欣賞她，欣賞的是她的什麼呢？
我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確，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場合下，建立起對苗苗的純潔欣賞。
我們人跟人之間的賞識與認可，就兩種。
一種是外在的，賞識美貌、賞識身體，認可金錢、認可能夠使我們獲得快感的一切；另一種是內在的，趣味相投，賞識能力，價值觀念相符，互相引為知音。
在這種場合，苗苗，並不像大家幻想的，是作為一個舞蹈演員而被大家記住的，她只會作為一個身材很好的小美女，被記住。
這就是現實。
而且，在這種場合，大家一定要看女孩兒跳。
為什麼？
你想想，從古至今，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家庭聚會，主人邀請舞者表演，大家看的，真的看的是舞蹈嗎？
不，他們看的是年輕的、新鮮的、美麗的、靈活的肉體——以承載他們不再年輕的慾望。
而這個表演者，必須是相對弱勢的。這樣才會出現觀賞者心理上的巨大滿足——
覺得自己是權力的賦予者。
這種視角下的文化方式，本質上是一種對男性的精神按摩。作為大老爺們兒，他們充分地享受著這種看不見“權力”。
而我們在做什麼？
我們在讚美，我們將這種直男癌做派，稱之為閃閃發光的“雄性荷爾蒙”，並且解讀出了千萬種隱喻、智慧和天才，
我們讚美許晴的肉體（而有意忽視她角色的單薄），讚美周韻的顏值（而有意忽視了她人物的架空），甚至讚美彭于晏的肉體（而有意忽視他內核的單薄）。
無論看不看得懂，反正就是死也不承認，人家在綁架“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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