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蓬|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有人說

要判斷一個人是不是文藝青年

就看他喜不喜歡周雲蓬

周雲蓬|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2009年10月,韓寒對話周雲蓬。

韓寒:你感受到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老周:全是人的後背和後腦勺。

韓寒:我很喜歡你的《中國孩子》和《不會說話的愛情》,經常向朋友推薦這首《不會說話的愛情》,無奈,因為前奏有點長,經常到了目的地第一句還沒有唱出來,對於前奏你怎麼看?

老周:前奏嘛那是必要的前戲,你們大概開的是賽車,速度太快了。

周雲蓬|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左一週雲蓬,左二羅永浩,右一賈樟柯。

老周的文學天分和幽默才華,可見一斑。

此前,韓寒辦《獨唱團》,開篇徵用的就是周雲蓬的《綠皮火車》,冒著得罪羅胖的風險。原來,羅永浩也寫了個開篇,但在一番編輯們的投票下,卻不敵《綠皮火車》。羅胖“狂怒”,但也真心承認,老周的《綠皮火車》確實很好,他也很喜歡。再後來,兩人一起喝酒論詩。老周調侃,如果按摩的時候,遇到老羅這種,一天來倆,就得累趴下。

周雲蓬|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韓寒與周雲蓬

是的,按摩,大多數盲人的唯一出路。而周雲蓬,恰恰是上帝奪走視覺的那個。

在他幼年時,因患眼病隨母親四處求醫。到九歲時,徹底失明。留在視覺中的最後印象是動物園裡的大象用鼻子吹口琴。

他幼時最尷尬的事,是尋常的如廁。姐姐帶他去衛生間,姐姐站在門口,隔幾分鐘問他好了沒,他說沒有,再隔幾分鐘問好了沒,他漲紅了臉,依然說沒有。生理上的不獨立不自由,讓他對依靠別人天生的敏感。往往就是這樣的小事,不時給他重重一擊,讓他也曾絕望。那種幽暗地帶,是深邃的大海,常人無法理解。他也曾想過死,但想到家中老母,便不能如此自私。

周雲蓬看淡說,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周雲蓬|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他的排解方式是讀書。從小他的夢想就是文學家,直追托爾斯泰那種。六年級文化水平的母親,只好四處拜託鄰居好友給孩子讀書,直到鄰居們都累了怕了。周雲蓬大學的暑假,留在學校旁邊打工——按摩。

“一條腿一塊五,一隻胳膊一塊八,按個背兩塊二。”年過四十的老週迴憶起二十多歲的按摩行情,還如此具體。賺了錢就請勤工儉學的同學,給他念書。卡夫卡、昆德拉、陀思妥耶夫斯基、尼采、博爾赫斯,都是他的偶像。

他不想靠按摩生存,他想要的是生活,精彩地活著。

23歲從大學畢業,他做過北漂。但他說,北京是口大燉鍋,水和火層層熬煮,能在那裡活下來的,都是千年老妖。於是,他離開了,穿過克拉瑪依,聽過雅魯藏布江,在紹興喝黃酒,去大理選落地窗。他像吉卜賽人一路吟唱,把屬於盲者,也屬於中國人的民謠,唱出赤子之心。

周雲蓬|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歷經失戀的痛苦,2003年,他寫出《不會說話的愛情》,2008年,這首歌成為音樂圈炙手可熱的曲目,老周也被評為“青年領袖”,並在2011年獲得人民文學獎詩歌獎。但在此之前,真正讓他走上民謠道路的,卻是一種傳統士人的方式——文以載道。

他用批判的態度製作出《中國孩子》這張專輯,話題涉及黃金週、買房子和中國孩子,被左小祖咒評為值得一聽再聽的音樂。其中《中國孩子》是他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

老周寫起這首歌詞,簡直一氣呵成。故事都是真實發生的,在胸中經年積累,寫下來不過是一次噴發。

1995年,克拉瑪依火災,領導都出來了,只有一點小傷,幾百個參加聯歡會的孩子燒得面目全非,連親孃都不認識。2005年,黑龍江沙蘭鎮水災,百餘名兒童喪生。2003年,吸毒媽媽入獄,請求回家給孩子餵食,警察不信。三天後,孩子活活餓死在家,門上一條條斑斑血痕是最後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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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中國孩子》

老周在收音機上聽到這些新聞,每次都心口堵得慌。“不要做克拉瑪依的孩子”,“不要做沙蘭鎮的孩子”,“不要做成都人的孩子”,層層鋪敘,到“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猛地遞進,聲音刺破長空,振聾發聵。老周就此叩響民謠的大門,他說,在無路可走無話可說的時候,祈禱音樂降臨,音樂剛好填補語言和思維盡頭上的空白。

音樂界有人唱好,也有人唱衰。後者認為,這不過是紙上談兵,用憤青和偏激的方式博人眼球。

老周不解,是什麼讓人把真實和誠實當做憤青和激憤?為了堵住他們的悠悠之口,老周聯合幾位民謠歌手,推出《紅色推土機》和《金色推土機》兩個公益項目,將歌者們錄製的這兩張專輯銷售得來的錢,用於盲童的教育上,給他們買讀書機、樂器,幫他們交學費。

後來,時不時有人說,最近又出了個啥事,老周你寫一首歌去罵一罵。但老周和鮑勃·迪倫一樣,並不想被貼上標籤。2011年,他一改批判態度,轉向古典田園風。一張《牛羊下山》帶我們重返自然和古詩詞意境。還有哲學意味濃郁的《隨心所欲》,詩詞意境豐厚的《暗香》,《九月》讓聽者落淚,聞者感傷。

他唱詩與遠方,也真的住到了詩意的遠方——大理。在蒼山腳下的一個山坡上,他過起了田園牧歌式的生活。

周雲蓬|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同住大理的張佺,說他是大理鎮時髦三傑之一。這種調侃的方式,和老周如出一轍。當年在紹興,老周發博說和小河一行人喝酒,喝到三葷五素,得知酒菜錢要900塊,腦子咯噔一下就醒了,心疼得厲害。次日得知是小河買單,心立馬不疼了。

有趣的人在一起,生活都美了,心境也豁達。對自己的失明這件事,他很看得開,對賣唱這件事,也毫不避諱。他說,這裡頭有一種命。

“盲人有自己的祖先。荷馬、高漸離這些盲藝人都喜歡到處走,在街頭唱歌。可能因為失明以後會脫離社會的流水線,成為很閒很沒用的人。沒用也就不會受到流水線的帶動、衝擊,就到處轉一轉,用唱歌記錄時代,一輩子就過去了。”

周雲蓬|失明是一種存在,我無法超越它,它也無法摧殘我

但願他一直唱下去,一直記錄下去。而若干年後,城市真正如他所願,不再只有高樓大廈和紅男綠女,也有殘障人在街上行走,聾啞人進飯店吃飯,盲人拄著盲杖在街邊走路,大家在陽光下,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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