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兽:功成身退。
小石君:那还是黄疯子未发疯时。
黄侃从小聪颖,才气过人。
三岁时家里就教他背诵诗词;
四岁时便为他延师教读四书;
七岁他给作四川盐茶道的父亲写信,
并附诗一首:
父作盐梅命,家存淡泊风。
调和天下计,杼轴任其空。
父亲见到家书,
激动又高兴,立刻和诗:
昔曾司煮海,今归食无盐;
惭愧七龄子,哦诗奉父廉。
而这次唱和被山西布政使王鼎丞见到,
他惊叹之下,当即提出联姻,
将爱女许配给了黄侃。
写首诗就有了媳妇儿,
黄侃尝到了甜头,开始更加发奋读书。
十岁时,
黄侃读完四书五经,且过目不忘,
一时被视为神童。
1903年,
黄侃考入张之洞的武汉文普通学堂。
但此时的武汉革命思潮风起云涌,
热血青年黄侃很快便成为积极分子,
并因参加反清活动被学校开除。
张之洞念他是故人之子,
又是个难得的人才,
便派他公费去日本留学。
然而一去日本,
黄侃又加入了中国同盟会。
1910年,
黄侃回到老家组织党会,
发表演说,鼓动革命,响应者达万人。
大家称他为黄十公子,
俨然成为革命大佬。
10月10日,
黄侃与黄兴等人发起武昌起义。
1912年,
南京临时参议院成立,
黄侃当选为第一届参议员。
至此,黄侃的政治生涯达到了顶峰。
然而就在黄侃出任上海《民声日报》总编辑时,发生了袁世凯窃国。
于是黄侃开始对革命进行反思:
“革命功成,实由民气。民气发扬,全赖千载汉学不绝。人心不死,种性不亡。”
因此他决定“继绝学,存国故,植邦本,固种性。”
从此黄侃淡出政坛,埋头传承国学。
老叫兽:恕我直言,我不是针对谁。
小石君:在座的诸位,都是......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履历辉煌的黄侃其实是逗比。
当年在日本时,
几个同盟会员聚会,但没有请黄侃。
黄侃知道,
这是因为自己前几天骂过其中一人:
陈独秀。
于是黄侃不请自去。
一进门,
黄侃二话不说,坐下就吃,
而且专拣好的吃。
众人:啊,老黄来了啊,那啥,忘了请你……
吃完,黄侃抹了抹嘴,
冲陈独秀说:“好你们一群王八蛋。”
然后拔腿就跑。
骂完陈独秀就跑,真特么过瘾。
袁世凯当初想称帝,但怕黄侃骂他。
于是特别赠黄侃三千大洋和一枚金质奖章,
授意他写一篇《劝进书》。
黄侃照单全收:
大洋用于游山玩水;
金质奖章挂在家中猫的脖子上;
《劝进书》只字不写。
袁世凯:别再让我遇到你!
黄侃在北大执教时,
曾借住在师弟、好基友吴承仕家。
但不幸的是,
这年七月,
黄侃的长子突然病逝,年仅十九。
黄侃大怒:这是凶宅!风水不祥!
但他不仅打算搬走,还要留下纪念:
他在房梁上挥墨挥写横批“天下第一凶宅”;
并在墙壁上写满“魑魅魍魉”之类的鬼字;
然后掷笔而去。
好基友当然很生气,问他索要房租。
黄侃理直气壮地说:再要房租,还我儿来!
吴承仕只得作罢。
1914年,
黄侃应蔡元培之邀任教于北大,
期间更是赚足了名士瘾。
他在北大有“三不到”原则:
刮风不到、下雨不到、不高兴不到。
后来中央大学请他,
黄侃又提出“三不来”:
刮风不来、下雨不来、下雪不来。
因此,
民国的学生们只要一遇到这三种天气,
就会互相调侃:今天天气黄不来!
但饶是这么作,
黄侃上课时,教室依然座无虚席。
他在北大讲授《文选》、《文心雕龙》,
吟诵辞章,抑扬顿挫。
学生们都跟着他唱和,
一时这调子风靡北大校园,
被师生称为“黄调”。
而考其“黄调”,
与《广韵》吻合,古味十足。
黄侃上课还善于卖关子。
据冯友兰回忆,每讲到要紧处,他就说:“这里有个秘密,专靠它领这北大几百块钱的薪水,所以你们要我讲,得另外请我吃饭。”
同学们:我们记住了。
于是,一到期末,
学生们就凑钱请他吃饭。
原来黄侃的课信马由缰,
学生常跟不上进度,故考试很多不及格。
校长蔡元培闻之大怒,
责问黄侃为何违反校规。
黄侃:他们这些学生还知道个尊师重道,所以我当然不为难他们咯!
老叫兽:三人疯。
小石君:则必有我师。
黄侃习惯性怼人,而且专怼大boss。
这大boss都有谁呢?
第一要属章太炎。
话说那年,黄侃赴日留学。
他向来孤傲自恃,轻易不与人交往,
所以也不认识住在楼下的章太炎。
一天晚上,章太炎正在写作,
忽闻窗外响起哗哗之声,
接着从窗外飘进一股骚味。
章太炎反应过来之后,
对着楼上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这么没教养,往楼下撒尿?
楼上的黄侃虽然理亏,却不愿认错,
以国骂回击对方。
双方骂了好几个回合,
直到开始自报家名,
赌上了家族的名誉,约定决斗。
然后两人各自回屋,洗洗睡了。
第二天,黄侃翻看民报,
发现了章太炎的文章,
才高八斗,渊博似海。
于是他立刻下楼,
跪下给章太炎磕头道歉,
从此拜入章太炎之门。
怼出老师,乃怼人最高境界。
然而怼完长辈,接下来就是怼同辈。
胡适首当其冲。
那些年,新文化如火如荼,
作为国学大佬,黄侃看不过眼。
一次,黄侃遇到胡适,
他问:你口口声声要推广白话文,我看未必出于真心。
胡适:人家搞白话文是专业且认真的,天地可鉴!
黄侃:老胡,如果你真爱这项事业,名字就不该叫胡适呀,应称叫“往哪里去”!
据说当时胡适的表情非常精彩。
又一次,黄侃给学生讲课,
兴起之际,他说:
“白话文与文言文孰优孰劣,
毋费过多笔墨。
比如:胡适老婆死了,家人发电报通知他。
若用白话文,
要写‘你的太太死了,赶快回来呀’11个字;
若用文言文,
‘妻丧速归’即可,白话文电报费贵两倍。”
全场哄堂大笑。
看来黄侃才是省流量界的先驱。
与此同时,
黄侃对胡适的国学功底非常不屑。
胡适曾大谈墨学,
在座的黄侃十分不满,
跳到板凳上大叫起来:
“现在讲墨学的人,都是些混账王八蛋!”
胡适大窘。
黄侃:“便是老胡之尊父,也是混账王八蛋!”
胡适大怒。
黄侃:老胡啊,别生气,墨子不是讲“兼爱无父”吗?我是试试你。
胡适:mmp,还有完没完了?
某日课间休息,
北大教师们闲话京剧《秦琼卖马》。
胡适不吸取教训,
偏要当着黄侃的面插话:“京剧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算是马,用两把旗子就算是车,没有现场感……”
黄侃挺身而出:“适之、适之,你给唱一出现场版《武松打虎》呗?”
众人再次暴笑。
老叫兽:有福方读书。
小石君:最乐是读书。
生活中嬉笑怒骂,
但在学问上黄侃十分严谨。
他喜欢夜读,
虽高度近视,
但依然用蝇头小字,认真批注圈点。
黄侃这种的读书习惯,
从不因人事、贫困或疾苦而改变。
1913年,黄侃旅居上海,
除夕之夜,独坐室内,
通宵研读,不知困倦。
有次,
黄侃问学生:一个人什么时候最高兴?
学生说了很多。
黄侃:依我看,一本书圈点到最后一篇时最高兴!
黄侃身为国学大师,其书法为学问所掩。
但书法是他终身不废的爱好,
每日必临习汉简。
他的字以欧阳询、赵孟頫为本,
墨瘦劲清逸,结字严谨。
黄侃在北京任教时,常常去饭馆吃饭。
掌柜的知其墨宝珍贵,
时不时在饭后要他留下墨迹,
以免去酒饭钱。
黄侃的书法,
洋溢着金石之味、书卷之气,
洵为一代硕儒。
然而,
才华横溢的黄侃不肯轻易落笔,
他反感那些谋财求利的“假学者”。
黄侃有一句经典名言:五十之前不著书。
然而一语成谶,
1935年10月5日,
黄侃因病逝世,时年正好五十。
临终前几天,
黄侃的鼻衄病已很严重,气喘病又发作,
吃饭都难以下咽,他却仍然坚持去上课。
他说:“饭可不食,书仍要讲。”
就在去世前一天,
黄侃虽吐血不止,
仍抱病点阅《唐文粹补编》,
并披《桐江集》五册。
章太炎听到噩耗后,恸哭不已,
连呼:“老天丧我!老天丧我也!”
黄侃生前没有一本著作出版,
却是海内外公认的国学大师。
大师陨落,昂扬的身影远去,
只留下一段段斑驳的记忆。
黄侃,初名乔鼐,后更名乔馨,最后改为侃,字季刚,又字季子,晚年自号量守居士。湖北蕲春人,生于成都。
閱讀更多 一點石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