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紀錄片佳作《四個春天》:燕子又飛回來了

觀看《四個春天》的過程是完全感性的,這種情況在二刷時依然沒有改變。從來沒有一部紀錄片像它一樣,讓我至今難以忘懷,讓我產生如此強烈的共情,讓我想要在今後的每個春天都一看再看。

在這部情感充沛的影片面前,我發覺自己失去了分析的能力,而深陷入眼前一個又一個生動的細節當中,以至於忘卻了時間的流逝。我不敢寫,怕寫不出這段家庭影像的萬分之一美,但我又要寫,因為它讓我忽然睜開了發現美的眼睛。

結尾,兩個老人撐傘望向遠方,流雲拂過山巒,“歡樂的歌聲在迴旋盪漾,歌頌著我們的幸福時光。”(《青年友誼圓舞曲》)那時我多希望電影不要結束,但我也明白生活仍會繼續。想到這一點,我打心眼裡快樂。

FIRST纪录片佳作《四个春天》:燕子又飞回来了

他們在歌唱

我愛這部電影。我像愛父母、愛生活、愛春天一樣地愛著這部電影。

人,詩意地棲居——結構與素材的確定

2012年那篇日誌《我爸》在豆瓣的風靡,促成了《四個春天》的開拍——此前飯叔早有為獨山人和家人拍照的習慣,但那時他還沒有太多電影製作的知識,更沒想到最後能搞出一部紀錄片。起初,他只是想用視頻的方式記錄二老的生活。

FIRST纪录片佳作《四个春天》:燕子又飞回来了

父親的多才多藝讓人咋舌,最終版對這部分的呈現壓縮了時空

大概2015年前後,他看到一篇侯孝賢導演的採訪,侯導對電影專業的學生說:想拍電影就去拍呀,不去拍怎麼知道如何開始。他有了一個在當時看來不切實際的想法:成為一名導演。

隨之而來的困難是:如何在將近250個小時的素材裡尋找內部邏輯,在一部電影的時間裡讓觀眾建立起對這個家庭的理解。畢竟,不加選擇地呈現生活,只能帶來雜亂和無序。

《四個春天》大體的結構很簡單,它按時間順序敘述了四個春天發生的故事。但片段的決定才更為關鍵,它將直接反映生活的樣貌。今年的臘腸燻得香,樓上冷冷的蜜蜂怪可憐,金銀花香氣撲鼻,讓人心曠神怡。

FIRST纪录片佳作《四个春天》:燕子又飞回来了

媽媽牌燻腸

看完全片,我的第一反應是:好羨慕飯叔有這樣美麗的父母。他們的美麗體現在對子女,對日常,對藝術,對自然的熱愛。面對生活的苦厄,他們選擇引吭高歌。——“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們並不惋惜……溫暖我們的心,道路引導我們奔向前方。”(《朋友》)

我心裡也升起一股回家拍家人的衝動,但平靜下來思忖一番,又覺得可拍的東西寥寥無幾。飯叔說,“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詩意”,但詩意到底蘊藏在哪裡?

看過第二遍以後,我想,這詩意來自於真實,來自於人物,來自於對瞬間的抓取,來自於對全片的構思。儘管生命充滿艱辛,但良善純真的心靈並沒有尤怨。他們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荷爾德林的詩在父母身上覆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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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叔:我爸媽各在一個房間,一個唱歌一個縫紉,這是我睡醒時開門看到的,連忙架起機器拍攝,連鏡頭都來不及換,生怕錯過了。那是我第一次有遠距離凝視他們的觸動,心裡簡直排山倒海,但整個家仍然顯得特別寧靜祥和。後來我在日記裡寫了一句話“在這片天空下,外面的世界是熱鬧的,家裡是安靜的。”

儘管周浩導演說:紀錄片的真實也是被蒙太奇構建的,只不過演員是現實中的人物。但我實在不大願意用這種略顯機械、冰冷的觀點來看待《四個春天》。把鏡頭對準家人,沒有絲毫窺探的獵奇,更不是居高臨下的審視。它溫暖人心的力量,源自切近的觀察和體認。串聯起每一幅的瑣碎影像的,是尊重和愛編制而成的細線。

“燕子又飛回來了”——私影像的珍貴

印象最深刻的段落,是父親播放當年的DV錄像。窗外的日光一點點暗下,電腦熒幕的光映在他的臉上。

這些視頻畫面抖動,但經過父親的配音、剪輯乃至選擇配樂,粗糙中又帶有一種可愛的認真。看到它們的那一刻,我由衷地感嘆紀錄片是時間的藝術,以及攝影機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它使時間成為琥珀,讓它有了倒流的可能。文無定法,電影也無定法,投注真情實感之後,形式變得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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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春天》最新海報,四角天空上點綴著幾隻燕子

父親的最後一趟物理課,一九九七年春節闔家團圓,姐姐錄下的登山畫面……看到燕子又飛回來了,父親高興得像個孩子。這些影像點明瞭這個家庭的傳統,解釋了為何人物面對攝影機是完全鬆弛的——不僅因為攝影師是家人,更是因為他們早有主動記錄家庭生活的意識。

而這些幾分鐘的短視頻,也如同每年飛回屋簷下的燕子,讓父親倍感憐愛和珍視。對於更多看到電影的觀眾而言,整部影片也成了一隻飛燕,年年春天來這裡,讓人認識到人生的短促、歡欣與無常。

歡笑與慟哭——拍攝者的介入

紀錄片必須處理拍攝者與拍攝對象之間的距離。作為一部拍攝家人的影片,這種分寸的拿捏更加微妙。飯叔必須要從生活的參與者暫時轉為旁觀者,來呈現流動在家庭中的樸素情感。

在第一個春天裡,常能看到飯叔與父母的互動。他不僅在攝影機後面,也會走到攝影機前面。據他說:“那時被激情所驅使,拍攝方式比較自由,會記錄下屏幕兩端的互動關係,呈現出粗糲、質樸的臨場感。隨著對電影更多的瞭解,這種創作方式的影響也隨之減弱。”

FIRST纪录片佳作《四个春天》:燕子又飞回来了

媽媽把金銀花捧到飯叔的鏡頭面前

年初在27院兒第一次看片,由於觀影環境不在影院,很多細枝末節沒有捕捉到。第二次看到送姐姐靈位回家那一幕,發現鏡頭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拍攝者再也忍不住心中巨大的悲傷。這個忍耐而終不能剋制的瞬間深深打動了我,它是一個袒露的時刻,記錄與參與的界限不再涇渭分明,也因此消解了拍攝的悖論。我們不迴避人生中的悲痛,是為了在日後回想起來能坦然面對。

我也更明白飯叔說的,“我拍攝的是家人,很多事情我不能旁觀,我必須去參與,這樣我就沒辦法分身去拍攝了,為此很多很好的片段無法記錄。但我也不覺得遺憾,相比拍攝,一家人完整的生活更重要得多。”

《四個春天》,不僅片如其名,也片如其人。

因為FIRST青年影展的機緣,我有幸加上了飯叔的微信。每次跟他聊起天來總是停不下來,驚訝於他待人接物的真誠。

我想,即使拿到FIRST的 “板磚”,他還會是這樣一個淡泊、純真的人。在北京的住所拍雨,拍紗窗,拍牽牛和茉莉。就像他的豆瓣ID和簽名:起床,吃飯;關燈,睡覺。生活是不急不慢的,而美好的事情會一件一件降臨。

祝飯叔生活順利,二老身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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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放一張飯叔父母的合影,“看看這兩個不服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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