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嬸(原創)

老二嬸走了,就在老屋被拆前的一個星期。

老二嬸(原創)

記憶中的老二嬸,清瘦矍鑠,儘管滿臉都是歲月的印痕,但一雙溫和清明的眼睛,尤其讓人感到親近。她常穿著湛藍色的布褂,深黑色的長褲。一頭灰白的短髮,也時常平整光滑的向後梳攏著,頭上常戴著一根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黑色環形髮夾,髮夾許多地方都褪成了暗白色。自從老二叔幾年前去世後,老二嬸就一個人居住在鄉下,雖然兩個堂哥三番五次要求她去城裡,但她都以城裡住不慣為理由拒絕了。我媽說,其實老二嬸是捨不得房前屋後的菜園和橘子樹。老二叔生前特意在房前開墾出菜園,他還用野茉莉花枝條剪插圍成四周的籬笆,下雨的日子,老二嬸就不必深一腳淺一腳踩著泥濘去很遠的田地摘菜了。橘子樹也是因為老二嬸喜歡吃橘子,所以老二叔每年都買橘子樹苗栽種,可能是土質亦或別的原因,樹苗總是死多活少,但最後總算有幾棵樹苗長大成橘子樹,每到橘子成熟時節,都是老二叔最高興的時候。老二嬸經常也送些橘子給隔壁鄰居,這時,老二叔好像都是不開心的樣子。小時候也去過老二嬸家偷橘子,被老二叔發現了,結果屁股被狠狠地打了幾巴掌。當時我恨死了老二叔和那幾棵樹,發誓再也不理老二叔,不吃橘子,可轉眼就又被老二嬸的橘子誘惑了。我媽還說,老二嬸不去城裡,最主要的原因是捨不得阿黃。阿黃剛被老二叔撿回來的時候,還是隻瘦骨嶙嶙的小狗,二嬸本是很嫌棄的,可二叔喜歡,結果就連帶著二嬸也慢慢喜歡上阿黃了。阿黃如今和老二嬸一樣,也上了年齡,如果她去城裡,阿黃可怎麼辦呢?兩個堂哥結果沒辦法,只好任憑老二嬸住在老家。

老二嬸(原創)

原以為日子就會這樣緩緩流過,卻沒想到,彷彿一夜之間,全國到處掀起拆遷風暴。城裡鄉下,到處可見斷壁殘垣,機器轟鳴。老二嬸實在沒有想到,在她的有生之年,自家的房屋竟然也要被拆遷。和年輕人盼望拆遷不同,她在心裡是牴觸和害怕的。她開始憂鬱擔心,她無法想象自家房屋被推到的樣子,她捨不得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這裡的一切,都留有她和老二叔曾經生活的所有印記。老屋登記、測量,收戶口本,鄉村的一切都籠罩在拆遷詭異氛圍之中,但身體一直很硬朗的老二嬸, 卻明顯更加消瘦了,腰也彎得更厲害了。每當堂哥們回家看望她說起拆遷相關事情時,她都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或默默無聲地抹眼淚。我媽說,老二嬸病倒了,在她親眼看到隔壁生產隊的房子被推到後,她回到家夜裡就病倒了,高燒說著胡話,說老二叔來接她了。我媽電話通知了堂哥們,他們想送老二嬸去城裡的醫院看病,可她怎麼說都不去,她說要趁老屋還沒拆之前,在家多住幾日。可沒想到,老二嬸當天晚上就走了。我媽說, 老二嬸走時特別地安詳。

老二嬸(原創)

老二嬸的喪事辦得很快。推房子的日子終於來了。年輕人開心地在寫有“拆”字的房前拍照,老人們不時偷偷地抹淚。我媽說,拆老二嬸家房子的時候,誰都沒想到,阿黃從堂哥身邊突然衝進了正在被拆的房子了。一面雪白的牆倒了下來,阿黃被狠狠地壓在下面,再也沒有出來了。

老二嬸(原創)

後來,我媽說,堂哥們當晚都喝醉了,都哭了。

老二嬸(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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