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浪奔的男人們,無問西東

1

2013年10月,浙江衛視第六季《中國夢想秀》錄製完畢,周立波和郭敬明離開錄製現場,兩人跳進一輛車裡,各自點燃一根菸,接著從面面相覷到交談甚歡。

就在剛剛過去的幾分鐘前,導師席上週立波把郭敬明逼得幾乎啞口無言,現在親切地叫他“小四兄弟”。

後來記者採訪周立波,問及他與郭敬明是否有代溝,周立波回:“代溝是沒有的,陰溝倒是有幾條。”

周立波是正宗的上海土著,郭敬明成長在四川自貢,上大學才到了上海。他不是上海人,勝似上海人。

2004年,郭敬明創業初期,成立“島”工作室。韓寒說,當時郭敬明壓低員工工資,為的是租得起黃浦江邊的房子,好確定自己真的在上海。

同年《小時代》上映期間,樂嘉在《首席夜話》節目中對話郭敬明。

“在你成長的過程當中,從小城市到大城市,經濟上的這種落差給你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樂嘉問。

郭敬明嚴肅地回答:“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爸爸媽媽老了,生病,要換肝換心,換命我也換給他們,我希望他們活到和我一樣老,一家人一起死去,這是我心裡最本質的一個願望⋯⋯我就想好好寫書,這是我惟一的才華⋯⋯我背後付出多少心血你們沒有看到。”

那時距2006年郭敬明抄襲事件已過去七年,被抄襲方是莊羽,人民法院最終判決郭敬明賠償莊羽20萬元,並在《中國青年報》上公開向莊羽賠禮道歉。

郭敬明很快賠了錢,至今未道過歉。

2

2010年12月20日,周立波與女友胡潔在上海舉行婚禮,黃曉明、任賢齊、吳徵等6人出任伴郎,成龍、劉嘉玲、陳凱歌夫婦、史玉柱、張朝陽、錢文忠等眾多社會名流和圈內明星出席,婚宴共收禮金324萬元。

第二天,上海市慈善基金會“海派清口公益專項基金”正式成立,基金的首筆善款由周立波、胡潔夫婦的婚禮禮金、好友捐贈、企業捐贈及夫婦二人捐贈四部分組成,共計3669.6623萬元。

婚禮當天,崔永元上臺發表祝賀詞:“這個婚禮也很特別,是我參加過的第一場披著慈善外衣的婚禮。”

此前周立波在《壹周立波秀》節目中,以“咖啡和大蒜”論南北文化。崔永元開場說道:“本來說要來這表演一個小品,但是我覺得這個場合不合適,因為這裡是喝咖啡的地方。”

崔永元與周立波是多年好友,私交甚好,說什麼話都可被當作玩笑。那天在臺上崔永元狠狠揶揄了周立波一番,視頻流傳出來後,成為知乎式的話題,“如何看待崔永元到周立波婚禮上砸場子這件事”。

兩年後,兩人在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合作脫口秀節目《小崔說立波秀》,節目最大亮點是沒有臺本,完全即興發揮。最大的亮點也是最大的弊端,從文化上說,南北文化的差異,導致兩人在臺上基本處於尬聊狀態。

節目播出時,崔永元接受記者採訪,回應了兩年前周立波婚禮“砸場子”事件。那次件事過後,兩人探討過不下10次,周立波的觀點是,只有好朋友才會這樣,崔永元倒是有些後悔,認為即便當時知道不會在公共平臺傳播,那種言語也是不得體的。

周立波結婚那年是他人生的鼎盛期,此後名聲一路下滑,崔永元自和轉基因打了交道,路子走得也十分扭曲。又過了4年,兩人命運如出一轍。

去年6月,崔永元因多年來反轉基因食品的事情,網絡言語過於激烈,導致微博被禁。在這半年之前,周立波在美國長島被捕,警方從車上搜出古柯鹼(一級毒品)與槍枝。

電影《一代宗師》裡說:“人活這一世,能耐還在其次,有的活成了面子,有的活成了裡子,都是時勢使然。”海明威小說《太陽照常升起》裡描述商人破產時有這麼句話:“慢慢瓦解,頃刻崩塌。”

當初在周立波婚禮上,崔永元對他的揶揄一語成讖:“我很佩服你的母親,在沒有警察的幫助下是怎麼教育好你的”。

事後周立波發表微博對“涉槍涉毒”事件致歉,稱黃賭毒,本人過去、現在、將來,都不會感興趣。

2009年,周立波前妻張潔曝光周立波8分鐘的吸毒視頻,周立波否認,自稱是喝醉狀態的視頻。至於“虐妻、躲債、傍富婆”等傳聞,都並沒在那年導致他“人設”頃刻崩塌,反而在第二年達到人生巔峰。

那大概還是個網絡節奏相對緩慢的時代,尚未有“人設”的概念,但似乎已逐漸出現萌芽。此後眾多案例說明,人設是觀眾給的,也由觀眾拿走。

同在上海灘上,共飲黃浦江水,薛之謙的人設省去了瓦解過程,頃刻崩塌,證明時代已經不同了。

“海派清口”是周立波創立的,一度被看作新世紀上海文化的標籤之一,這種藝術是從上海本地的單口滑稽、北京單口相聲、香港“棟篤笑”等曲藝表演樣式中汲取精華髮展而成。按照周立波的“野心”,是要將自己的這塊招牌,打造成“滑稽文化中的交響樂”。

周立波不存在集中創作,每天都在學習,演出沒有排練、沒有劇本,全靠他平日裡每天三個小時的堅持網絡閱讀,和現場寥寥三四張提示紙,力圖與時代流行的節奏保持同步。

“海派清口是把搞笑作為手段,我的目的是體現出周立波對這個城市的思考,勾起一種集體的回憶,文化需要有共鳴,有共鳴的文化是一種享受。”周立波曾說。

文化共鳴太可貴了,甚至可怕,文化精英們只要找到符合時代、符合大眾審美的共鳴,並保持輸出,很快就能籠絡一大批粉絲。

上海除了周立波,韓寒、郭敬明無一不是在尋求這種文化共鳴。不同的是,周立波以滑稽的形式呈現,韓寒以憤怒為主,郭敬明更多的是傷感元素。

周立波最終的結局說明,在追求這種文化共鳴的過程中,如若自身文化素養不足,口無遮攔,很容易達到自我膨脹、過分自戀以至於走向完全失控的狀態。

在他結婚的一個月前,方舟子發微博:“自我感覺良好的名人不適合玩網絡”並點名周立波等人。

周立波在微博上寫道:“方舟子先生,對您遇襲深表同情,對收攏您的醫院大失所望,他們應把您從腦外科直送精神病院的!您還真以為您是‘剩鬥屎’?”

那年8月,方舟子遭到兩名歹徒襲擊,作案工具是辣椒水和鐵錘。

3

北京是政治中心,上海是社會中心,五四運動發生在北京,結束於上海,1935年的一二九運動也是如此。它們有個共同特點是,都可稱為文化中心,全國範圍內也僅此兩座城市。

民國時期上海的文化精英與京城不太一樣,不是大學教授、專家、學者,而是由出版商、報業大王、記者編輯、民間教育者,以及自由撰稿人為主。

如同電影《黃金年代》中的蕭紅、蕭軍一樣,他們在上海多是自由寫作,賣稿為生。這些人看起來對資本主義充滿著仇恨和批判,但是他們的生存處境又離不開這樣一個高度資本主義化文化市場。

很多流浪文化人暴得大名以後,可能就步入職業文化人的階層,進而從商,否則只能窮困潦倒。

到了現代,這種習氣依然存在。本世紀初,黃浦江的浪花淘盡無數文化英雄後,最終選擇了更為年輕的代表,將韓寒和郭敬明推向上海文化精英的座位上。

上海同樣成就過張愛玲,1944年張愛玲在作品《傳奇》中說:“出名要趁早啊,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60年後,黃浦江終於孕育出兩位十八九歲即已成名的文化精英,並且痛快過好一陣子。

2013年《南方週末》舉辦“2013中國夢踐行者致敬盛典”,郭敬明獲得“中國夢踐行者”稱號。當時郭敬明的《小時代3》正在羅馬拍攝,為了領獎,他提前兩天結束拍攝,從俄羅斯中轉,一路發燒咳嗽,當天趕到北京。

對於獲得這個獎項,他驚訝地說:“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認為南方繫心中的少年英雄是另外一位,而我正好是他的反面,但今天沒想到是我。”

另一位少年英雄,當然是韓寒。而在這一個月前,韓寒在微博曬出女兒小野的照片,至此“公知韓寒”有了新的人設——國民岳父。

方舟子與周立波在微博罵戰的三年後,2012年初把槍口瞄準韓寒。在這中間方舟子因打假“打工皇帝”唐駿,質疑他學歷造假,而被更多的人知道。

“方韓大戰”斷斷續續持續了幾個月,2月初韓寒向上海市普陀區法院遞交訴狀,起訴方舟子、劉明澤名譽權,一週後從普陀區法院撤訴,改到金山法院起訴,後來以要改寫訴狀為由拿回訴狀,之後未再遞交過。

5月,《人物》雜誌刊出韓寒訪談,韓寒坦白起訴方舟子時另一被告劉明澤是“我自己人”,也就是托兒,是為了搭一個橋去普陀區法院,涉嫌做偽證與妨礙司法。

這場鬧劇的最終結局是兩敗俱傷,方舟子很快遭到“反打假”。

網友爆料,在方舟子發表的文章中曾經多次抄襲國內外專家學者的論文,其中:2010年3月24日在《中國青年報》發表的《轉基因玉米更有益健康》抄襲自BruceChassy and Drew Kershen 2004年10月27日在《WesternFarm Press》上發表的文章《Bt corn reduces serious birth defects》;

2006年10月11日在《中國青年報》發表的《啄木鳥為什麼不頭疼?》大段抄襲美國加州大學教授於2002年發表在《BrJ Ophthalmol》的一篇文章《Cure for a headache》。

鳳凰衛視曾報道的一個"內地網評人渣排行榜",方舟子在這個排行榜上排名第二。新浪微博做過網絡排行榜,根據"微博誰造謠最多"的投票結果,方舟子得票89.9%。

後來方舟子去了美國,國內只有王志安還在盯著他。

而韓寒在經歷了那個事件後,基本放棄了寫雜文,那一年逐漸走向商業的道路。包括髮布APP閱讀應用“ONE·一個”,為李宇春的《似火年華》填詞,為范冰冰主演電影《二次曝光》主題曲填詞,以及此後的電影事業。

2016年韓寒在上海舉辦《天空製造》電影發佈會,宣佈《天空製造》2017年10月上映,《三重門》今年暑假上映。前者沒能按時完成,後者更是杳無音訊,中途倒是插入個《乘風破浪》。

很久未寫長文的他,前陣子發表一篇一千字的微博,按照他的風格,能抽出時間重操舊業,似乎表明電影拍攝過程遇到了困境。文章有種人到中年幡然醒悟的感覺,告誡年輕一輩,我的叛逆純屬巧合,你若效仿,便是虛構。

犬儒主義,是指把對現有秩序的不滿轉化為一種不拒絕的理解,一種不反抗的清醒,和一種不認同的接受。用毛不易的歌詞說就是“清醒的人最荒唐”,這是一位流行歌者的精神困惑,作為知識分子的韓寒,未必如此。

無論如何,上海灘的那位文學少年已不再,“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是喜,是愁,浪裡分不清歡笑悲憂。”當年從未到過上海的黃沾,在歌詞裡以海浪、潮水來隱喻人生際遇的挫折與高峰,葉麗儀更是唱盡了上海灘的江湖文化。

江湖裡有文化,文化裡未必有江湖,韓寒選擇棄文從商,按照他的話說,只有商業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更多的是,只有商業才最接近真正上海灘的江湖文化,這是上海的根,哪怕此根早已虛無縹緲,成為歷史塵煙,知識分子特有的敏感和自覺性精神總不至於把這些遺忘。

中途做了些什麼不要緊,基因裡有什麼,最終就是什麼,無問西東。

4

2013年,樂嘉在《首席夜話》節目中對話郭敬明後,寫了一篇文章評論性文章。

“郭敬明並不大在意別人的想法,他只是順勢而為,管你們他孃的怎麼說,閉門構建著他龐大的商業帝國,這與韓寒走的路線完全不同”。

曾有人評論說,在靠“嘴”吃飯的人裡面,南有周立波,北有郭德綱,中有樂嘉。樂嘉成名於江蘇衛視,因而被劃在中部。

1975年,樂嘉出生於上海,兩月後隨家人遷到陝西省渭南市富平縣生活了12年,19歲才回到上海工作。從成長環境上來說,樂嘉和郭敬明都不算真正的上海人,卻都有上海的文化背景。

2011年7月,方舟子在微博指責樂嘉“性格色彩學”“剽竊Taylor Hartman性格色彩密碼”,並指樂嘉學歷也存在問題,樂嘉的母校美國阿姆斯壯大學則是和西太平洋大學一樣的加州野雞學校,曾在國內合作辦學,現已關閉。

10天后,樂嘉對此事作出聲明:“因為我在《非誠勿擾》和《不見不散》中本已張揚,平時總希望儘量夾著尾巴做人。此次我被人鞭策著一定要高調做人,實非我所願。但我想通了,江湖本如此。”

樂嘉早在2002年就開創性格色彩學,一直致力於推動這套“紅藍黃綠”標識的性格分析工具,通過理解性格差異幫助人們尋找相處之道,從而獲得幸福與人生和諧。

“FPA(Four-colors Personality Analysis) 性格色彩”的四色分類是以希波克拉底的四液學說作為源頭的。追溯到古希臘,希波克拉底提出“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但許多人有著相似特徵”的理論。希波克拉底與其弟子通過觀察將人進行分類,並能精確地預示出不同人群對於生活的不同態度。

這套理論本質上和星座學的路數沒什麼區別,信則有,不信則無。早前人們並不瞭解,直到樂嘉通過《非誠勿擾》節目走紅後,他的性格色彩學似乎也跟著走紅了一段時間。

此後樂嘉依舊樂此不疲地做相關推廣,但隨著移動互聯網的日益繁榮,無數信息和文化流派衝擊著人們的大腦,性格色彩學未能成為主流文化,甚至在江浙滬一帶都知者甚少,終究被人們當成一種信息,接受,然後忘記。

無論剽竊與否,相對於周立波的“海派清口”,樂嘉的“性格色彩學”與上海文化淵源甚少,其共鳴之處嚴重和星座學重複,概念抽象,來源模糊,沒能形成廣泛而有效的傳播。

所謂“南周、北郭、中樂嘉”,並不能讓所有人接受,就名氣和來說,樂嘉和前兩位差距較大,就名聲來說,大概相差無幾。蒼井空老師曾經說:“我脫光衣服躺在鏡頭前,是為了生存。而你衣冠楚楚的站在鏡頭前,卻只是為了私慾和欺騙”。

倘若樂嘉要尋根認祖,上海是他出生的地方,上海灘會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文化地域背景,而非什麼“希波克拉底的四液學說”。

樂嘉蛋碎的那年,寫過一段感慨:“一箇中年男人在步入生命自然衰退週期開始時,原本就對槍戰實力患得患失,這一緊要關頭,卻遇到了最悲催的蛋碎。而在面對自己該補還是該割的反覆取捨中,我不得不思考著人生的終極問題:小樂子,如果你贏了世界,輸了蛋蛋,值得嗎?”

在周立波、韓寒、樂嘉、郭敬明當中,方舟子唯一沒和郭敬明有過交集。

如果方舟子打假打到郭敬明的頭上,後者只會回應兩句話:“1.完全捏造。2.已讓律師處理。”

“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在上海灘的江湖上,永不休的浪潮後來淘出一個金星。當人們覺得往事不堪的時候,更加不堪的永遠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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