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年前的一天馬條站在我家樓下，給我打電話說，不見，老子掙錢了，快下來快下來，吃宵夜。
我躺在沙發上看著桌上的泡麵，然後確認一遍說，有人點你的歌了。
馬條說，那可不，唱一首一百，給了我一千，我發達了。
我換上衣服跑下樓，馬條揹著吉他站在馬路對面，嘴裡抽著煙，手插進褲袋裡，那時候已經不流行F4那樣的裝扮了，長頭髮喇叭褲，可馬條一直以來就那身打扮，看見我過來，他把手裡的煙扔在地上，然後用腳尖踩滅。
和馬條在附近的燒烤攤上，馬條拿過菜單點了豬蹄，肉串，生蠔，馬條喜歡吃烤茄子，這一次要了五個，馬條點的時候看著我笑了笑說，放開了吃，今天不喝雪津，我們喝百威。
馬條說起了那晚的故事，他是歌手，因為不討人喜歡所以附近沒有酒吧要他，他就在那一片的夜市攤上給人唱歌，20塊錢一首起步，雖然點的人少，但勉強混口飯吃，有些時候朋友勸他去上班，他總是一副鄙夷地表情說，被人管著，然後給你一個框框，每天在裡面跳舞，真沒勁。
我說，人生不都是這樣嗎？青春只是一陣風，刮過去了就風平浪靜，哪能一輩子風雨交加。
那晚馬條運氣好，一個失戀姑娘一個人在那裡吃火鍋，看見馬條，就點歌，馬條說傷心的姑娘別聽歌，姑娘說，一百一首唱不唱？馬條說，唱。
我插嘴，太沒底線了吧。
馬條說，牛肉羊肉鵪鶉蛋，底線連個土雞蛋都夠不著。
我說，乘人之危真小人，你真收人一千塊。
馬條說，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要講信用。
我汗。
吃完那頓，一千塊錢還剩七百，才吃了三百塊，我們真是窮過的人。
過了幾個月，馬條跑到我家說，不見，借我1000塊。
我斬釘截鐵地說，沒錢。
馬條說，你不借我，我就不走了，說著躺在我家沙發上。
我嚓，還有這樣無賴的人，這算私闖民宅嗎？
馬條一副不要臉的樣子和我說，還民宅，你有宅嗎？回去死路一條，你要見死不救，我就和你同歸於盡。
我大驚，你是欠高利貸了，但也不對啊，高利貸不至於1000塊錢要人命啊。
馬條說，還記得上次那個給我一千塊的女孩嗎，我想把錢還給她。
我一拍桌子，買賣都完成了，還能這樣耍賴？
馬條說，這就是女人啊。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姑娘從喜歡馬條的歌到喜歡馬條的人，馬條的歌其實沒幾個人喜歡，但姑娘喜歡，馬條喜歡姑娘喜歡他歌的樣子，但不喜歡姑娘，馬條沒有談過戀愛，他說一戀愛藝術就死了，我說，戀愛然後失戀，藝術就是涅槃重生。
馬條淬了我一口說，卑鄙。
姑娘每天跟著馬條，每次馬條唱歌的時候姑娘就站在一邊，有一次有桌客人點歌，可是他們不要馬條唱，要姑娘唱，馬條說她不會唱，客人說不會唱就喝，一杯抵一首歌，馬條說那我們不唱了，姑娘過去拿起酒杯喝了一個滿杯，說50塊，客人抽出一張一百的說，再喝一杯，姑娘沒猶豫又是一個滿杯，然後把一百塊錢拿起來塞給馬條。
客人說，還喝不，一杯一百。
姑娘說，喝。
喝到最後姑娘蹲在路邊吐，馬條說，其實你可以不喝的，這些錢給你。
姑娘說，那是你的，你掙錢那麼難，我想幫你。
馬條說，我不用你管。
姑娘說，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馬條說，好。
後來馬條和我說，不想做命題作文，卻想給她滿分。
我說，滿分有很多種，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哪怕她一題不會也可以給個滿分。
馬條說，我不要那樣的，我要上班了。
我說，那很好啊，不用這樣飽一餐飢一餐了。
馬條說，我會努力的，掙錢，掙很多錢。
我說，等你請我吃最好的小龍蝦。
後面那一年，馬條每天上班，拿的工資永遠那麼一點，分手的時候馬條說，原來掙錢這麼難，我一輩子也不會有錢吧。
我說，有些時候真的不需要那麼多錢，自己開心就好了。
馬條說，一個人的時候自己開心就好，兩個人自己開心怎麼行。
我說，她不是那樣的姑娘，和你一起吃鹹菜也不會有怨言的姑娘。
馬條說，我知道，可是她不想要是一回事，我給不起是另外一個回事。
我說，你會後悔的。
馬條說，去他媽的吧。
坐在馬條身邊，他喝的大醉，打電話給初戀，在電話裡說，等你想我了，等你覺得我們還可以繼續，你就回來找我，我還在這座城市，我會給你買大房子，給你買好車子，給你買化妝品給你買包包，給你買很多很多，把錢都給你花，把時間都拿來陪你。
他說的時候嘴巴都哭歪了，他是我見過哭起來最醜的男生，那時候我蹲在地上看著他，想著如果有一天他們要是再見面，馬條這傢伙一定別哭，不然的話，青春裡的那點美好都被哭沒了，以後初戀的腦海裡就是，一個哭起來巨醜的醜逼，真慘。
等馬條打完電話，我一看，屏幕黑的，靠。
我說，難不成你半天在自言自語。
馬條說，她的電話是空號。
我說，那你還打。
馬條說，反正她也不會想我了，她結婚了。
我不喜歡命題作文，感覺那是一座監牢，把人先扔進去，然後讓你在裡面跳舞，沒有的選擇，我去他孃的，大不了交白卷。可是後來我遇見了你，我學會了起承轉合，學會了虎頭豬肚豹尾，學會了排比學會了散文詩，我想在你那裡獲得滿分，尊嚴呢？底線呢？遇見了你，啤酒小龍蝦我都不管了，我太無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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