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一个男人,手里牵着我死去的未婚妻

我遇见一个男人,手里牵着我死去的未婚妻

据说人在将死的时候,大多会产生幻觉,可以见到一些常人不可见之物。而我,遇见了另一个我,他正牵着我死去的未婚妻。

据说人在将死的时候,大多会产生幻觉,可以见到一些常人不可见之物。

有的人会看到索命的恶灵,被鬼魂一吓,一命呜呼;还有的人,会看到死去的亲朋,甚至还能攀谈几句,然后一病不起,自知命不久矣。

而我,却遇见了另一个我,他正牵着我死去的未婚妻。

1

自杀前的13个小时,是星期六的11点。双重窗帘遮挡的卧室晦暗如冬日的黄昏,我眯着眼睛,从窗帘相交的空隙里,看到了窗外一缕灰蒙蒙的蓝天。

9月17日,今年中秋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如今却成了永远的避讳,我未婚妻的周年忌日。

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想摸手机,却无意间碰倒了安眠药的瓶子。贴着“艾司唑仑”标签的白色空瓶子在地板上弹了两跳。

两周之前,我曾碰倒了同一个瓶子,那时候它还是满的,药片撒得满地都是,我在捡药片的时候,一阵巨大的空虚与失落袭来,我觉得老天爷在刻意和我作对,它通过一切途径告诉我:你该死了!

抑郁症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发生,我丝毫不觉奇怪。

我大口地呼吸,恨不得枕头下有一把枪,直接来个痛快多好。但我现在还不能死,我忍了半年,不就是在等今天吗?

睡衣擦过客厅茶几上堆积如山的快餐饭盒,脚下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啤酒瓶。

其中一个啤酒瓶骨碌碌地滚到了沙发下面堆放的脏衣服旁——大约有一个月没洗过衣服了,我真给处女座丢脸。房东若来了,恐怕要跟我单方面撕毁合同吧,记得他半年前的招租广告上还写着:女生优先,男生只租处女座。

我是在半年前从老家Z城来到北京的。

五年前毕业,我考进了Z城的银行系统,工作稳定,收入在Z城也算是中等偏上水平,而且毕业两年就买了房子,第三年就交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和大多数“北漂”的同学相比,我应是让人羡慕的。

人生顺风顺水的时候,我连感恩老天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若不是一年前陈思媛溺水身亡,我此时恐怕连痛苦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年轻的乔达摩·悉达多王子,被眷顾着,被保护着,平生认为幸福不过是寻常。

12:05,我洗漱一新,刮干净胡子,将刘海梳到右侧,用发胶定型,露出光洁的额头。

两侧的头发如今已遮耳,上次理发还是三个月前。我穿上了陈思媛溺亡之后第二个月买的黑色西服,在白衬衫上打了红色的格子领带。

西服买了之后就没穿过,去年买下来,是因为有次和陈思媛经过柜台的时候她说:你穿这身,一定特别帅。

特别帅的我锁了门,单元楼外阳光普照,我带上棕色的墨镜,世界的颜色终于正常了。

13:15,返回Z城的大巴车开动了,就是在大巴车启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

“他”就站在车站的人群里,眼睛望向了我,我确定“他”看见了我,因为当我与“他”对视的时候,“他”飞快地低下了头。

我绝对没有看错,虽然“他”没有我这么憔悴,但是“他”身上那件Nike的红色卫衣,我前两天还穿过,现在就在那堆没洗的衣服里躺着。

当我看到“他”手里牵着的那个女孩时,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幻觉——陈思媛。

我坐在车上,不时为这幻觉感到可笑,可能是我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迫不及待想和陈思媛在一起了罢。

她笑得明媚灿烂。

2

荒原上繁草未黄,初秋的风已清冷。墨镜里的小湖是黑色的,她的衣冠冢就在湖畔,像是伏在湖边饮水,回顾后盼的猛虎,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将我撕碎。

陈思媛死后,我就有了恐水症,只要见到面积稍微大一些的湖泊,心中就无比恐慌。坟冢后面有一座断掉的木桥,有目击者说,那天他正在森林散步,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桥断了,好像有个人掉了下去。

度假区的人在湖里捞了两天,又去下游找了三天,也没捞出陈思媛的尸体,最后只能判定其失踪死亡。为了表达歉意,度假区允许我们在湖边为她修建一座衣冠冢。

15:25,我将一束鲜花放在了陈思媛的坟墓前。墓碑下面已经有了鲜花和祭品,想必是她的父母和朋友来凭吊过罢。

她的照片虽然在微笑,可眼神却在责备我,为何还不去陪她。

我说,不用等很久,今晚就到。

有人从坟墓东侧的森林缓缓走到了我身后。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马小兵说。

“等我?”

“在北京混得还好吗?”

“挺好。”

“感情呢?有新目标没?”

他在我未婚妻的墓前问我现在的感情问题,这让我有些愤怒,喉咙不禁咕噜了一声。

马小兵好像察觉到我的僵硬,“我只是希望你早点走出来……”

他语气里充满歉意,就像那天在陈思媛死后跑来跟我道歉时一样:“对不起……我应该拦着你,不让你带她去森林度假村……”

我带我的未婚妻去度假村,又跟你什么关系?

他怔怔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又说:“那天,我应该坚持拦着你们……”

那天中午是我的生日聚餐,聚餐结束,我说要带陈思媛去度假村住两天,马小兵却站出来反对。他说度假村设施老旧,服务不好,价格死贵,还不如去北京或天津转转。

我说,团购的票都买了,现在也退不了,你的建议我们明年再考虑。马小兵有点急,他又拦了我一胳膊,说:“兄弟,你若把我当哥们,就听我一回。”

我心里有点火了,“你丫刚才就喝了半杯牛二,至于跟我耍酒疯么?你去过倒了霉,并不代表我去了和你一样倒霉?而且是陈思媛的选择,我过生日取悦我女友,你瞎添什么乱?”

之后,马小兵就没阻拦了,然而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夺去我未婚妻性命的,正是度假村老旧的设施。

我没理由埋怨马小兵,看着他自责难过,我也窝心地疼。我只能强露出个笑容,“兄弟,送我去车站吧。”

我想回家看看父母,可我又害怕看完他们,自杀的时候会充满眷恋。

据说,人死前的一念极为重要,如果你是快乐和安心地死去,那死了就是快乐的,或许能上天堂;若是怀着愤怒和执着死去,那死后也同样痛苦,或许会是个游魂野鬼,又或者会下地狱。

我不想下地狱,因为我已经活在地狱了。

我的家人、朋友、同事只看到了我的坚强和乐观。他们看不到的、真实的我,却是一个活在地狱里的人——几乎夜夜失眠,闭上眼就会看到陈思媛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生命迹象的脸庞在朝我微笑,沉在黑暗的湖底某处。

我无数次自责,为什么要在生日那天带她去野生森林度假区,为什么要和她大吵一架,把她一个人丢在湖边?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容忍下她的怪脾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陈思媛溺亡5个月之后我辞职了。

辞职原因是想到北京谋求更好的发展——家人不理解,朋友不理解,领导不理解。他们真的以为我是傻到想来北京奋斗呢!

实际上,我只想活下去。

做出“北漂”决定的前一周,我站在六楼的窗户边看着窗外飘雪,看着看着,好像看见苍白的大地幻化成了一个还没结冰的黑色湖面,而陈思媛正在水里朝我招手,我忽然就想和雪花一起飘下去。当我骑上了窗口之时,一阵寒风吹来,让我瞬间清醒,之后只要一想起那个时刻,都会一阵后怕。

若不是当时离开了到处都是回忆的Z城,我或许半年前就会选择结束生命。

后来我无数次地劝解自己,相信时间会磨平一切伤口,人生若沉沦至谷底,就必然会反弹。苦与乐,不应该如白日黑夜那般反复交替么?可为什么,我始终生活在黑夜的深谷里,举目四望,没有一缕光亮,只有深深的绝望。

如今想来,那时候若跳下去才是明智之举。

3

下了大巴车,我打车回到小区。下车之后,我总感觉有个人在后面跟着我,或者,是“他”的眼睛盯着我。

回到北京的房子已经21:34了,我将堆在客厅的垃圾一包包拎到楼下,然后为整个房间来了一次大扫除,没洗的衣服也一起扔了,反正在另一个世界也穿不到。希望警察和法医来检查我尸体的时候,至少有个舒心点的工作环境。

每次我下楼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躲在黑暗中那双眼睛,盯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收拾好一切,我踩着凳子,将皮带结成的环套进脖子里。皮带另一端捆在了卧室墙壁的壁挂灯上,之前我反复检查过,灯托是深深打入墙壁的钢筋条,挂上我这具60公斤的尸体直到凉透,肯定不成问题。

人生即将走向终点,我已没什么牵挂遗憾。唯一顾虑的,是给房东带来麻烦,或许,我踢倒凳子之后身体的最后挣扎,会坏了隔壁401那家人睡觉的兴致。

搬来半年,我没和对门有过照面,只是在楼下碰见过一个北京土著,他个子不高,却异常壮实,左肩臂纹着青色火焰,剃着光头,穿着白背心大裤衩,晃晃悠悠的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邻居。

我调整了下皮带的位置,再看了一眼这个剥夺了我快乐的世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踢倒了凳子。

在我最后的痛苦意识还残存之时,地震突如其来。

墙体的震动与摇晃,开始我还以为是死前的幻觉,直到身后哗啦一声,我颌下一松,上吊的墙壁被震塌。

我看到老房子墙壁里的砖头伴随着混凝土和白灰哗啦一声,抛了一地。我被埋在了零散的砖头里,重重地咳嗽,然后粗重地喘着气,那一刹那心中竟然还有些窃喜。人终究还是怕死的,不是么?

随后,我听见隔壁那间屋子的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啪——”灯亮了。

一个人趿拉着拖鞋,踩着木地板走过来。

“你没事吧?”

是个女子轻柔关怀的声音。

我扒开压着胳膊的砖头,在脸上抹了一把墙灰,这才微微睁眼看着她,是一个身材瘦削的蘑菇头姑娘。

“陈思媛……”我失声喊出来。

她一脸茫然地弯腰看着我,“你叫我?”

我怔了十秒,才意识到我今天刚从陈思媛的墓地归来。

4

“刚才是地震了么?”她隔着砖堆,向我递过来一条湿毛巾,“我刚睡着没多久,就感觉床摇晃了,一睁眼就看见墙倒了,还以为是做梦。”

我坐在地上,惊得合不上嘴,她和陈思媛长得太像了,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但陈思媛明明死了——不,她的尸体没找到,难道……难道……

我没有擦脸,如坠梦中,喃喃问道:“陈思媛,是你么?”

她脸上现出一丝惊慌,“你认错人了。”她声音还带着稚嫩,比陈思媛年轻很多。

“你有双胞胎姐妹么?”

“这……应该没有吧?”

“你,多大?”

“23。”

不会是双胞胎了,陈思媛若活着已经二十六七了。

“怎么,你遇见过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就是……你刚才喊的陈思媛?”

“嗯,我曾经的女朋友。”

她眼珠一转,带着不相信的语气道:“真的吗?你不会见色起意,灵机一动想了个清新脱俗的把妹妙计吧?”

我拍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爬起来,懒得解释。她见我没急着分辩,反而觉得没劲。

“怎么称呼啊大叔?”

“江元。”

她点了点头,愣了十秒,屋子又陷入了安静的尴尬,然后还是她打破尴尬:“你怎么不问我名字?”

“那你叫什么?”

她凝目沉思,“在不确定你是个好人之前,我只能先告诉你我的QQ昵称:采红帽的狼外婆!”

她的注意力放在了我脖子上的腰带,我的下颌已经被勒出红黑的淤血和印痕,“你刚才是不是想上吊?”

我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叹了口气,将皮带解了下来。

“傻啊你?要知道人生只是单行线,美食美景美男,不,美女,都是要停靠的车站,你倒好,直接开向了终点。等以后我们都成了鬼,聚集到一起在墓地唠嗑,别的鬼聊八卦侃美食,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遗不遗憾?对了,因为什么想不开?”

我不想说话,可是她却不断地追问。

“抑郁症。”

“抑郁症就有理啦?抑郁症就得自杀?你知道你现在最需要什么吗?你现在需要一次长跑,让自己挥汗如雨一次,然后回家冲个热水澡,把自己累个半死,然后就抑郁不起来了。”

我忽然想起《马男波杰克》里的一句台词:不要停止奔跑,不要回顾来路,来路无可眷恋,值得期待的只有前方。

她指挥我将散落地上的砖头码成了一个方台,等我打扫土渣和灰尘的时候,她从她家客厅里搬出两把木椅子,然后铺开一张桌布,将砖台蒙上,就成了一张“桌子”。再把双重窗帘摘下来一层,遮挡在了两个卧室中间,做成了帷幔。

她则趁我在破墙上拉铁丝的时候,端出果盘,上面有龙眼和苹果,又沏了一壶茶,倒了两杯。

“出汗没?过来喝口水。”

“你不打算睡觉?”钟表显示时间是凌晨2:44。

“睡什么?等我睡了你又自杀?大叔,你可别吓我,现在咱屋子都打通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法律不追责我,这以后要是闹个鬼,我也受不了。”

“你没男朋友?”我想了想,开口问道。

她一口茶喷出来,“什么朋友?男朋友?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想让我也抑郁么?我都单身23年了!我要说,我今天才和人第一次同居,你信么?”

“都同居了?还说自己没男朋友。”

“我。”她指了指我们面前的桌子,还有拉开两米宽的帷幔,以及相对的两张床,“现在,二室二厅,一百八十平,这不是同居是什么?”

我没说话,我的社交能力在急剧退化,有时候过于安静我也会焦虑,然后病发。不过幸亏她不是一个和我一样的闷葫芦。

“大叔,你没有施虐倾向吧?”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面色郑重,还带着三分恐惧。

“有。”

“哦……”她望着黑漆漆的窗口点了点头,“看来,考验我跆拳道九段成绩的时候到了。”

我看了看她比电线杆还瘦的小身板,明显的虚张声势。

“我指的是,自虐。”我翻开左臂内侧,手腕中心有个牙齿咬出来的伤疤,现在还结着血痂。每次痛苦的时候,我都咬这同一个地方。

她说:“啧啧啧,你这人真是无法形容地谗啊,馋虫上来,连自己的肉都吃。我这资深吃货自愧弗如。”说着,打了个哈欠,“明天我给你做红烧肉啊,你可别寻短见,否则,后悔你十八辈子。”

她往砖堆铺成的桌子上一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5

第二天我按时去上班了。谁也不会想到,若不是那场3.9级的小地震,我今天肯定就来不了了。

下班回到楼下,物业正带着几个技术员模样的人在那道裂缝前测绘,裂缝就是昨晚地震留下来的,整个小区,也只有我们这栋楼才有,而整栋楼里,只有我们这个单元才有。

房子的确够老了。据说是修建于唐山大地震之前,大地震之后,当年的老房子都用钢筋铁条加固过,而我们单元不知为何,偏偏没有加固,所以一场不到4级的地震就让工程质量暴露出了问题。

裂缝并不宽,到顶部也才15公分,住在屋里的人并不会有影响,但从外面看起来,却像是一条愤怒的恶龙留下的抓痕。

“401和402之间的墙塌了,什么时候能修好?”我问物业。

“哦,您就是房主啊?”一个技术员模样的眼镜男说,“早上没能进你家,我们就去401调查了一番。”

“结果?”

“您房子的墙壁有轻度扭曲,我们要将外部矫正修复之后,才能修复内部的墙壁。”

“多久?”

“最长两周,快的话,一周吧……”

这时候物业大哥略带歉意地说:“我知道墙塌了让两家人的生活多有不便,所以,我们已经用三合板给您和401隔了起来。”

“谢谢。”这年头,负责任态度友好的物业是越来越难找。可当我进屋之后,才发现我高估小区物业了。哪里有三合板?哪里有建议的格挡墙壁?帷幔依然垂着,砖台上茶水都没动。

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小彩虹端出了一锅红烧肉,又怂恿我拿出葡萄酒。

酒过三巡,我又想起物业的欺骗,“他们上来看过了?”

“他们?你是说物业吧?来了俩人,转了一圈,用尺子量了量就下去了。”

“没说给我们装个简易墙壁?”

“没……什么简易墙壁?你想隔开?”

“不然呢?”

她将筷子重重一撂,“你又想自杀?”

“不是,咱们陌生男女不太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就对了!我就是不想搬家,所以只能通过这种不方便的方式拯救你,我在这里住一天,你就一天不许死。”

她倒了两杯葡萄酒,“敞开心扉,多和我沟通,你的病肯定会好起来的……”

她一口喝了半杯,我托着杯子却呆住了。

人生就是一个轮回。

“敞开心扉”之类的话,我也曾和陈思媛说过。那时我刚认识她没多久。2014年元旦,我们相识在一个去云南旅游的旅行团里。参团的有二十多人,只有我和她是单身而行,其他人要么是情侣,要么是一家人。

正因为如此,我们总是坐在旅行大巴的最后两排。

她很安静,甚至有些忧郁。有次在滇池的海埂大堤,所有人都在喂红嘴鸥,我却看她独自望着滇池旁的西山痴痴发呆。

“你心情不好?”我主动走上去搭讪。

“嗯……”她迅速扫了我一眼,我看得出她有点紧张。

“遇见不痛快了?”

“嗯。”

我说:“出来旅行,很适合散心。对了,咱们四天后要去香格里拉,据说那里有个小布达拉宫,里面的活佛还是很灵验的,你不如让他给你加持加持。”

“你连这也信?”她语气冰冷,但我却看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其实,你也可以把这当成一种心理暗示,无论有没有用,都值得一试。你知道基督教有一种方式叫‘告解’吗?痛苦或者做了错事的人,向神父忏悔告解,神父就告诉他们,上帝会帮你摆平一切。这会是真的吗?我不太相信有上帝,但我却知道,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其实敞开心扉,多和人沟通,就是一种疗伤的方式。”

她说:“如果真如你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

陈思媛住在L城,距离Z城只有一小时车程。分别之后,我想追求她,于是频繁往返于Z、L两城之间。时间长了,她被我感动了,答应做我女朋友,后来辞了工作,也来到Z城。

她性格有些消极悲观,我那时候总想帮她从之前的伤痛中走出来,最常说的自然也是:敞开心扉……

她后来告诉我,她之前有过一个男朋友,也是她的初恋,两个人感情正往积极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男朋友却彻底消失了。

我也嫉妒过他,但我更爱陈思媛。我发誓这一生要给她幸福,让她永远开心快乐。而我后来也成了不负责任的人渣,那个人毁了她的心,而我却用一次吵架,令她失去了生命。

6

小彩虹只是和陈思媛模样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她就像是当年的我,而我却成了当年的陈思媛。

自从墙壁倒塌之后,我的抑郁症很久没犯了,我最该感谢的人自然是小彩虹。她有着我最爱的人的外貌,却也有着我曾经最期待陈思媛成为的样子。

她是上天给我的礼物么……或许,她只是心地善良,只是可怜我罢了,我不应该多想。但即便如此,她岂不更值得珍惜和追求?

物业依然没有动作,我却不再催促,心里反而期待物业能再慢点,好让这种“半同居”的状态多持续一段时间。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对面还没有声音,不知道小彩虹是不是在睡懒觉。直到我走到公交车站,才想到钥匙忘在了家里。

如果是之前,我可以在晚上敲小彩虹的门进去,但昨天她告诉我她今天要回老家,今晚和明晚都不回来,这让我心中一阵焦躁,赶紧又跑了回去。

拍响了401的房门,但愿她还没走,否则只能去麻烦房东了。

没有动静。

我又用力拍了拍,才隐约听见里面拖鞋的声音,懒懒散散地走到了房门旁,我看到猫眼前黑影一晃。

“咔啦……”门开了。

“是我,江元,钥匙放家里了,从你这里进去拿一下。”

房门被推开30公分,一个男人的脑袋探了出来。

他戴着高度近视镜,头发乱糟糟,身上还穿着白背心和大裤衩。

我惊道:“你是谁?”

“我?我就是这屋子的主人啊!你是402的房客吧?”

“不对……这里不是住着一个女的吗?”

“你说我女朋友啊?嗨,她今天挺早就出去了……你们俩认识?对了,咱们两户的墙都塌过一次,我是今天凌晨才出差回来的,这阵子过得挺不方便的对吧?哎,你知道物业什么时候给我们修实体墙么,现在的……”

我脑子有点乱,没听他说完就打断他:“你,你是说,你是她男朋友?”

“对啊!”眼镜男有点懵圈,“你什么意思?”

我脑子里有刹那的空白闪过,向后倒退两步,双手朝他摆了摆,然后火速跑了下去。

原来她已经有了男友,可她为什么要骗我说她还是单身?呵呵,我也真是傻,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单身?

我极力安慰自己她一定是个好人,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一想到她竟然和那个男人同居,我的心就像被一把钢针狠狠地扎着,无比痛苦。

下班以后,我给房东打了电话,让他帮我开门。对面的屋子死一般地寂静。

我关上门之后,又侧耳倾听了很久,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等我确定小彩虹的男朋友不在家,我才敢打开灯。

我怕他?我不怕他!我只是害怕接受她已经恋爱的现实罢了。过几天,她就会回来,就会向我坦白,从此之后,这间大屋子就不再属于我和她,而是属于他们和一个病人。

我绝望得无法呼吸,蜷缩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给你希望,希望又幻灭。

算了,上天又怎么可能垂怜我呢?我是一个多余的人,不该活在世界上的人……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只可惜,她不属于我。可她又什么时候属于过我?她不是陈思媛,只是一个和陈思媛长相相似的女孩,就是因为一场地震,让我们的命运出现了交集,除此无他。

感谢小彩虹给了我一周的陪伴,自从陈思媛死后,痛苦没有一天不折磨着我,而最近一周,它已经减轻许多,甚至,还曾被我遗忘过。

我应该感谢她,我怎么能恨她?而我的出现,恐怕还会给她带来麻烦,她男朋友会不会怀疑她?会不会吵架?会不会也把她一个人丢在湖边?她会不会也踏上一条腐旧的木桥……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活着就是给人带来痛苦,我活着就只会伤害爱我和关怀我的人,我就是个罪人。

算了……罢了……

还是不要给人添乱了,自己静悄悄地死去,岂不两全其美?可是,我若死了,会不会吓到她?她突然回来,看到我的尸体,会不会崩溃?

我可以提醒她。

于是,我撕了一张A4纸,用签字笔写上几行字,然后将纸放在了砖台之上。

“当你看到的时候,我已在浴室里静静地睡去……你可以报警,但千万别靠近。我发现,你的陪伴才是我吃过的最好的药,只是现在,已经成了毒药。我已无药可救,永别。”

我连灌了三杯酒,就当是麻醉剂吧,然后从厨房抽出了削皮刀,伸出了左手……

7

我醒来了。不是在另一个世界,而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左手腕缠着纱布,右手扎着吊瓶,鼻孔里被吹进了新鲜氧气,头还是眩晕的,这种感觉是缺血,并不是喝醉。

一位中年女医生走进病房,云淡风轻地说:“醒啦,一觉睡得香吧?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相信大姐,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一定要振作起来。”

我沙哑地回应:“谢谢……请问,是谁发现的我……”

“还谁?你那小女朋友呗?”

“女朋友?”

“你连有女朋友这档子事都忘了?就那个长得瘦瘦的、蘑菇头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对,陈莉!”

“陈莉?”我思索着,实在想不起来陈莉是谁,但医生描述的却是小彩虹的相貌特征,原来她叫陈莉。

“她人呢?”

“和我们的护士吵了一架就跑啦。”

“为什么?”我听得晕头转向。

却听医生一边检查我的身体指标,一边说:“你女友也是脑子急坏了。填写表格的时候,竟然把年份写成了2013年,我们的护士纠正,现在是2016,她还不信,说我们医院在关键时刻跟她开玩笑……”

“什么?”

“我们都跟她说,现在是2016年,她听了半天就用医院的电话联系了一位朋友,也不知道听她朋友说了什么,总之,她挂电话时候,脸都是黑的,然后就飞奔出去,现在还没回来……”

医生话音刚落,我手机响了,是穆玲玲,可以说是陈思媛生前最好的朋友,也在Z城工作。我和陈思媛恋爱后,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吃饭。

“江元,你好好管管你女朋友可以么?他妈的精神病啊!她吃什么干醋?吃醋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啊!想他妈吓死人啊?”接通电话,她就劈头盖脸的一通脏话,语气无比愤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谈女朋友啊?”

我听见电话那头重重地喘着粗气:“你没谈女朋友?那她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妈的!”她又骂了一句,“凌晨两点多,有个女的给我打电话,她说她是陈莉,妈的,吓死我了!我狠狠地骂了她一通……”

“她说她是陈莉又怎么了?怎么会吓到你?”

“陈莉是谁你都不知道?陈莉就是你死去的女朋友陈思媛在和你恋爱前用的名字啊!”

(原题:《一墙之隔》,作者:肖遥哥哥。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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