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向短篇《浮生若夢》
配樂:張國榮《浮生若夢》
談無慾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出院時,慕醫師就囑咐過這事,素還真早在心裡做好了準備,可真在生活中體會一個人逝去的全過程,且這是自己摯愛之人,這又是另一回事。這種滋味,他壓根不想有。
素還真自小喜歡未雨綢繆,把一切掌握於指掌的感覺,是其他人無法體會的。隨身攜帶的雨傘,必備藥,紙巾……學生時代被男同學笑話是女孩子性格,他們不明白原因,非是細心謹慎,而是不喜歡脫離掌控的事物。
談無慾,是這樣一個無法控制的因素。
按照素還真的規劃,大學時,努力學習,積極參加社交,讀博,繼承爸媽的公司,然後與風家長女結秦晉之好,培養下一代,再老去。
這樣的時間表中,不出現談無慾三個字。
可談無慾就是這樣生硬地插入素還真的生活。
待素還真突然發現這事,他已經與談無慾並稱日月才子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讓你走到身邊的呢?”
又是何時起,放任你,駐紮心中,亂了這一生的平靜。
“素還真……幾點了?”
沙發上的人醒過來,撐著額頭,一臉迷糊。散開的長頭髮有些凌亂,有幾根還翹起來。穿著小熊睡衣,談無慾看起來很可愛,素還真笑眯眯地替他捋順頭髮,還趁機揉了揉。
“喝水嗎?”
談無慾點點頭。
素還真把熱水遞過去,一併交給他的,還有手提電腦。談無慾的個人賬號有信息。
素還真從沒打算追問談無慾的隱私,有時候偶然瞥到,他也會刻意忽略,因為他堅信著,終有一天,會有這麼一次,談無慾的一切,由他親口告知自己。素還真是如此堅定這件事發生的確定性,以至於談無慾病發時,他都未懷疑過自己的假想。
“慕少艾下午會過來複查。”
“嗯。”
談無慾敲敲鍵盤,回了幾句消息,突然想起了什麼,側頭望著素還真,說,“你不去公司嗎?”
素還真在削蘋果,分出外側的果肉切成小塊送到談無慾嘴邊,看他乖乖地吃下去,才拿布擦擦手,把談無慾攬到懷裡。
“爸媽讓我陪陪你。”
談無慾顯然不信這說辭,但也沒多問,安靜地靠著素還真肩膀,沒過多久,又睡過去了。
“無慾……”
素還真把下巴擱到他頭頂輕輕摩擦。
懷裡的溫度很溫柔。
不知道還有多久,這溫度會漸漸變冷。
最後留給自己一個下雪的冬天。
下午慕少艾跟羽人來了,兩個人裹著厚厚的棉服,眉毛頭髮上落滿了雪。
真羨慕他們可以一起到白頭。
開門時,心裡突然蹦出這句話。意識到自己所想,素還真一愣,嘴角扯開一個笑,給兩人拿拖鞋。
屋裡暖氣很足,談無慾抱腿坐在沙發上,半醒半睡,顯然在強撐。
“喲喲,瞧瞧月才子虛得,素還真你又幹啥壞事了?”
素還真敷衍地笑笑,提起滑落的毛毯給談無慾裹得嚴嚴實實,動作細膩溫柔,看到慕少艾心裡一陣唏噓,不住給羽人非獍使眼色。
看看人家多溫柔,哪像你!
羽人眼裡一暗,緊緊摟著慕少艾的腰,低頭湊到他耳邊說,“若是……你也如談無慾一般,我更甚於素還真……”
慕少艾想了想,還想說些什麼,羽人按了按他的手。
“別開玩笑了……”
“……”
“慕少艾,你來了……”
談無慾這才完全醒過來,以為讓兩人等久了,責備的眼神望向素還真,後者無辜地聳聳肩,“他們剛到……”
“談無慾,最近感覺如何?”
診過脈,聽聽心跳,談無慾病情惡化得很嚴重,也許……撐不了幾天了。
慕少艾心裡很沉重,嘴角的笑容都隱去,整理器材的手都在發抖。羽人非獍看出來了,擔憂地看了眼素還真。素還真在給談無慾削蘋果,沒察覺慕少艾的不對勁,他嘴角含著淡笑,很認真地把蘋果分成小塊。
“無慾,吃蘋果。”
談無慾張嘴嚼著蘋果塊。
“我再開幾副藥,明天羽人會送過來。”
沒用的……沒用的……
慕少艾攜著羽人離開,背影有些淒涼,摟著他的的羽人聽見慕少艾心裡的哭聲,一聲一聲,就像他一直拉的二胡。
出了公寓,慕少艾停下腳步,蹲下來,淚水嘩嘩地流。
“為什麼啊……為什麼,他又沒做錯什麼…這樣不公平……”
羽人站著,手放在慕少艾頭頂,輕輕拍了拍,像安慰一個丟了玩伴的孩子。
慕少艾,這世上沒來就沒什麼不公平,只有宿命。
你只是不願意失去談無慾。
沒關係,還有我。
我會一直陪著你。
“慕少艾,我們回家吧……”
雪突然大起來,羽人把慕少艾摟在懷裡,抵擋著肆意的風雪。這一路,兩個人一起走下去,直到白了頭。
素還真站在落地窗前,把剛才一幕看在眼裡,無聲嘆氣,他拉上窗簾,屋子裡一片暗淡。
談無慾還在睡覺,這一次,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睜開眼了,又或許,下一秒,那個眼神清冷的人,會清脆叫一句,素還真,我餓了。那個時候,素還真會遞上一塊小小的蘋果,笑著看他吃下去。
無慾,我削了很多蘋果。
你醒來餓了,吃蘋果,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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