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 窯洞 那汪水(散文)

□ 李孝賢(甘肅 古浪)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子女們的去向,在我的腦海裡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卻在壓力和動力中變成了現實,竟然在城裡住上了樓房,雖然屁股後面跟著一個“債”字,但還是一個勁兒地踩著生活的輪子向前跑,這時代就是如此......

我的姥爺家住在甘肅古浪橫樑鄉一個邊遠的山村,那裡山大溝深,便有了一個名字叫長嶺村,村裡人又分幾處住在溝溝岔岔裡,六七十年代這裡的人們幾乎都住在窯洞裡,七八歲開始常常跟著媽媽去姥爺家,我的家離姥爺家有二十多公里,一出門就是爬坡越嶺,翻過一座山又是一座山,每逢炎炎夏日時,媽媽若要去做孃家,清早便將備好的一雙新布鞋穿在我的赤腳上,有時不合腳媽媽總是在鞋子裡倒入一點水,拿出楦頭(古浪方言,木質而做用來擴鞋而用)放入鞋中,然後用斧頭腦一下一下地將楦頭磕進,直到楦頭將鞋幫撐起為止,這樣腳就能舒舒服服地塞入鞋內,新鞋的底是用細細的麻繩納的,因為腳心不著力所以鞋底的中間一般納得稀疏,媽媽稱為“丟針子”,新鞋底子硬,走起來腳總是不舒服,我便直接將鞋子脫了提在手裡赤腳前行,倘若冷不防腳掌紮了刺,媽媽取下身上的包袱,趕忙拿出隨身攜帶的針線包,取出一根針慢慢將我腳上的刺跳出,然後我還是赤腳前行......

山路 窯洞 那汪水(散文)

山路

兩三個小時的行走終於到姥爺家的村子裡,說是村子卻看不見房子,老遠只看見農戶家通向窯洞的煙囪冒著淡青的煙飄向天空,偶遇輕風那屢屢青煙左右搖晃扭擺著身姿沒入天際。我有兩個舅舅,大舅在山坡下住著,因為姥爺和姥姥在尕舅舅處住,所以媽媽做孃家首先必到尕舅舅家,到了姥爺家的籬笆門外那隻黑色的狗便吠聲而起,這時姥爺或是姥姥或是舅舅就會開門張望,見到我們趕緊磨(古浪方言:退後讓客人先行之意)在後面一個勁地嚷著讓我們進院,院子裡有兩處窯洞,洞門上按著木質的門,門框上吊著用各色的布補綴而成的門簾,撩起門簾就進入了窯洞,一絲涼意頓時而來,這種涼不是冰透的涼也不是發冷的涼,而是愜意之涼,大約走進約七八米左右,向左向右各有一個洞門,右邊的那個窯洞是姥爺家的伙房,裡面有灶臺、水缸、柴火等,左邊的便是臥室,窯洞高約三米左右,二三十平米大小,靠院子那頭是磐得炕,炕上有一個牛勒巴小窗,小小的窗子用白紙粘貼著窗齒,用紅紙剪紙而成的鳥類裝飾在四角,地下分別支著兩個木櫃(有兩格子、三格子)、瓷缸瓷壇等,最惹人得還是在櫃上擺著一溜兒的瓶子,有玻璃的、陶瓷的,擦得明光廖贊(古浪方言:乾淨之意),有的瓶子裡裝著豆子,有地著鹽或是鹼等等,有一個陶瓷插瓶專門是放雞毛撣子的,姥姥總喜歡拿著撣子在櫃上來回撣幾下,窯洞的四壁被煙燻得黑黑的,只有炕的四周用報紙糊住,有的地方用圖釘按住,這些報紙摘擋著從牆壁落下的餿土,也用來防止把人的衣服弄髒,炕上整齊地疊著用䕣布縫製的幾床被子,炕的中間擺放著一個長寬月二尺見方的炕桌,桌上放著一隻煤油燈,老爺總坐在炕的中間,姥爺掏出打火機將燈點著,將那隻旱菸鍋子頭伸入一個鹿皮製作的菸袋內,攪動幾下抽出煙鍋,只見煙鍋子裡已填滿煙渣渣,那隻煙鍋嘴子是用玉石做得,姥也含在嘴裡頭一低將煙鍋子頭對在煤油燈火頭上,“吧嗒吧嗒”連吸幾下,那火頭將半個身子沒入煙內,此時姥爺便從嘴裡吐出濃濃得煙,一股子嗆人得煙味便瀰漫整個窯洞內,我不由得被嗆得咳了起來,姥爺不管這些還是一個勁兒地抽他的煙,直到一鍋子煙被他抽的只剩下黑色粉末時,他才撐起身子趴在炕沿上,將煙鍋子頭在炕沿上磕幾下,菸灰紛紛落入地下,坐起身子拿起煙鍋袋上的那個彎彎的小鐵鉤,將鐵鉤的尖部塞入煙鍋子裡面滿滿的挖出焦油,將菸嘴放入嘴裡使勁地吹幾下,那些焦油便從煙鍋子裡蹦出掉入地下......

山路 窯洞 那汪水(散文)

窯洞

姥姥邁著那雙小腳,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拿著幾隻碗從那頭的窯洞裡走了進來,這時屋外院子裡,聽到“咕咕咕”的雞叫聲夾雜著“撲稜稜”雞兒急促地翅膀聲,姥姥說:“你舅舅給你殺雞去了......”,姥姥邊給我們倒茶邊說,那時的茶是壓制成方塊形狀的磚茶或是伏茶,伏茶是夏秋季喝的,磚茶是冬季喝的,姥姥從櫃裡取出“刀把子”(古浪方言:饅頭),放在櫃蓋上用切刀將“刀把子”切成幾塊片狀形,放在一個大盤子裡端來,“哎吆,還是白麵做得......”,我二話未說拿起一塊便吃了起來,白麵“刀把子”那時我們很少吃,一般就是做給家中老人吃,這也是那個年代晚輩孝敬老人的習慣和傳統,另外家裡來了尊貴的客人也要拿出來招待......

媽媽並未急著吃點饃饃,她打開背來的包袱,取出一雙給姥姥做的小腳鞋,說讓姥姥試試,姥姥說試啥呢,你一直做得合適......,她又取出一塊布料說是給姥爺扯得華達尼的褲子......

姥爺這時才會發話,他也不問我們的長短,確自言自語唉聲嘆氣地說:

“唉,馮家的那個老二娃子,到大灘裡說媳婦子,聽說女方家嫌棄這裡太窮,不給......”停了一會兒他又說:

“這天爺再不下點雨,吳家山上的麥子就曬死了......”

我說:“姥爺您也喝茶......”

姥爺說:“你喝,我不漮(古浪方言:渴的意思)”

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住在大山深處的農民腦子裡常常想的是啥,為了啥而活著!

這時,尕舅進入窯洞後說:“雞兒我已經剁好了,我馱個水去......”

尕舅喊著我的小名兒問我:“你去不去?”

我趕緊說去哩。

尕舅將兩個木桶用一根木棒穿起搭在騾子身上的鞍子上,“嘚球......”,那騾子便自個兒出了門向村外三公里一個叫水泉溝的地方走去,那隻小黑狗也搖著尾巴跟在我們的後面,我用快小步兒緊跟在尕舅的後面,終於到了取水的地方,那是深約五六米的一眼井,井地是青色的石板,石板上有一層約三四公分深的清水,尕舅拿著的勺子幾下便將水舀盡,只有等吧,等到水能聚得用勺子能舀時再舀,尕舅對我說:

“這水冬天就大些,夏天就小了......”一會兒他又說:

“現在人少,如果馱水的人多了就得排隊,還是你們那裡好,吃水直接到泉眼上挑......”

小黑狗在井邊的草地上時而一個前赴後,不知它在捉什麼,時而跑在井前伸著長長地舌頭,看著我喘著粗氣,我說狗渴了,尕舅說:“你倒給一勺”,我將一勺水倒在了一個石窩窩裡,那小黑狗用舌頭快速地舔著......

井下的石板縫裡流著笈笈粗的一股清水,三個多小時才將兩個水桶裝滿......

該吃晚飯啦,姥爺讓尕舅把老大也叫來。

這晚睡在窯洞裡,舒舒服服的不熱不冷,姥爺說窯洞好,冬暖夏涼,我說路不好太遠,水不多,難取......

山路 窯洞 那汪水(散文)

缺水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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