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或许,大学时光是我们在弥留之际依然能够记得的。

—— 题记

1978年有两批大学生入学,分别是在春季和秋季,那便是尽人皆知的77级和78级。据有关方面统计,两批录取的人数分别为27.8万和40万,而录取率各为4.9%和 6.6%,这还是有些省份高考初试后的数据。我因为头一回政审没有通过,第二回才被录取。两次高考之间,我和许多人的人生有了一次转机,即家庭出身栏由“地主”、“富农”改为“干部”或“群众”了。

那年全国所有大学78级入学时间都晚了一个来月,山东大学的新生报道时间是在10月6日和7日,多数同学选择第一天到校。我来时正值高峰,敞篷卡车很快装满了新同学。记得同车有位江西上饶来的同班叫王春生,才一米六出头,是我们班个头最小的。但他却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从没听说过我的故乡小县。

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蔡天新

到校以后,我被一位学长领到寝室,是在数学系行政楼三楼。因为宿舍不够用,临时用作寝室,结果我们自控班一住就是两年。原本是两间连通的办公室,每个房间只够放四张床,把一扇门关死了,就多放了一张床,共住了十八位男生。同一层楼还有两个单间的办公室各住八位男生,楼道里有卫生间,但没有淋浴房。全班四十位同学,三位最年长的或住济南家中,或学校另行安排。那时数学系男女生比例严重失调,班里仅有的三位女同学住女生宿舍,她们中最年轻的也比我大了三岁。

我睡上铺,下铺的闫庆旭来自烟台招远农村,那年二十三岁。最年长的老丁出生于1948年,年纪刚好比我大一倍,而老常和老梁分别是两个和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虽说如今招远是黄金之都、全国百强县,却与闫家无关。闫父早亡,庆旭是一家四兄弟的老大,因为三兄弟同时考上大学而上了报纸。老闫说话幽默也容易着急,口齿不太清楚。但他爱好文学,说起自编的快板书来十分流畅。

与我邻床的是来自泰安的班长蔡林,他的下铺黄其民是潍坊昌乐人。其民从当年流行的相声《宁波话》里为我取了绰号“来法”,隔着走道与其民对床的刘筱毅是烟台牟平县委书记的儿子,对那时的我来说已经是高干子弟了。他与同乡杨新波身高都在一米八零以上,让我初次见识了山东大汉的形象。有趣的是,大学时从没有担任班组干部的其民和筱毅后来都从政,分别担任河南计划生育干部管理学院副院长和北京信息科技大学党委副书记。

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足球队合影

寝室里有五位外省同学,最有趣的要数福州来的黄卿光。他口齿伶俐,是我们班的活宝之一,经常模仿老闫,在熄灯后取笑他,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多少与方言有关系,我后来了解到,山东方言分为三片,包括济南在内的中北部地区属冀鲁官话,包括青岛内的胶东半岛属胶辽官话,而包括曲阜在内的南部地区属中原官话。有些个别的词语发音很有趣,比如胶东话 r发 y音,因此“人”、“热”发“银”、“耶”音,而鲁西南人“睡觉”要说“费觉”。

每当夜晚来临,我们几乎都在教室里,做作业、预习或看课外书,一直要到十点半熄灯才回寝室。数学楼是一幢独立的四层楼房,二楼有一条封闭的通道,连接着一幢两层的教学楼。那时数学系分四个专业,即数学、计算数学、自动控制和电子计算机。山大的自控偏理论,也可称为控制理论,要学许多基础数学课程。也因为如此,我才有可能在读研时转到数学专业的数论方向。

同学们学习固然很用功,体育锻炼抓得也比较紧。每天天蒙蒙亮,集合的哨声便把大伙儿从梦乡唤醒。在这方面,班长蔡林和团支书高红军以身作则。后者的体育特长正是长跑,虽然每年秋天的学校田径运动会他进不了前三名,但总会拿到一两分,而体育委员高泮林是乒乓高手。不过,数学系的男女团体总分名列前茅,计算数学班里可有不少高手。

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自印诗集《坐车旅行》扉页

那时的生活比较艰苦,寝室里没有桌椅,食堂里吃饭也都站着,头两年没吃到一粒米饭,这对南方人来说尤为想念。倒是玉米做的窝窝头吃了不少,我甚至能就着辛辣的生大蒜咬。这类食物如今已成为餐馆里的美味佳肴,不过,我们食堂里的窝窝头硬度可不一样。每次早餐,第一个先到的同学要拿大脸盆去盛玉米糊糊。搭配的咸菜主要是萝卜丝和宝塔菜,其中也有少量花生豆和大蒜瓣。

春节过后,我返回学校,接到辅导员通知,系里决定在78 级同学中间成立“小班”。后来我才知道,成立“小班”是新上任的系主任潘承洞教授的主意。确切地说,是从全年级选拔出成绩优秀、年龄较小的十七位同学,组成课外兴趣小组,由一对夫妻老师楼世拓和姚琦讲授分析技巧和初等数论。“小班”里头多数是数学专业的同学,他们中不少是上一年山东省中学生数学竞赛的优胜者,没有参加高考,直接被山大录取。

因为年龄小,“小班”也被人称作山大的“少年班”。。我们班也有四人入选,除了我,还有郭雷、杨申和姜冶,他们和我不在同一个寝室。郭雷和杨申比我大一岁半,而姜冶比我小三个月。回想起来,进入“小班”不一定学到很多,更多的是一种精神鼓励。

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在宿舍里下象棋,杨申和王诚志

我个人觉得,纯粹由少年组成的团体容易出问题,而如果不同年龄的人在一起就可以取长补短。这方面北大和复旦等学校有着较为成功的例子(恐怕科大正常招收的班级也是),复旦数学系77 级和78级出了一批人才,无论数学、统计学、金融学甚或政治学领域都有拔尖的。而北大数学系虽没有招收77 级,78 级也是人才济济,包括大器晚成的张益唐。

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11岁的科大少年班大学生谢彦波

从大四开始,教室里自修的同学逐渐减少。即便留在教室里的,也不太认真学习了。他们聊天的时间较多,而我那时候正忙于复习,准备春节后的研究生入学考试,经常独自去东边新盖的教学楼看书。那时候还没有walkman或 MP4 之类的随身听,我会带一台袖珍收音机,戴上耳机听音乐。那台收音机是大三时买的,那会儿女排世界杯在日本举行,中国队首次拿了世界冠军,大伙儿高兴得不得了。我感兴趣的是中央台的午间体育新闻,还有紧接着那半小时的音乐节目——《八音盒》。

那一天也是我生命中的重要时刻,这几段闻所未闻的旋律把我给迷住了。我第一次意识到,在数学世界以外,还有如此美妙的东西。从那以后,我爱上了古典音乐。可以说,从此打开了我的感官世界,直到意识到所有艺术乃至数学都是相通的。等我有了学英语用的录音机,便把大作曲家的代表作都找来听了。而在我后来的世界之旅中,也曾抵达那五位作曲家的祖国,并在华沙和莱比锡探访了其中三位的故居。

我们的人生也好,世界的历史也好,就是由无数这样的巧合组成的。这些巧合有的十分有趣,成为我们的谈资,有的意味无穷,耐人寻味。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均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如果能以某种方式记录下来,应该会给人以启迪。正如我所喜爱的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所言,“生命的真谛不是你活得有多精彩,而是你能否记住并描述它。”

本文节选自《我的大学》,商务印书馆,2018年5月出版。

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蔡天新

浙江台州人,山东大学理学博士,浙江大学数学学院教授。也是位诗人、随笔和游记作家,近作有诗集《美好的午餐》,随笔集《轻轻掐了她几下》《从A数到Z,我心仪的城市》,旅行记《美国,天上飞机在飞》,摄影集《从看见到发现》,童年回忆录《小回忆》,以及《数学传奇》《数学简史》等,主编《现代诗110首》(三卷),《漫游之诗》。

他的文字被译成20多种语言,并有10多种外版著作问世。蔡天新在上大学的路上第一次见到火车,如今足迹已遍及每个省市和100多个国家。2013年,他获得贝鲁特纳吉·阿曼(Naji Naaman)诗歌奖。2015年,他入选首届“杭州十大创新力人物”。 2018年,他的著作《数学传奇》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

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2017年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获得者

蔡天新教授的回忆作品《我的大学》全新上市

一个少年大学生的成长史

且看他学理从文、文理兼修的心路历程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所大学

学习、生活、远游

把我们带回那个热情飞扬的岁月

您好!我是78级新生,我来报到

识别二维码 一键购买☟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