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釗的主任室每天下午都擠滿人,大家提問題互相問難

李大釗的主任室更有圖書便利的好處,吸引了許多教授和學生去那裡閱讀和討論。一時之精英,薈萃於此,切磋琢磨,持疑問難,這樣方便的場所和熱烈的討論氛圍,確實是史無前例的。在這樣的碰撞和爭論中,許多新知識得以傳播,許多新思想得以激發。

1919年3月18日 ,《公言報》上刊登了《請看北京學界思潮變遷之近狀》,描述了北京大學的基本思想狀況:

國立北京大學自蔡孑民任校長後,氣象為之一變,尤以文科為甚。文科學長陳獨秀氏,以新派首領自居,平昔主張新文學甚力。教員中與陳氏沆瀣一氣者,有胡適、錢玄同、劉半農、沈尹默等。……顧同時與之對峙者,有舊文學一派。舊派中以劉師培氏為之首。其他如黃侃、馬敘倫等,則與劉氏結合,互為聲援者也。……蓋學生中固亦分舊新兩派,而各主其師說者。二派雜誌,旗鼓相當,互相爭辯,當然有稗於文化;第不言忘其辯論之範圍,純任意氣,各以惡聲相報復耳。

對於這段文字,雖然當事人如蔡元培、劉師培、胡適都予以否認,但明曉內情者都知《公言報》所說的大體是事實。北京大學文科分新舊之別,大致起於1918年,在此之前,雖然蔡元培已經掌校,陳獨秀出任文科學長,胡適也於1917年9月成為北大哲學門教授,但新派在校內的勢力還沒有彰顯。

但到了1918年,情勢大變,桐城一派已完全失勢,而新派則一躍成為最引人注目的群體,“自胡適氏主講文科哲學門後,旗鼓大張,新文學之思潮亦澎湃而不可遏”。不過,以劉師培、黃侃為首的舊派仍然還得到一些學生的擁護,在北大的思潮鼓盪中佔據一席之地。另外當然還有許多“介乎二派者”或二派之外者,如同為舊派卻大肆鼓吹“春秋大義”的辜鴻銘,主講印度哲學而發起孔子研究會的梁漱溟,《公言報》認為“主張較為適當”的朱希祖,主張無政府主義的李石曾、吳稚暉之類,但都不成陣營,只是參與構成北京大學“眾聲喧譁”的特殊氛圍。

李大釗的主任室每天下午都擠滿人,大家提問題互相問難

胡適

從本心來講,蔡元培傾向於新派,但是身為一校之長,不能單憑己意行事,而是要維持新舊並立、不偏不倚的局面。雖然這種維持相當艱難:一方面,校內的新學思潮洶湧而起,舊派人馬已經漸漸射不住陣腳;但另一方面,社會上守舊勢力對北大的攻訐無時或已,一直動用到“最高當局”。而公眾對於北京大學的一舉一動,都給予相當關注。處在漩渦中心的蔡元培,當然不能貽人口實。周作人曾分析蔡元培當時對新舊的處理方法:“古今中外,都是要的,不管好歹讓它自由競爭,這似乎也不很妥當。但是在那個環境裡,非如此說法,‘今’與‘外’這兩種便無法存身,當作策略來說,也是必要的”。

李大釗的主任室每天下午都擠滿人,大家提問題互相問難

蔡元培

所以蔡元培對外宣稱的原則是“對於教員,以學詣為主……其在校外之言動,悉聽自由,本校從不過問,亦不能代負責任”。在校內諸般事務上,也儘量採取調和中庸的態度,如《北京大學月刊》創立後,教員中關於用橫行書寫還是直行書大起爭執,蔡元培只得委曲求全,將兩者“分而治之”:

月刊形式已由研究所主任會公決,全用橫行,並加句讀問命等記號,但諸先生中亦有以吾國舊體文學形式一改,興趣全失為言者。鄙人亦以為然,惟一冊之中半用橫行,自左而右,半用直行,自右而左,則大不便於讀者。今與諸先生約,凡科學性質之文,皆用橫行,送各研究所,編入普通月刊,其文學性質之文,有不能不用直行式者,請送至校長室,由鄙人編輯為臨時增刊。

新舊思潮並行不悖的思想氛圍,造成了北京大學“自由討論的空氣”。1917年李大釗任北大圖書館主任後,北大圖書館購置外國新書的數量和時效都大為改觀,學生裡讀外國書、討論新知的風氣也漸漸盛起來。其時師生聚會和討論主要有兩個場所,一是漢花園北大一院二層樓上的國文教員休息室,錢玄同等時常在這裡,另一個地方是一層樓的圖書館主任室,主人是李大釗。

李大釗的主任室每天下午都擠滿人,大家提問題互相問難

李大釗

在這兩個地方,無師生之別,也沒有客氣及禮節等一套,大家到來大家就辯,大家提出問題來大家互相問難。大約每天到了下午三時以後,這兩個房間人是滿的。所以大家稱二層樓這個房子為群言堂(取群居終日言不及義語),而在房子中的多半是南方人。一層樓那座房子,則稱之為飽無堂(取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語),而在這個房子中則以北方人為主體。……這兩個房子裡面,當時確是充滿學術自由的空氣。大家都是持一種處士橫議的態度。談天的時候,也沒有時間的觀念。有時候從飽無堂出來,走到群言堂,或者從群言堂出來走到飽無堂,總以討論盡興為止。

李大釗的主任室更有圖書便利的好處,吸引了許多教授和學生去那裡閱讀和討論。一時之精英,薈萃於此,切磋琢磨,持疑問難,這樣方便的場所和熱烈的討論氛圍,確實是史無前例的。在這樣的碰撞和爭論中,許多新知識得以傳播,許多新思想得以激發。難怪羅家倫感慨道:“當時的文學革命可以說是從這兩個地方討論出來的,對於舊社會制度和舊思想的抨擊也產生於這兩個地方”。

討論的題目,並不僅限於學術問題、專業思路,有著“為國求學”傳統的北大學子,自然會關注社會,心繫天下。他們從書籍和教師那裡接受的種種西方政治、社會、思想的學說,會影響他們對當下社會問題的看法,使他們自然而然分成不同的派別。比如對於“救國”這一目的,大家都表示贊成,只是對“如何救國”的意見很不一致:

第一,不少同學主張由愛國人士逐漸展開活動,獲得人民支持,將來這些愛國者能夠進入國會掌握政權,形成政治上的新風氣,救國才有辦法。第二,醉心於新文化運動的人物認為還應當加強新文化運動,才是救國的正當途徑。第三,一般激進的同學們,包括我自己在內,則認為應當搞直接行動,打倒賣國賊和親日派。同學們往往成群地聚集在寢室裡辯論這一問題。

這也是當時知識界對於救國問題的不同態度。學生們在寢室裡辯論,當然無足輕重,但一旦他們行動起來,辦刊物,組社團,向社會發言,並且將他們年輕的聲音和“先生一代”的議論匯合起來,再加上北京大學在全國的特殊地位,就可以形成一些“思想史事件”,影響到“五四”前後中國思想界的演進。

李大釗的主任室每天下午都擠滿人,大家提問題互相問難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