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回憶
94
1994初識綠蔭
對足球的最初記憶，來自父親。
父親經常端著茶杯，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盯著電視，每逢緊張時刻，連含著的茶水都不肯咽，最後，他總是把杯子往茶几上一砸，用他渾厚的男中音吼出一個字，臭！
父親是國足擁躉，早在82年就是了，他評價國足最多的三個字，就是掉鏈子！
1993年，有位叫施拉普納的德國老頭，在中國紅極一時，可施拉普納的國足也掉了鏈子，那時父親年輕，脾氣大，茶几被他砸出好幾道口子，不像現在這樣佛系觀賽。
94年是我接觸的第一屆世界盃，印象很少，只陪父親看了幾場巴西的比賽，父親又端著茶杯衝電視晃了晃，說，看看人家踢的，看看人家踢的……
屏幕裡，蛛網式的穿針引線，像在綠茵場上作畫，張弛有度的節奏，像一曲不斷奏的小提琴，既舒緩悠揚，又綿裡藏針。那屆巴西讓人陶醉，後來的巴西隊很難觸及，哪怕強如02年。
曲至七月高潮，戛然而止，央視新聞聯播裡，巴喬梳著小辮子，雙手叉腰，低頭站在球門前，他雖貴為世界足球先生，但真的是因為這個畫面，才被後世銘記的。
那年夏天，來了新同桌，他是個瘋狂球痴，每天和我聊足球，巴爾德拉馬，巴蒂斯圖塔，奇拉維特，古利特，克林斯曼，範巴斯滕，馬爾蒂尼，都是我第一次聽到的名字。
我說他穿的T恤是斑馬皮，他說，你懂個屁，這叫尤文圖斯！打那之後，我知道尤文圖斯是足球隊，綽號斑馬軍團。
94世界盃結束了，我對足球產生興趣了，開始陪他踢球。必須承認，我和他球技的差距，好比國足和世界盃的距離，他對足球不僅僅痴迷，還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的球技又棒又專業，後來，有甲A預備隊邀請他去試訓，他幾乎走上職業球員道路，後因家庭原因半途而廢，都是後話。
98
1998足球初戀
98年世界盃，我的回憶相對完整，得益於三點：
一是國家在94-98年發展很快，直播技術普及，中國也正式開啟網絡時代，與94年不可同日而語；
二是98世界盃星光燦爛，堪稱歷屆經典，羅納爾多，裡瓦爾多，齊達內，亨利，貝克漢姆，歐文，皮耶羅，維埃裡，巴蒂，奧特加，克林斯曼，馬特烏斯，博格坎普，勞德魯普兄弟，智利雙薩……名單很長很長。
三是我已成為忠實的球迷，關鍵在於，有關青春的回憶總是難忘的。
回頭說說前一年，也就是1997年的十強賽，父親又老了四歲，他吃一塹長一智，再看球，砸茶杯變為摔扇子。
第一場，中國對伊朗，范志毅點射，李明飛鏟，父親搖著扇子，一臉舒服，那感覺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下半場風雲突變，馬達維基亞開啟逆天表演，尤其那腳驚天遠射，區楚良撲空時，扇子也狠狠摔在地上。如有慢鏡頭回放，會發現，父親原本要砸電視，被我媽媽按住，才改摔了扇子。
其後比賽，國足一如既往的穩，輸給卡塔爾後，再次出局。
出局後，一篇《金州不相信眼淚》的網文成為爆文，或許是網絡時代第一篇爆文吧？作者叫老榕。
老榕，號稱中國第一代B2C之父，60後程序員，如果當年少看些國足，今天未必比馬雲差。
閒言少敘，我是熬夜看98世界盃，那感覺像人生第一次約會，渾身都是荷爾蒙。清晰記得第一場，巴西對蘇格蘭，羅納爾多一路狂奔，戲耍蘇格蘭整條後衛線，雖然進球的是桑帕約。
98年的羅納爾多，給人感覺天下無敵，好比同年鹽湖城的邁克爾喬丹。
因為沒有中國隊，父親撿起扇子，開啟羽扇綸巾，指點江山的逍遙看球模式。
尼日利亞對西班牙，到了下半場，耶羅步伐零亂，勞爾體力透支，懷疑球生，尼日利亞人則越跑越歡，父親用扇子指了指屏幕，看看，非洲人都踢這麼好了。
因為時差，體育新聞回放貝克漢姆的圓月彎刀，恰巧被父親看到，他又感慨一句，看看人家這腳法！
布蘭科經典蛙跳，著實把父親嚇一跳，他又說，看看，人家瞎踢都能過人。
最經典的是英阿大戰，因為馬島歷史，兩隊歷次碰面都會成為焦點，98對決，無疑是86上帝之手後，最經典的一場比賽。
當時熬夜看的直播，歐文橫空出世，單槍匹馬直掛死角，直到今天這個球還歷歷在目。
還有西蒙尼影帝級別的演技，中招的貝克漢姆，都構成了經典元素。不出意料，英格蘭再次悲劇。
我也沒閒著，白天將看球學來的新技術用到球場上，晚上繼續熬夜看球。分到臨班的當年同桌，已是校隊前鋒，並在跨市比賽中上演帽子戲法。
那是最好的一屆世界盃，美中不足的是，主角羅納爾多先生，最後時刻莫名隱身了，直到今天，有關賭球，下毒的陰謀論仍不絕於耳。
至此，齊達內的法國時代開啟了，唯一沒變的，只剩國足。
02
2002熱戀時代
02年世界盃，關注度空前高漲，源自兩點：
一是中國隊這次真的去了，當時和加入WTO，申奧成功並列為中華民族三大壯舉！
二是舉辦地在日韓，看球沒時差之苦，中國球迷不用熬夜了。
為了02世界盃，國足出線後足足準備一年，起碼有半年在參加各類慶祝活動，直到今天我還珍藏了不少02年的特款海報雜誌。
如果你因種種原因，錯過當年國足出線盛況，我幫你回憶一下。
范進中舉知道吧？這麼形容有損形象，但當年氛圍，起碼不下於老來得子。尤其國足五里河出線那天，華夏大地，普天同慶，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那天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的，煙花漫天綻放的非除夕夜。
多個城市群眾上街遊行慶祝，也是破天荒頭一回。
那次出線，有實力原因，很多國腳都在當時或日後登陸了海外聯賽；也有運氣原因，日韓作為東道主不參與十強賽，國足直接少了兩大強敵，張吉龍又抽到上上籤，巧妙避開沙特伊朗。
你看看，全亞洲一檔強隊，無外乎日韓沙伊，國足成功四連避，這種情況如果還不出線，足協可以解散了。
可媒體，還有廣大群眾，已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各種概率學，星相學，玄學，人品學紛紛替國足把脈，最後得出結論：中國隊在封神教練米盧的帶領下，有望小組出線！
連足協也這麼認為，提出進1球，積1分，勝1場的31戰略，爭取以小組第二晉級世界盃16強。
02年，我有了女友，女友不是球迷，可她不需要任何動員，就被當時狂熱的一波流帶成球迷，哪怕只會手搖國旗跟風。
那年，作為世界上最可悲也最可愛的群團組織——中國球迷，人數呈塌方式增長。
住地旁邊地產公司老總，是個熱愛國足的時髦老太太，她決定，但凡國足比賽日，就在自建樓盤廣場大屏幕上放映，而且提供免費的花生瓜子水煮毛豆冰鎮啤酒飲料，就問你來不來？
吃喝都是一車又一車拉來的，廣場上光塑料桌椅就擺了數千張，來的球迷幾乎都是年輕人，手搖國旗，臉畫黃紅油彩。
包括當年中國第一球迷羅西也到了現場，穿著一身牛仔裝，按奈不住的跳起了舞。
那種萬人集體觀球的場景，是恐怖的，連一聲嘆息都可以地震。
第一場，對哥斯達黎加，按賽前我們瞭解的情況，對方只有萬喬普具備戰鬥力，看住他，就能拿下哥斯達黎加。可開場不久，孫繼海就傷退了，上了徐雲龍，之後，哥斯達黎加進球了，誰進的想不起來，畢竟對方都是不知名球員，再之後，哥斯達黎加又進球了，進球的還是無名氏。
這場比賽前，很多國人連哥斯達黎加這個名字都沒聽過。
大家怏怏散去，留下一地酒瓶，可謂舉杯澆愁愁更愁，出師未捷還踢個球？
媒體不甘心，在一番概率計算，還有各個位置比較後，又放話出來，我們能夠逼平巴西，逼平巴西后，決戰土耳其！
逼平那支羅納爾多，裡瓦爾多，羅納爾迪尼奧正值巔峰的巴西？除了這三位當值及後來的世界足球先生，巴西替補席上一個沒機會上場的帥氣年輕人，後來也成了世界足球先生，他叫卡卡。
國足遇到的是一支史無前例的，隊裡有四位當選過世界足球先生的超級球隊。
全場都是巴西教做人，時任世界最強左後衛，羅伯特卡洛斯一腳時速149KM的任意球洞穿國門後，國足出線夢瞬間醒了，那腳球至今仍是世界盃球速記錄。
國足離世界盃第一球最近的距離，就是肇俊哲那腳門柱，他為此遺憾終身。
對土耳其時，已是為尊嚴而戰，土耳其沒給面子，國足0:3告別了世界盃處子秀。
我最佩服中國足協兩點：
一是概率學特別好，尤其計算出現概率的功夫，可以碾壓歐美足協，甚至國際足聯。
二是嘴硬，02世界盃結束後，足協總結，大概意思是，我們距離世界強隊還有差距，但也應該清醒看到，我們處於死亡之組，實乃點背兒啊。
那屆世界盃巴西冠軍，土耳其季軍，C組的確稱得上死亡之組，可是換組，國足就能出線嗎？
女友不關心誰晉不晉級，她就是湊熱鬧的，國足被淘汰之後，球迷還得繼續看球，恰巧附近一家影院正縫排片淡季，乾脆拿大熒幕直播八分之一賽，我特意挑選英格蘭對阿根廷這場帶女友去看，不是冤家不聚首。
女友像神經病一樣，又笑又哭，笑的是貝克漢姆點殺了阿根廷，哭的是巴蒂從此告別世界盃，兩個人她都喜歡。
可她認識貝克漢姆和巴蒂還不足一個月，這就是世界盃的魅力吧？
06
2006忙裡偷閒
父親和大多數中國球迷一樣，已經有了本能的斯德哥爾摩效應，06年世預賽前，他就斷言，不用看，國足沒戲。可他還是一場不落的看了，最後還總結一句，我不早說沒戲了嗎？
我哪還有閒心看國足？
任何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都要從最基礎最苦累做起，剛上班就給大爺們當大爺的，有，但我沒見過。
我和幾個剛入職的同齡人，接的第一個差事是離退休人員信息庫建立，通俗說，就是給所有本地離退休人員的紙質檔案，建立電子檔案，重新認證身份後再發放生存認證卡，這是一個沒技術含量，但規模龐大的工程。
因為需要老人到現場認證，辦公大廳面積小，容易產生擁擠，為此單位特意租用了一個倉庫，安上辦公桌拉上網線，開始辦公，是的，你沒看錯，真是倉庫……
領導說了，倉庫面積大，關鍵是涼快，老人不容易中暑。
每天從早到晚，不停拍照，核對信息，還要用耐心安撫容易暴走的老人，中間連上廁所時間都沒有，世界盃就成了同事間為數不多有心情交流的話題。
枯燥之餘，互相打賭，我賭巴西能進決賽，因為巴西陣容依然強大，同事賭德國能進決賽，因為德國上屆就是亞軍。
沒想到最後進決賽的是法國和意大利，齊祖仍是巴西苦主，他又把巴西解決掉了。
那年我和老婆還沒領證，她是包郵區南方人，在沒智能手機的年代，我們只能通過QQ聯繫，手邊沒電腦時，偶爾也用手機發發短信。
兩個人工作都很忙，夜晚有限的時間內，也沒太多話題可聊，世界盃就成了紐帶。她還好，比較懂球，相比前女友來說，前女友你知道，就是陪我看02世界盃那位。
如果你的女友恰好是球迷，討好女友會變得極其簡單，她喜歡哪個球星，你也假裝喜歡就是了，比如我假裝喜歡托蒂，假裝喜歡卡納瓦羅，我知道禿頂的齊祖老婆不會喜歡，女人看球終究看臉。
齊祖個人氣場在06年達到巔峰，那是一支內憂外患，並不被看好的法國，齊祖略顯老邁的步伐，卻踢出史詩級的中場表演，憑藉一己之力，將剛剛冒頭的西班牙黃金一代送回訓練場，又送走時任世界第一人小羅以及自己的終生對手大羅，之後在半決賽中回敬了皇馬老隊友菲戈，順帶教教剛嶄露頭角的C羅做人，最後，在世界盃決賽中，面對布馮，劃出了驚世駭俗的勺子點球。
一切劇本都奔封神而來，最後卻毀於一句話。沒人知道馬特拉齊對齊祖說了什麼，那是永遠的秘密，齊祖罕見發火，頭頂馬特拉齊，紅牌罰下，直接改變比賽走向。
意大利人捧起冠軍，齊祖落幕，皮爾洛上位，卡納瓦羅也拿了那年世界足球先生。
話說認識卡納瓦羅，還在02世界盃期間，藉著當時的足球熱度，買了一本足球雜誌，前女友隨手翻看時，一眼看到留著長髮，穿著帕爾馬球衣的卡納瓦羅，一臉意氣風發，雙手指向天空。
照片配了五個字，藍色地中海。
前女友感嘆，好帥啊！4年過後，老婆也喜歡卡納瓦羅，這時的他已經剃了光頭，不變的仍是那張帥臉。
第二天，坐在倉庫臨時搭建的辦公區中，開聊世界盃。那幾天建檔工作接近尾聲，辦事群眾很少，我們幾個年輕人終於能夠閒下來聊聊感興趣的事兒。
一聊才發現，大家都是大羅或齊祖球迷，因為我們都是男生，看球不看臉。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隨著齊祖絕唱落幕，屬於我們的青春也結束了。
要說那次世界盃有什麼收穫，大概是意大利捧杯後，趁著老婆心情好，求婚成功吧？
10
2010甘苦歲月
10年世界盃，我已結婚，為了生活方便，和老婆搬離父母住處，有了二人獨處的空間。
自從頭胎流產後，老婆身體一直不太好，整整調理兩年，才恢復正常狀態，這時，生孩子，就提上了家庭日程。
我每天舟車勞頓，辛苦工作，回家還要承擔重振雄風再續輝煌的重任，壓力還是蠻大的，多數時候，回到家就吃飯，飯後就栽倒，用休克療法恢復能量。
還好老婆不忙，她每天鑽研醫學，營養學，心理學，要把自己恢復到最佳狀態，有時我一睜眼，她正穿著睡衣，扭著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我知道，她在引誘我，我也樂於笑納。
無法忍受的，是她逼我吃生茄子拌麻醬，說這麼吃可以強身健骨，那時她痴迷一本書，作者張悟本。
但是，真正促成我們荷爾蒙再次井噴的，是南非世界盃，人生快事莫過於一邊開著電視，一邊滾床單。
有時，我在背後抱著老婆努力造人，老婆突然說了一句，怎麼不射？我一愣，老婆補充說，沒說你，我說球呢。我一抬頭，看見後衛一腳破壞，球從後場飛回前場。
那屆世界盃，留給我的印象並太深，一方面，世界盃看多了，已經失去初心，另一方面，看球時通常有重任在身，一心很難二用。
不過我還是多看了幾場西班牙，西班牙攜宇宙巴薩之勇，傳控做到極致，它大概是史上控球率最高的世界盃球隊了，而且踢法技術流，極具觀賞性。
西班牙最後用極致的統治力奪冠，幾乎沒有懸念，哪怕快如羅本，也不能撕穿鬥牛士防線。西班牙並不是一支以攻擊力強大著稱的球隊，但它絕對有能力做到，化解所有對手進攻，因為對方連球都碰不到。
我並不知道瘋狂的六月造人，是否成功，但我帶老婆回父母家吃飯時，父親抿了一口酒，說，你看人家的射門，總能壓得住，換中國隊踢，一腳都能踢到月亮上。
父親看了一輩子中國足球，愛極生恨，他嚴肅有餘，靈氣欠缺的語言庫，每次遇到國足，總能生出讓人猝不及防的段子。
而我在想，西班牙捧杯了，勞爾卻不在了，共苦不同甘的結局，只能用命運來解釋。
14
2014歲月緬懷
一轉眼，世界盃來到巴西，公元2014年。
這一年，我正處於調動工作的空窗期，既原單位已經請我喝完了送別酒，新單位正忙著搬家，還沒空確定哪天歡迎我，所以，巴西世界盃成了我看球時間最充裕的一屆。
當初陪我看球的小夥伴，如今都成了老夥伴，有的多了幾道抬頭紋，有的鬢角發白，日常只能用染髮焗油來遮掩。
大家再也沒有當年的衝動，不會因為某個進球失態歡呼，也不會因為一腳臭球而暴髒口，究其根源，還是國足離世界舞臺太遠，作為中國人，已經習慣了當看客。
好哥們兒也是球迷，和我球齡差不多，世界盃進入淘汰賽階段，他提前請了年假，專職看球，為了不被家人打擾，他還把身為教師放了暑假的老婆和孩子打發旅遊去了。
一開始，我不理解，你一把歲數了，至於麼？哥們兒說，哥看的不是球，你懂個球？
他家以前住山上的平房，現在搬進樓房很多年，但平房一直沒賣，平日就鎖著，世界盃這些天，他特意回到老房子，從內到外，仔細打掃，又用車拉來一些家用電器和生活必備品，那些換過幾茬的陌生鄰居，都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週二晚，他開車把我還有他的表弟接上山，從後備箱拿出已經串好的肉，還有燒烤爐，架到院子裡開烤。
這是隻屬於男人的空間，無拘無束，也無人煩擾，我們三個老爺們兒，圍著燒烤爐，光著膀子，邊吃邊喝，等著稍後巴西對德國的半決賽。
表弟剛剛畢業，年紀比我們小不少，他仗著年輕人的火力，一口氣幹掉滿罐冰鎮啤酒，盯著我們倆，打了個飽嗝說，內馬爾不上，還能贏麼？
他是內馬爾球迷，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贏，雖然巴西從不缺才華，但這支巴西畢竟不是3R時代的桑巴軍團，而德國，不管換過多少代球星，永遠都是那支很難打敗的日耳曼鋼鐵之師，一如既往的穩。
凌晨，隨著巴西防線崩潰，德國人圍圈短傳練習般，將球一次次推進巴西大門，我們三個人都已喝到神志不清，跟著進球瘋狂的大呼小叫，國罵不絕於耳，一直到比賽結束，都處於亢奮狀態。
其實我是懂個球的，明白哥們兒的意思，他回老房子，真的不是為了看球，而是為了年輕一回，當我們喜歡過崇拜過的球星，全部退役後，只剩歲月能夠緬懷，這種感情，表弟在未來某一天也能體味。
酒醒後，已是第二天上午，看著一個倚靠在沙發上，一個橫臥在床上的男人，未及恥笑，才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還好，由於歲數大了脂肪增厚，又能保暖又當皮墊的一身肥膘，沒讓我感覺身體不適。
收拾妥當，開車下山，三人一路無話，1:7，太假了，這不是我們熟悉的巴西，熟悉的世界盃。
最終，德國人時隔24年再次捧杯，上一次他們贏得世界冠軍，我還不知道什麼叫世界盃，而今天樂於喊叫的球迷，大多還沒出生。
冠亞軍決戰，我是陪父親看的，他是阿根廷球迷，因為他認識的第一個球星叫馬拉多納。
阿根廷輸了，父親波瀾不驚，沒有任何反應，他早過了知天命的年紀。
18
2018生活繼續
眼下，又是世界盃年，地點俄羅斯。
傳媒科技和社交工具已超越想象，只要想看，隨時打開手機，平民用wifi，土豪有流量，怕打擾別人，戴上耳機就好了，反正不耽誤你手頭的事兒，這是90年代，守著電視不敢上廁所的球迷難以想象的。
還好，俄羅斯處在中國和另一個時空的緩衝區，時差保證每天至少看一場。
父親已經退休，他有大把時間看球，自然不放過世界盃，但我明顯感覺到，他對足球已經沒有年輕時的熱血了，場面枯燥時，他會把臺調到電競頻道，看打牌，也會調到央視農經頻道，看鄉村養殖大戶如何帶領家鄉父老精準脫貧。
可不可以理解為，這是對待情人變成黃臉婆後應有的態度？
但有一點確定，父親終於拋棄了國足，起碼十年，不聞不問，自從不看國足後，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連脾氣都順了很多。
可他看別的國家隊踢球時，也是一臉冷漠，猜不出任何內心戲。
老婆在包郵區大城市，也就是她孃家帶孩子，兒子也在那裡上學，他對足球沒興趣，報了籃球班，教練說他長得像庫裡，但他穿著騎士23號隊服。
這是我看的第七屆世界盃，在我看第一屆時，我們還把身邊的南方人叫挑貨郎，那時江浙還沒有家鄉基建好，到第七屆時，南方各方面發展成就，已經領先北方很多年。
我的好哥們兒，依然虔誠，他對孩子灌輸，誰是羅納爾多，誰是齊達內，他們怎麼怎麼牛逼。
可他孩子感興趣的是吃雞，抓著手機不抬頭，他對誰是羅納爾多沒興趣，因為C羅和梅西統治這個星球綠茵場已經10年，他也一樣不認識。
今年的世紀杯，沒什麼好說的，沒一個球星是我崇拜的，畢竟，每個人都把最深沉，最真摯的愛戀，留給經過你青春的某個人，不管他（她）是你的偶像，還是你的戀人。
好哥們依然約我，到了淘汰賽階段，再去他家山上平房，啤酒燒烤，理由不是看球，而是緬懷四年前那晚，找找更年輕的感覺。
我的初中同桌，那個差點走上職業足球道路的男生，在本地一家學校當了體育老師，他的老婆是中學時代的初戀。
二十多年前，他的家庭條件非常好，在我父母還騎自行車的年代，他爸爸已經開上了進口越野，這也是他爸爸逼他放棄摯愛的足球，回鄉找穩定工作的原因。
他爸爸認為，自家不缺錢，不能讓孩子受累。
人算不如天算，他爸爸壯年得病，去世了，而他也經受了人生一系列難以描述的打擊，反正家道沒落，錢財虧空，最終泯然眾人矣。
那天街上，他騎著電動車，他老婆坐在後面，手裡拎著菜，顯然兩人剛剛下班。他已剪去長髮，不復青春，曾經的六塊腹肌比足球還圓。我想替他感嘆一句命運無常，而他沒看到我，電動車擦肩而過。
但我清晰記得，他那天穿的是最新款意大利球衣。
大學班級群熱鬧起來，因為世界盃，又勾起大家共同回憶，你一嘴我一嘴，說著時下的段子，扒著當年的料子，不亦樂乎。
群裡沉默的，都是當年情侶，現在天各一方，比如我的前女友，頭像依舊沒有皺紋，除了眼神兒，一切都是當初的樣子。要說改變，大概以前是話癆，現在一言不發吧？
四年一次的世界盃，鐵打的綠茵場，匆匆的過客，從1994年，到2018年，我的球迷生涯，已歷七屆，如果愛情有七年之癢，人到中年，是否也有了七屆之癢？
有些飯還得吃，有些覺還得睡，有些情懷還得賣弄，有些生活還得繼續，有些球還得看。
不說了，看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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