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莹,暗涌

去年秋天去了一个音乐节。

现在的音乐节都分好多舞台,有按曲风分的,有按咖位分的。在那个公园的角角落里,创意集市旁边,就有个新人舞台。秋天江边的空气很舒爽,台上那个不认识的女歌手唱得很好听,主要是歌好听。

最让人意外的是,那是首流行情歌,不是独立音乐。

我以为这首歌是她自己写的,惊讶于内地乐坛的埋没能力。但打开APP搜了搜,一下子,一切都变得合理,这首歌再好听再打动人也是正常——

人啊

作曲:徐佳莹

作词:NIKE/徐佳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徐佳莹三个字在情歌界就是这么有分量。

前天的金曲奖一如既往有几个串烧part。林俊杰CD机本机我无话可说,但让人失望的是谭维维和Alin的合作,此二人全程飚音域唱得我耳朵甚至脑壳都痛了。

谭维维跟着崔健玩摇滚的灵气全无,就连在《相爱相亲》里的那段livehouse不插电都比不上;Alin更是不知道怎么了,共情能力和好造型一齐消失,新染的黄头发真的不适合她,很台,整个人都很中国好声音。

之前我在留言区说她们完美诠释当代女歌手空有技巧毫无感情的乐坛困境,有人叫我去听听现场再讲话。

那我拜托你去听听徐佳莹的现场吧。

#没错,确实是在拉踩#

#这样的主持还不垮?#

徐佳莹,暗涌

很多人眼里,徐佳莹就是个甜甜的湾湾女孩。

脸盘子不小,身材不好,身高不高,别人的公式微笑到她这里散发真心,我弟一个钢铁直男看了一期《我是歌手》就觉得她好可爱。#表弟我cue你了你听到了吗#

甚至昨晚拿下金曲奖歌后,她看上去和十年前在《超级星光大道》第三季拿冠军的样子也基本没差▼▼▼

徐佳莹,暗涌

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谢谢,谢谢金曲奖的评审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这个奖真的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鼓励。我肚子好饿。”

2018/如果你得冠军了想做什么?

“我要拿奖金开个星光大道香鸡排店,还有给弟弟娶老婆”。

得了冠军之后▼▼▼

徐佳莹,暗涌

倒不是说这份天真是装的,徐佳莹每首歌都能唱进人心里的本事绝对就是她本性里的天真作祟。

只是生存赛出来的艺人注定被汹涌恶意包围,她能撑住这份天真,背后就有等量的狠厉。

徐佳莹整个人给我的感觉,是王菲的一首歌名:

暗涌

如她的唱腔,如她的创作,如她的性格。

天空涌起密云,终下不了一场雨,就这么细细密密地压在听的人心上。

徐佳莹,暗涌

徐佳莹出生在花莲,机场边。

家庭并不算富裕,普普通通,妈妈是教师,爸爸是空军军官地勤退役,自己排行老三。花莲可以看飞机起落,也可以在沙滩看海,徐佳莹从小就敏感。

“当我还不知道什么是谈恋爱更不知道什么是失恋的时候,我可以因为听了一首悲伤的情歌而难过一整天,嚎啕大哭一场。我也可以因为听到快乐的、开心的、节奏重的舞曲而觉得心情好一整天,觉得做家事和做功课都变成了最快乐的事情。”

澎湃新闻

徐佳莹,暗涌

她唱歌是有天赋的。

小学开始学钢琴,长大后去了台中,国中参加校内歌唱比赛拿过第二名。高中在管弦社打击部学乐器,大学开始玩乐队,出去跑活动,参加校园金曲奖拿过创作和女生演唱奖。去买99元(台币)的麦克风,为了防止喷Mic,还用妈妈的丝袜包住。

据说为了写歌,怕晚上吵到其他同学,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弹吉他。◁这句不是本人说的,有待考证,这画面也太诡异了吧。

但家里人总还是不同意女儿去闯娱乐圈的,徐爸爸希望她就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当个小护士,而徐佳莹也确实照做了。

徐佳莹,暗涌

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可这不代表她没有反抗的勇气。

25岁的少女辞掉护士工作,偷偷报名《超级星光大道》,从台中跑到台北,嘴上前一句是“没信心”,后一句就是”大不了回去当护士“。

这种反反复复的状态一直在她身上上演。

录第一集的时候,她在候场区看到太多太厉害的人,压腿的压腿,练发声的练发声,“就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嘛”、“我在这里不自量力个什么劲”,然后她就跑了。

徐佳莹,暗涌

是真的跑了,直奔汽车站,上了回台中的大巴。

她以为这么多人,少了自己一个也没人会发现,结果工作人员竟然电话追杀来,一路逼问她为什么先走,家里有什么事,真的假的——任何一个卒仔落跑时都经不住这种问法。

于是她再鼓起勇气求司机半路停车,打车回到录影棚。第一集录完回家,这种惊吓还持续了好几天。

之后的第六期,她拿出一首《身骑白马》,一夜之间从台中小护士变成满分的“天才少女”。

徐佳莹,暗涌

黄小琥说,比时下的流行曲好得多。

张宇说,已经可以拿去卖了。

黄韵玲说,一个写歌的人遇到一个这么会写的人,我有点想哭。徐佳莹夺冠后,她补充道:我期待看到下一个陈绮贞。

直到徐佳莹昨晚拿奖,主持人萧敬腾忽然脱口而出:

“拉拉,你是我们星光帮的荣耀。”

没错,她从一开始就是。

她是《超级星光大道》最快拿到满分的参赛者,三届以来的第一位女冠军,《身骑白马》和《失落沙洲》的传唱度也让人惊叹她的创作力。

但同时,她的外形不够好看,被质疑“爱拿自创曲骗分数”,和选手李伯恩的感情被广泛讨论甚至影响她发挥,最后的成绩都被炮轰是黑箱操作。

徐佳莹,暗涌

二分真八分假的新闻裹挟着恶意卷来,徐佳莹在时而自信时而自卑的漩涡里站着。

还好唱片公司动作快,趁势发行首张同名全创作专辑,她在发布会上大哭▼▼▼#莫名想到现在某档节目#

徐佳莹,暗涌

之后,狂揽金曲6项入围,最后拿下歌手这一辈子最珍贵的新人奖。

非常响的一声,

“怪物新人”的名号压了下来

徐佳莹,暗涌

徐佳莹的狠劲是逐渐透出来的,最开始有点儿笨。

星光大道冠军,金曲最佳新人,整个乐坛都在盼着她的第二张专辑能惊艳到什么程度。

于是,她把自己逼得太紧。朋友叫也不出去,在家也只是关在房内,和家人没有任何互动,赶巧和男友分了手——就此陷入长久的瓶颈期。

“第1张专辑累积了我近3年创作的精华,但第2张只有半年的创作期,而且要从零开始,觉得缺乏创作主题,甚至怀疑自己的创作能力。”

生存赛出来的艺人,其实最可怕的对手永远是比赛时那个人气、实力、新鲜度全数巅峰的曾经的自己。更何况在徐佳莹在巅峰时期也一直被黑,她之后的表现除了“超越”,更重要的是“自证”,于是搭了一层又一层的台阶,让自己下不来:

如果你没有进步的话,很容易就会让你之前的表现变成是喧腾一时的那种昙花一现,或者是所有的舞台上的掌声、名次什么的,变成好像在哗众取宠。因为你的实力没有相当于那样的高度,相当于那样的关注,所以我觉得身为选秀的选手实力真的是太重要了。

还要努力,就是要一直维持住,至少不能往下掉,其实持平也是不行的。

越这么想,越是走进死胡同。

徐佳莹,暗涌

她的第二张创作专辑《极限》扑得无声无息,也不能说无声无息,至少每个看热闹的过客在听过之前就等不及说出一句:

果不其然

“江郎才尽”是整个社会对所有所谓天才翘首以盼的巴不得,他们的成功不值得掌声,落魄却能带来快乐。

徐佳莹就这样站在了自己亲手搭的台阶上,真的下不来。她对媒体说,她也觉得自己快江郎才尽了。

于是,她歇了两年。

2010年到2012年,徐佳莹的曝光度极低,这也是为什么《身骑白马》和《失落沙洲》在内地并没有那么红的原因。

沉淀两年,她一脸自信地谈着没自信(我不承认这是语病),带着三专《理想人生》出现了:

“我至今还没有完全走出创作的瓶颈,但心境上有渐渐好转,因为我发现,这是个过程,只要能够跨出一步,就能成长。”

“没自信归没自信,但当你知道你还是只有做这件事情,是最开心的时候,你还是得去做,你做了,自信自然而然就会回来。”

用老套一点的话说,

酸甜苦辣的历练

化茧成蝶的蜕变

徐佳莹,暗涌

徐佳莹的温室很奇特。

你说她被网友攻击,她全数收到了。

但她背后有路,唱片公司愿意等她两年,然后换来金曲奖最佳华语女歌手提名,以及她对音乐愈发不让的话语权。

这是集吃过苦和被宠坏于一身的难搞——

“别人眼中古灵精怪的特质我当然有。但我在某些方面还是挺倔强的,跟我很亲近的人都会觉得我很难搞,很多时候我就是假装随和。”

八年过去,她站上《歌手》的舞台再唱《失落沙洲》。又是竞技类比赛,她当然依旧是怕的,但性子里的刺已经钻出,

“我当歌手有七八年了,已经不在乎别人说我什么。越刺激越要往上试试看。”

徐佳莹,暗涌

徐佳莹的第五张专辑《心里学》同名主打歌,她写了三年,词反反复复变换,唯有一段从来没变过:

本来就各自活着病着

没有要互相疗愈什么

只是基于我所认知的

该诚实到最后一刻

这是徐佳莹的人生观,以及这三年的座右铭。

一个被公司长期包装为疗愈歌手的人唱着没有要疗愈什么,是因为她觉得不能躲,不能靠别人,应该成熟,以及诚实。

诚实的部分就包括她一边放着“越刺激越要往上试试看”的狠话,一边在选上场顺序的时候“发功”▼▼▼

徐佳莹,暗涌

一边在淘汰边缘时害怕大哭▼▼▼

徐佳莹,暗涌

徐佳莹,暗涌

哪一面都是她自己。

面对媒体,徐佳莹绝大数时间都这么诚实,你也分不清是暗涌涌了上来还是她过分真诚。

问她上《歌手》后走红的滋味,她答▼▼▼

徐佳莹,暗涌

问她想不想拿金曲奖,她说:

我觉得不太有把握诶,因为这一次同时入围的歌手们也都很优秀,自己也很欣赏他们,每个人都有资格当歌后。

但我心里还是很希望能够拿到这个奖项,毕竟这是一个很大的殊荣。但如果没有拿到的话,我也不会因此而气馁。

她承认,她就一直在温室花朵跟野生动物中间的灰色地带徘徊不定。

一半脆弱,一半凶狠。

有媒体把她形容为乐坛温室的三好学生,低调不炒作,认认真真在舒适区里发着专辑,金曲奖从新人拿到歌后,演唱会从livehouse办到小巨蛋,好励志,然后跟一句“努力低调的好学生,也是有出头天的。”

我倒不觉得如今纯粹的好学生乖乖牌还有出头天。

徐佳莹自然也早就出了舒适区,台中小护士的身份是她的舒适区,第一张专辑是她的舒适区,和《我是歌手》相比,《超级星光大道》也是舒适区。

她一路用野生动物的姿态走来,把演唱会冠上了意味着无数光明和黑暗的“日全蚀”的名字,暗涌翻滚,把每一处都装帧成了属于自己的温室。

你以为她还是少女,还在青春期。

她却在29岁生日时回答:

让人长大的不是岁月,而是事件。证明你已长大的不是样子,而是你做的每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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